在開始今天的分享之前,讓我們先來做幾個假設。設想有這樣一種動物,它的數量不多,而且食性非常單一,比如說幾乎隻以沿岸的大型海藻為食,那麽它的生存環境可能就會受到食物等因素的製約。
蒙特利灣水族館展出的海藻森林 | FASTILY / Wikimedia Commons
我們再假設這種動物生存在高維度的寒冷海域中,它們的體型和食量都非常龐大,比如體長接近10米,體重接近6噸,每天需要不停地進食,才能保證基本的營養需求。為了降低消耗,這種挑食的大型海洋食草動物想必行動非常遲緩,在水中的潛泳技術也十分糟糕,幾乎隻在河口和沿岸區域活動,這意味著它躲避危險的能力很差,又或許這樣龐大的體格使它並沒有太多捕食者需要擔憂。
儒艮:聽起來像是在說我? | Lord Mountbatten / Wikimedia Commons
接下來我們再給這種“假設”的動物加上一些性格上的設定,認為它是一種憨厚,安靜,天真,團結友愛的群居動物。最後我們再把它放入這樣的一個場景中:在一片冰天雪地裏,一群直立行走饑腸轆轆的不速之客突然闖入這種動物生活的角落,他們發現這種動物渾身是寶,可以提供大量補給。
斯特拉測量巨儒艮的繪圖 | Leonhard Stejneger / Wikimedia Commons
那麽最後會發生什麽?想必諸位都清楚,我們所假設的那種大型動物會陷入非常糟糕的困境,而如果長時間內這種處境未能得到改善,甚至變得更糟,那麽它就有可能滅絕。
迅速消失的巨獸
事實的確如此,我們在上文中所做的一切假設都是兩百多年前曾經真實存在和發生過的事物,而最後的結果也正如我們猜想的那樣殘酷:從1741年首次由博物學家喬治-斯特拉率領的探險隊發現,到1768年有記錄的最後一次捕獲記錄,這些巨獸從初為人知到滅絕隻經過了短短的27年。
完整的巨儒艮骨架標本十分稀少 | Daderot / Wikimedia Commons
人們稱這種宛如神話故事裏存在的巨型生物為巨儒艮,亦有人因其啃食海藻的習性似牛而稱之為大海牛。盡管海牛和儒艮習性形態頗為相近,但在今天的我們可以根據二者尾鰭形狀的差異輕鬆區分。
生活在美洲東岸的海牛,尾巴是蒲扇型 | Yiftach T / Wikimedia Commons
而對於250多年前就已滅絕的巨儒艮而言,當時的分類學家要想給它準確定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由於被發現時巨儒艮的種群規模已不到兩千頭,加之體型過於龐大,人們並沒有保留下來完整的巨儒艮皮張,而是多將其分割用於修補船體,僅留下了少量骨骼標本(且沒有模式標本)保存於芬蘭、巴黎等地的自然博物館中。因此,人們隻能依據當時保存下來的繪畫中巨儒艮的尾鰭形態而將其劃分為儒艮科成員。
巨儒艮和儒艮的尾巴與鯨魚類似 | Biodiversity Heritage Library / Wikimedia
Commons
盡管後世有關巨儒艮迅速滅絕原因的研究都將矛頭指向了人類的貪婪,但在此之前,巨儒艮的種群或許本就是經曆過了一次大劫難後苟延殘喘的一小部分。化石記錄表明,在冰河時代巨儒艮的範圍可能廣達整個北太平洋中部海岸地區,而在18世紀被發現時,這些巨儒艮僅在白令海峽有分布。
巨儒艮複原模型 | 名古屋市科學館 / Wikimedia Commons
作為冰河時代頑強留存下來的孑遺種,已知的唯一一種生活在寒帶的近代海牛目動物,巨儒艮保留著曾用於應對冰河時期的龐大體型——巨大的身體能夠儲存更多的脂肪以應對嚴寒,這一點在同時期的猛獁等動物身上亦有體現。此外龐大的身軀配合粗壯似裝甲的骨骼更是使得成年巨儒艮幾乎沒有天敵。
海膽,海獺與海藻森林
盡管冰河時期過後,上升的海平麵淹沒了巨儒艮賴以維生的沿岸淺水區大型海藻,使得絕大部分地區的巨儒艮銷聲匿跡。但在世界上大葉藻產量最高的白令海峽,這裏的一小群巨儒艮依舊可以偏安一隅,長期過著世外桃源般安寧的生活,如果沒有人類的打擾。
海獺也是海藻森林裏的代表性動物 | Michael L. Baird / Wikimedia Commons
由於巨儒艮容易捕獲,加之其肉味鮮美脂肪豐富,厚厚的皮膚還可用於修補船隻,這些本是應對極寒天氣的法寶成為了前來狩獵海獺毛皮的獵人們重要的補給來源。雪上加霜的是,由於當地海獺被大量獵殺,原本被海獺捕食的海膽開始肆意繁殖,並將巨儒艮幾乎唯一食物來源的大型海藻破壞得一塌糊塗。不加以節製的屠殺和日益萎縮的海藻森林終於在短時間內將巨儒艮逼上了絕路。
正在啃食海膽的海獺 | Neil Fisher / Youtube
如果說巨儒艮的滅絕早已無法挽回,時至今日類似的悲劇依然在我們身邊不斷上演:如白鱘、白鱀豚、華南虎等諸多大型動物的野外滅絕,又如日益衰落的中華鱘、中南大羚、小頭鼠海豚等,再如之前剛發表便已是極危新種的賴氏鯨(Balaenoptera
ricei)。但這並不意味著人類在意識到地球生態環境重要性後所做出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從朱鹮的種群恢複,到普氏野馬的再次振興,再到已取得一定成效的長江十年禁漁。
儒艮也一度分布在我國大陸南部海域,目前已有數十年沒有新的記錄 | Camille Ménard / Wiki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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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已經發生的悲劇我們無能為力,但對正在和將要發生的悲劇仍然可以付諸行動,至於未來將會如何,不如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