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穀的權力遊戲：“馬斯克”們的政治冒險與參政紅利

近日，丹麥養老基金Akademiker Pension宣布，計劃出售其持有的剩餘特斯拉股票，並將特斯拉列入投資黑名單，因為“馬斯克的行為增加了投資回報風險”。

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憑借與美國新任總統特朗普的密切關係，在去年大選後一度風光無限。他不僅被任命為美國政府效率部（DOGE）主管，特斯拉的股價也在大選後的一個多月內飆升超過90%，達到479.86美元的高點。

然而，這一切很快在進入2025年後開始逆轉。年初以來，特斯拉股價已經下跌40.6%。特斯拉的銷售情況也一落千丈，根據歐洲汽車製造商協會（ACEA）的數據，特斯拉的銷量同比銳減一半，在德國的2月銷量暴跌超過70%。

馬斯克深度參與政治的行為，究竟為他帶來了什麽，又讓他失去了什麽？

馬斯克的損失

丹麥養老基金Akademiker Pension管理著1450億丹麥克朗（約合211.5億美元）的資產。該基金首席執行官霍爾斯特（Jens Munch Holst）在聲明中列舉了三大“拉黑”特斯拉的理由。

除了侵犯員工的勞動權益和董事會缺乏獨立性外，該基金強調：“提到特斯拉就無法繞開馬斯克，他是公司的代名詞。然而，他近期越來越多地幹預美國和歐洲的政治事務，公開支持爭議人物、傳播虛假信息並批評政府。這為公司帶來了顯著的投資回報風險，許多投資者和客戶因此對其失去信心。簡言之，我們認為馬斯克正在摧毀特斯拉的品牌價值。”

自特朗普2024年11月勝選後，馬斯克因與新政府的密切關係一度被視為商業贏家。由於投資者期待馬斯克的政治影響力能轉化為業務紅利，特斯拉股價在選舉後的一個多月內近乎翻番。然而，隨著他領導DOGE推動大規模聯邦裁員，並深度介入美國和歐洲政治事務，其公共形象迅速惡化。

這直接影響了特斯拉的客戶忠誠度和社會接受度。據報道，在美國，特斯拉Cybertruck車主報告稱車輛頻遭破壞，特斯拉的充電樁上被塗寫反馬斯克的標語，一些特斯拉車主不得不用偽造的奧迪等其他車企的標誌貼紙掩蓋特斯拉的車標，與馬斯克劃清界限。美國多地特斯拉展廳和超級充電站爆發“拆除特斯拉”抗議活動，在歐洲，英國和法國等地的活動小組也開始張貼或分發反對馬斯克言行的廣告或貼紙。

市場數據進一步印證了這一趨勢。澳大利亞電動汽車委員會的數據顯示，特斯拉的銷量與去年相比下降了70%以上，2月份僅售出1592輛。即使是在美國最重要的電動汽車市場加利福尼亞州，根據加州新車經銷商協會（CNCDA）的最新數據，特斯拉的銷量已連續第五個季度下滑。

此外，隨著特斯拉股票一路暴跌，根據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文件，特斯拉的多名董事會成員和高管近期套現了價值1.18億美元的股票，包括董事會主席丹霍姆（Robyn Denholm）、董事會成員金博爾·馬斯克（馬斯克的弟弟）和詹姆斯·默多克（James Murdoch，傳媒大亨默多克的兒子）以及特斯拉首席財務官塔尼亞（Vaibhav Taneja）。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盡管如此，特斯拉並沒有吐盡紅利。從股價來看，盡管年初以來暴跌，特斯拉的股價仍比去年同期高出31.51%。

更重要的是，過去十年，馬斯克獲得的絕大部分美國聯邦合同都是通過其太空運輸公司SpaceX簽訂的，但現在，馬斯克的其他公司正從新政府的合作中受益。

特朗普上任後，美國商務部宣布將徹底改革拜登政府通過“寬帶公平、接入和部署”（BEAD）計劃發放補助金的規則。報道顯示，這一變化可能會使馬斯克的衛星互聯網服務公司Starlink在該計劃中的份額從約40億美元提高到200億美元。

另據報道，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即將取消與美國威瑞森通信公司（Verizon）價值24億美元的協議，將空中交通管製基礎設施升級和航線合同轉給Starlink。上個月，FAA也已確認在多個設施部署和測試Starlink設備，包括在新澤西州大西洋城和阿拉斯加的兩處“非安全關鍵站點”。

SpaceX也將繼續從美國航空航天局（NASA）獲得巨額合同支持。2024年，其與NASA的合同總額已超154億美元，特朗普政府上台後未見削減跡象。2025年2月，SpaceX為AstroForge公司發射了一枚探測器，測試小行星采礦技術，這與NASA未來的太空資源開發計劃相符。

此外，特朗普政府對監管的放鬆趨勢也使得SpaceX的監管壓力明顯減輕。據美國司法部今年2月發布的聲明，該部將撤銷對SpaceX拒絕雇用某些移民的指控。這可能間接為SpaceX爭取更多合同掃清障礙。

矽穀精英的參政紅利

在特朗普的第一任期，盡管矽穀科技界對其在移民、氣候變化等社會問題上的立場多有抵觸，但其經濟政策卻為科技行業帶來了顯著紅利。

2017年推出的《減稅與就業法案》將美國企業稅率從35%驟降至21%，為科技巨頭節省了數十億美元的稅負。以蘋果公司為例，該公司通過這一政策成功回流了近2500億美元的海外現金。與此同時，放鬆管製和疫情期間井噴的數字化需求推動了矽穀的空前繁榮，2020年，納斯達克指數飆升超過43%，科技公司市值激增。

特朗普2024年再次當選後，矽穀領袖不再滿足於幕後受益，而是直接走上前台，在美國政府中謀得要職。

例如，支付公司PayPal聯合創始人薩克斯（David Sacks）被任命為“加密貨幣沙皇”，負責白宮人工智能和加密貨幣事務；風險投資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a16z）前普通合夥人克裏希南（Sriram Krishnan）成為白宮科學技術政策辦公室人工智能高級政策顧問，他在馬斯克2022年收購X後與其合作密切；a16z管理合夥人庫普爾（Scott Kupor）則被提名為美國人事管理辦公室主任，負責改革聯邦招聘流程。

經濟學人智庫（EIU）技術與電信領域首席分析師蒂利恩（Dexter Thillien）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許多知名的科技行業人物早在選舉期間就對特朗普表達了支持，這也是他們如今在政治舞台上十分活躍的原因。“這些人希望在特朗普的總統任期內，從兩個方麵獲益：一是特朗普推動放鬆監管，二是希望在麵對國外的監管和限製時獲得美國政府的支持。”蒂利恩說。

長期以來，從報稅到醫療保健管理再到國防，美國公共服務係統的運作方式十分落後。根據美國政府審計辦公室（GAO）的報告，許多政府係統仍依賴過時技術，如20世紀60年代的編程語言COBOL，用於管理社會保障和失業保險等關鍵業務。據報道，通過與特朗普政府合作，大型科技公司希望將公共部門的大部分工作自動化，同時創造新的收入來源以促進增長。

這催生出一種“反向旋轉門”現象——矽穀精英不再等待政府官員轉入私營部門，而是直接進入政府高層。

例如，Scale AI公司與美國國防部合作，自動化處理大規模數據集，用於支持無人機和情報分析。在新一屆政府中，Scale AI的前董事總經理克拉齊奧斯（Michael Kratsios）被任命為白宮科技政策辦公室主任。以大數據分析和AI平台聞名的Palantir則在2023年與美國陸軍續簽了一份2.5億美元的合同，用於AI驅動的作戰規劃和資源優化。而Palantir高級顧問赫爾伯格（Jacob Helberg）則被提名為負責經濟增長、能源和環境的副國務卿。

除經濟利益外，對這些矽穀精英而言，參政不僅是獲取權力的途徑，更是將“技術治國”理念付諸實踐的機會。在矽穀，許多科技領袖信奉“技術自由主義”，主張技術創新應不受政府過度監管的束縛，轉而依靠市場力量解決問題。

例如，馬斯克在社交媒體上多次表達對“官僚主義浪費”的不滿，稱“政府效率低下是文明進步的最大障礙之一”，這也成為了其領導DOGE大幅削減政府預算的信條。而a16z聯合創始人安德森（Marc Andreessen）和霍洛維茨（Ben Horowitz）則曾通過發布的“技術樂觀主義宣言”呼籲減少政府幹預。這一理念也直接影響了他們的政治行動，當前，安德森正作為DOGE的顧問推動政策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