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湖南師大官微3月12日的“晚安體”遇到了麻煩,它引用的一段胡適語錄招惹了攻擊,攻擊者說胡適是“漢奸”,還當場舉報給網警,希望擴大聲勢。湖南師大官微隨後修改了該條博文,刪掉了胡適的名字,仍保留了語錄,換一種方式保衛“胡適”。
胡適當然不是任何意義上的漢奸,他是新文化運動的旗手,後世的攻擊者能用白話文來構陷他,本身也得益於他的曆史性貢獻,這些都由別的作者做了詳細考證。這些考證當然不會讓攻擊者消停,但有助於普及常識,這是互聯網健忘的悲哀之處。
湖南師大官微編輯的修訂動作,也受到了批評,認為是不必要的屈服。考慮到這件事已經引發輿情,官微刪掉胡適名字也算是一種應對措施,關鍵在於官微沒有徹底妥協,還是保留了胡適語錄。這仍然可以理解為一種倔強,一種風骨。
攻擊者的套路很明顯,就是對湖南師大使出了一根意識形態大棒,他們明白這是大學的敏感點,很容易因此屈服,而不管具體情形。假如湖南師大刪除了那條博文,反倒是不利的,因為倒像是印證攻擊者的“有理”,去掉名字保留語錄是恰當的技術應對。
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胡適一百多年前的建議,多多少少體現在湖南師大的輿情應對中。當然,官微被迫修改絕對不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事實上,官微事件關係到的攻擊者與支持者,都不滿意,任何一方都無法宣布純粹的勝利。
晚安體作為官微的常備題材,本來就是一種雞湯文字,用來填補官微的素材短缺,同時體現一下存在感。對於湖南師大的官微風波,其實不用上升到意識形態鬥爭的高度,它就是一種常規的應激反應,要是無限拔高放大反而不必要地助長攻擊者氣焰。
這件事當然也可以作為一個例證,說明前些年那些“保衛社會”的說法與做法,已經有著顯著的萎靡不振,“保衛社會”這種宏大的命題,越來越集中在一些碎片化的具體衝突中。保衛“胡適”,就是保衛社會這種話題的生動體現,這是一個觀察角度。
經曆過這番折騰,也許胡適語錄乃至於他的名字,都可能成為所有大學官微的禁忌,不再被引用。這種合理推斷,有著令人沮喪的一麵,可也間接地說明,據說麵臨全球大敗局的文科在其精神內核上,是有一點不服的,這是文科的光榮與弱點所在。
複旦大學校長金力日前在談論複旦改革時,曾說文科在一個成熟的社會是不可或缺的。不知道這位遺傳學院士,在麵對湖南師大官微風波時,會否想到這些問題:現在的社會是成熟的社會嗎?文科要是處在一個不成熟的社會,是否就並非“不可或缺”?
經過三十多年的反複,大學專業所預示的社會風尚似乎又回到了理工科吃香的老路上。文科遭到普遍鄙視,文科生似乎拖累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業,抬不起頭來。金校長言必稱改革的“賭一把”,同樣建立在認為文科臃腫、將文科老師視作“存量老師”的前提下。
湖南官微的小小風波,從大學改革的風險管控角度來說,或許印證了金力主持的複旦改革削弱文科的必要性,即使非金校長本意,卻也是歪打正著的。可要是看到這場風波所引發的強烈的道德情感,又會覺得複旦拿文科為改革祭旗,背叛了深層的人文情操。
文科教育的理想或許有很多,但其中一個,可能就是可以讓圍繞胡適的爭論來得更猛烈些,但一所大學不會因引用胡適而感到惶恐。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這是文科無法自保、備受苛責的大背景,至於那些以文科為代價為大學改革,反而困在了狹隘的曆史視野中。
十年前社會爭論大學改革,重點是教授治校等治理架構的改革,專業革新也有,不過是技術末節;可觀察被金力校長期許為“排頭兵”的複旦改革,文科成了擺在餐盤裏的“硬菜”。這時候再對照看湖南師大的官微風波,就會清楚地意識到,金校長的改革可能仍是“茶杯裏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