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尋求庇護並執教2年的中國教授 因原國籍被解雇

據Suncoast Searchlight報道，美國佛羅裏達新學院（New College of Florida）本月解雇了一名尋求庇護、已獲得在美國合法工作許可的中國學者凱文·王（音 Kevin Wang）。根據一項州法律，限製公立大學雇傭來自所謂“關注國家”的人員，這些國家包括中國、古巴、伊朗、俄羅斯和委內瑞拉。



王一直在這所小型文理學院教授中文語言與文化課程，已有將近兩年時間。3月12日學校終止了他的合同。

解雇信中寫道，學校取消他作為兼職教授的合同“並非基於任何不當行為，也不構成因故解雇或紀律處分”，稱他的移民身份使他不符合在新學院任職的條件。

他的突然離職引發了學生的憤怒，同時也引發了關於學術自由的質疑。隨著佛羅裏達在全州校園內打擊外國影響力的行動不斷推進，這一事件成為最新的爭議焦點。

新學院是一所文理學院，曾因學生群體傾向進步而聞名，但在佛羅裏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改組其管理層後，已成為一個引發全美關注的意識形態戰場。德桑蒂斯將其政治盟友安插進學院董事會，並任命前佛州眾議院議長理查德·科科倫為校長。

自那次接管以來，學校因撤銷多元化辦公室、清理圖書、設立新的體育項目而受到全國關注，校內文化和身份認同發生劇烈轉變。

這所學校也不避諱邀請極右翼人物入校。3月20日，曾被特朗普任命為“邊境事務主管”的湯姆·霍曼在校內出席一場圓桌討論，引發抗議。

王說，他的解聘經曆讓他想起自己曾在中國遭受的政治壓迫。

“我在2022年5月來到美國之前，是中國的一名大學教授，”他在寫給Suncoast Searchlight的信中寫道，“因批評習近平和中國共產黨的內政外交政策，我遭到中共的政治打壓，最終失去教職，也失去了在中國教學、研究、表達的自由。”

“我沒想到，在逃離中共迫害之後，在美國的新學院竟遭遇類似令人痛苦的經曆。”

出於對中國政府可能報複的擔憂，他要求Suncoast Searchlight僅使用他的英文名。

簽署王的解聘信的新學院法律顧問，佛羅裏達州州立大學監管委員會和佛羅裏達州教育局沒有回答一個問題，即SB 846法案是否適用於來自“關注國家”的尋求庇護者。

這項法律於2023年7月1日生效——也就是Kevin Wang首次獲得新學院工作機會的三周前。法律規定，除非獲得州立大學監管委員會明確批準，否則學校“不得接受任何來自或與任何關注國家的高校簽署的資助或協議”。

法律還限製州立學院和大學不得與“外國主體”建立合作關係——這個術語不僅包括關注國家的政府官員，也包括“居住在關注國家且不是美國公民或合法永久居民的任何人”。

SB 846通過後，負責監管佛羅裏達州公立高校的佛羅裏達州董事會發布指導方針，將“住所”定義為“有意返回的情況下，在關注國家的實際居住”，並進一步將“意圖”解釋為“沒有尋求美國公民身份”的表現。

據《Suncoast Searchlight》報道，王是唯一一位因這項法律受到影響的尋求庇護者。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案例。”邁阿密的移民律師海蓮娜·特策利表示。她說，盡管王的解雇可能符合法律SB 846，但佛羅裏達州這項法律本身可能違反了《1986年移民改革與控製法案》中的反歧視條款。

特策利表示，王是否被錯誤解雇，“關鍵在於這項法律是否最終被認定為違憲。”

這項法律在佛羅裏達州各大公立高校引發憤怒，學生和教職員工紛紛譴責其具有歧視性。

2024年2月，佛羅裏達大學學生會通過一項決議，譴責該法律對國際研究生的影響。這些學生通常在攻讀博士期間擔任科研或教學助理。決議稱這些學生“是學術和科研進步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個月後，美國公民自由聯盟佛羅裏達分會與華人法律援助聯盟，代表佛羅裏達大學一名教授以及佛羅裏達國際大學的兩名中國學生提起訴訟，認為SB 846違反了憲法第十四修正案中的平等保護條款，同時與聯邦就業與移民法相衝突。

起訴人將佛羅裏達這項法律與1882年的《排華法案》相提並論，該法案曾在廣泛排華的背景下禁止中國勞工移民美國。

目前還不清楚，自SB 846通過以來有多少學者被解雇，也不清楚法律在限製佛州高等教育體係研究職位申請人數量方麵，是否造成了學術人才流失。

作為訴訟原告之一的農業經濟學家關正飛表示，這個法律使他更難招聘和雇用高水平的研究人員和博士後。

亞裔學者論壇執行董事吉塞拉·庫薩卡瓦在一份聲明中表示，這項法律“製造了一個敵意環境，可能會讓未來的學生和教師望而卻步”。

今年2月，一位聯邦治安法官建議美國地方法院法官何塞·馬丁內斯頒布臨時禁令，暫停該法的執行。馬丁內斯尚未對此作出裁決。

  解雇過程

3月10日清晨，王發出了一封看似普通的行政郵件。他寫道，自己整個學期都沒有收到工資，詢問係主任問題何時能解決，是否需要他協助處理。郵件以“謝謝您，祝您本周愉快”結尾，他期待盡快解決問題。

但這封郵件引發了一連串內部通信，僅兩天後，他就被解雇——據王接受采訪以及《Suncoast Searchlight》通過信息公開申請獲得的郵件顯示，他甚至沒有機會與學生道別。

“天哪！我們會處理好的。”大約一個半小時後，人文學部主任瑪麗貝絲·克拉克回複道。

克拉克顯然意識到問題後，向教務長戴維·羅爾巴赫發送郵件，表示自己忘記在1月學期初提交王的雇傭協議。

“我們今年嚐試了一種新方式，給兼職教授全年統一發放聘用信，”她寫道，“但到了1月我們才意識到每學期還需要提交雇傭申請表。這次我們漏掉了。”

中午前，負責員工事務、數字學習和雙錄取的副教務長艾琳·費舍爾發郵件給王。

“我們在核查資料時發現您的檔案存在一個問題，”費舍爾寫道，“您是否有合法永久居民身份的相關文件？如有，請在今天下班前提供。”

王當天下午回複稱，自己早已提交了工作許可文件。

“我申請這個職位時，隻需要提供在美國的有效工作許可。我的移民身份目前仍在處理中，但我不確定何時完成，”他寫道，“我可以確認，我目前在美國是合法居留。”

第二天中午，羅爾巴赫回複道：

“我覺得這就說明發生了什麽，”他寫道，“他當初是合法聘用的，但當‘關注國家’的法律通過時，沒有人回頭再核查。”

得知情況的另一位中文語言與文化教授當天也向羅爾巴赫發郵件，表達了她對王可能被解雇的擔憂，“我們都知道，如果他學期中途不得不停止授課，會帶來多大幹擾。為了學生的學習和福祉，我們應盡力防止這種情況發生。”

第二天早上，羅爾巴赫回複。

“大家都希望王愷文能留下，”他寫道，“律師們正在評估他的續聘是否違反了董事會的‘關注國家’規定，我們得等他們的結果。”

數小時後，學院通知王，他的合同即刻被取消。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關閉了我的新學院賬號，”他告訴《Suncoast Searchlight》，“我進不去郵箱，甚至無法和學生道別。”

他隻得用短信和私人郵箱通知學生自己已被解雇。

王表示，自己正準備離開佛羅裏達州，但仍會留在美國，繼續尋求庇護。他說，盡管對所發生的事感到失望，但現在必須專注於接下來的生活。

“作為兼職教師，我沒有太多時間或精力深入處理這件事，”他在寫給《Suncoast Searchlight》的信中表示，“但我真心希望，在一個自稱為‘民主燈塔’的地方，今後不再發生這種幹預學術自由的事情。”

本文作者愛麗絲·赫爾曼是《Suncoast Searchlight》的深度/監督報道記者，機構是服務於薩拉索塔、馬納提和德索托縣的非營利新聞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