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山火致國庫空虛”？謠言燒得比火更旺

◆1月7日，洛杉磯太平洋帕利塞德斯，大火在強風中肆虐一個社區。

文丨漆鎂 樂巍暘

編輯丨漆菲

席卷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縣的山火已經燃燒了近一周。最近在瀏覽相關新聞時，你或許看過這樣一張圖片：熊熊火焰在洛杉磯地標好萊塢標誌周圍燃燒。

這裏是當地著名打卡點，“好萊塢”（HOLLYWOOD）一詞由九個14米高的白色大寫英文字母拚寫而成，全長140米。而今，火舌向天空躥去，連線成麵的火光如同蛇一般纏繞在碩大的字母之間，盤踞山上。圖片配文一般是這樣的：“火勢蔓延到好萊塢標誌了，大家注意安全。”海外社交媒體上，不少人寫道：“這是上帝發出的信號，邪惡的好萊塢要消失了”。

◆路透社記者於1月9日拍攝的好萊塢標誌（上）/社交媒體上流傳的虛假照片（下）。

但實際上，這些照片都是由人工智能（AI）平台生成的。當地時間1月8日，山火確實蔓延至好萊塢標誌附近的山坡，洛杉磯消防局也發出了疏散命令，但距離它最近的火災已經得到遏製，大火從未“點燃”過該標誌。

而在這場致命山火中，比大火燒得更旺的恐怕是謠言。

好萊塢明星帶節奏？

經曆了周末風勢相對平靜之後，加州天氣預報機構警告稱，助長洛杉磯周圍大火的狂風預計本周將再次加劇。

截至當地時間1月12日，這場山火已造成至少24人死亡，燒毀了4萬多英畝土地，吞噬了1.2萬棟建築物。加州州長加文·紐森（Gavin Newsom）表示，這場大火可能是“美國曆史上最嚴重的自然災害之一”。

這次受影響最大的地方不少是較為富裕的地區：火勢最猛烈的太平洋帕利塞德斯地區離著名景點馬裏布和聖莫尼卡海灘很近；著名的比弗利山莊也有火情，這裏好萊塢明星紮堆，一直以來都是財富和權力的象征；伊頓地區位於洛杉磯北部山腳下，有著眾多曆史文化街區。有分析稱，因為受災區域有眾多豪宅，山火造成的財產損失尤為嚴重。

山火爆發後，居住在當地的明星紛紛在社交媒體上更新近況，他們或逃離洛杉磯、或為山火祈福、或表示自己的家也受到波及。帕麗斯·希爾頓 （Paris Hilton）、比利·克裏斯托（Billy Crystal）和亞當·布羅迪（Adam Brody）等名人均失去了家園。

好萊塢明星讓這場大火更加受到關注，但未經核實的信息在他們的影響力加持下不斷發酵，滋生出新的謠言。

當地居民稱，他們在城市西部一處火災發生地看到一名男子帶著火源，騎著自行車四處走動，試圖點燃聖誕樹，警察逮捕該男子的視頻在社交媒體上廣為傳播。美國演員亨利·溫克勒（Henry Wrinkler）因此在X上發帖稱，“洛杉磯有一個縱火犯”，還分享了該男子被捕的報道。R&B歌手克裏斯·布朗（Chris Brown）則暗示，洛杉磯的火災是有人故意縱火。

洛杉磯消防局對此回應說，目前無法確定多起獨立火災是如何發生的。警方也在繼續調查火災原因。他們稱，因為證據不足，無法以縱火罪逮捕社交媒體上風傳的視頻主角。

◆截至目前，這場山火燒毀了4萬多英畝土地，吞噬了1.2萬棟建築物。

巧合的是，洛杉磯山火爆發當天，Meta宣布將終止其第三方事實核查的計劃，並取消旗下社交媒體平台Facebook和Instagram上的言論限製。此前，世界首富馬斯克和即將上任的特朗普政府曾指責該係統侵犯了言論自由。在外界看來，社交媒體平台放鬆了對人們發布內容的限製，這讓這次火災中的陰謀論和不實信息變得更加複雜，並大大增加了辟謠難度。

加州州長曾拒絕水計劃？

1月8日山火開始蔓延之時，即將就職的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在其社交平台Truth Social上公開指責加州州長紐森，說後者曾因為要保護一種瀕危魚類，而拒簽自己在第一個總統任期內提出的“水資源恢複宣言”（Water Restoration Declaration），從而導致此次水源不足，救災不力。

特朗普在帖子裏連發三個感歎號，寫道：“美國最美麗的地方正在被大火燒成一片灰燼，所有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加文·紐森應該辭職。這一切全是他的責任！！！”

◆特朗普在社交平台發帖稱，希望紐森辭職。

特朗普所說的這份宣言是他2019年提出的一份“北水南調”計劃，當時他想從北加州向該州的中央山穀農業區引水，以解決當地水資源短缺問題。這遭到加州政府的反對，因為該計劃會危害瀕危魚類。

紐森辦公室隨即表示該宣言“純屬虛構”，並指責特朗普不要“玩弄政治”。多名加州水資源專家在接受CNN采訪時也稱，並不存在這樣一份具體的宣言。

在特朗普看來，這個夭折的引水計劃能夠有效緩解缺水的問題，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從地理上看，洛杉磯位於加州南部，靠近海岸，而中央山穀位於內陸，兩地之間有多座山脈相隔。位於洛杉磯東北部的聖加布裏埃爾山脈是兩地之間的主要屏障之一，這座山脈不僅地形崎嶇，而且氣候多變，這也造成兩地之間較為明顯的分隔，想要隔區引水可謂困難重重。更何況，此次大部分山火也並未發生在該計劃主要受惠的農業區。

神秘富豪家族控製水源？

山火爆發後，一些消防員反映，當地部分消防栓無水可用或水壓過低，從而阻礙了滅火工作。自此，一係列關於水資源不足的陰謀論在互聯網上傳播開來。有人懷疑是因為雷斯尼克家族囤積水源，加劇了洛杉磯地區的山火危機。

◆斯圖爾特·雷斯尼克和妻子琳達·雷斯尼克。

身為烏克蘭裔猶太人的斯圖爾特·雷斯尼克（Stewart Resnick）是加州最富有的農業大亨，其家族坐擁高達130億美元的財富。據美國《瓊斯媽媽》雜誌2016年報道，雷斯尼克家族擁有洛杉磯北部克恩水庫（Kern Water Bank）的大量股份，每年花費無數水資源用以灌溉其農業公司的產物。不僅如此，該媒體經過調查發現，雷斯尼克旗下的農業公司在某些年份消耗的水量超過洛杉磯和舊金山灣區居民的總用水量。

盡管針對該家族“壟斷”水資源的控訴和爭議從未停止，但來自州政府的支持讓他們得以抵禦這些爭議。據《洛杉磯時報》報道，該家族曾在2021年反對罷免紐森的活動中為其捐款近25萬美金。

手握“大權”又與政界人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此次山火爆發後，雷斯尼克家族迅速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不過，該家族旗下的Wonderful Company隨即否認了這些指控。1月12日，Wonderful Company 首席企業事務官塞思·奧斯特（Seth Oster)）在接受美國《財富》雜誌采訪時表示，任何個人或公司控製加州水資源的說法都“毫無根據”（Zero Truth），而這些虛假言論往往緣於“反猶主義”。奧斯特還說，該公司使用的水量不到該州水量的1%。

據《福布斯》估計，該公司在2021年使用了約1500億加侖的水，往後幾年的使用量與此齊平。而根據加州水資源部（DWR）的一份報告，2023至2024年全州水庫蓄水量約合 7.79 萬億加侖（但該數據不包括全州地下水儲量）。

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流域科學中心副主任傑伊·倫德指出，即使此次救災需要額外的供水，將水從克恩水庫運送到受災地也是不切實際的，因為該地距離洛杉磯約150英裏，並且被聖蓋博山隔開。

消防栓災前均已損壞？

除了對寡頭控製水源的懷疑，洛杉磯政府還澄清了有關水源不足以及消防栓災前就已損壞的謠言。

◆洛杉磯地區的消防栓被指在災前已經損壞。

洛杉磯水電局（LADWP）發布聲明稱，此次山火重災區帕利塞德斯的消防栓災前已損壞的說法是“有誤導性且虛假的”, 所有在帕利塞德斯和洛杉磯西區社區登記在冊、需要修複的消防栓在火災之前都能夠“完全正常運作（fully operational）”。

洛杉磯水電局還表示，火災期間，帕利塞德斯地區“供水強勁”，消防栓無法供水是由於當地位於高海拔地區，水壓不足。加州水資源管理局的報告也證實了這一說法——截至1月11日，全州主要水庫的水位已達到曆史同期平均水平的121%，顯著高於往年平均值。

因此，前線消防員如今麵臨的最大問題並非水資源是否充足，而是如何將水成功運送到需要的地方。

針對外界關於消防栓的質疑，紐森已經宣布，將對洛杉磯的供水情況展開調查，“這不是在相互指責，而是為了回答每個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加州火災導致國庫空虛？

除了有關水資源的爭議，當地政府的行政決策、預算決議等也受到外界質疑。

火災爆發後，紐森立刻向聯邦政府尋求資金支持，總統拜登批準了相關請求，聯邦政府承擔的加州撲滅山火和災後清理的款項將上漲四分之一。特朗普也關注到這項撥款。他多次發表聲明稱，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快要因為加州山火“沒錢了”，這讓不少人質疑“加州借著山火向聯邦政府要錢”。

作為在加州救援的聯邦機構之一，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發布聲明，表示拜登政府在1月6日剛剛簽署了一項高達13.5億美元的極端氣候應對項目，因此並沒有出現資金緊張的情況。

拜登和應急部門官員也表示，山火起因是異常強風和極端幹旱的天氣，救援初期的供水不足也並非人為事故，而是為了避免其他地方發生火災切斷電路所導致的。

來自洛杉磯消防部門的一項預算決議也引發爭議。去年6月，洛杉磯市市長凱倫·巴斯（Karen Bass）砍掉了該市消防部門一項1700萬美元的預算。該市消防局局長克莉絲汀·克勞利（Kristen Crowley）在去年12月的一項報告中稱，資金不足影響了消防部門進行日常訓練和應對大型緊急事件的能力。這份報告表明，消防部門在火災發生前就注意到他們沒有執行能夠降低火災風險的灌木清理，也降低了居民消防安全檢查的頻率。

不過，巴斯在一場新聞發布會中回應稱，削減的這部分預算隻占到總預算的2%，並不會影響消防部門執行職能。加州民主黨眾議員布拉德·舍曼（Brad Sherman）的選區包括受災嚴重的帕利塞德斯，他對不少美國媒體表示，這項預算削減的執行時間在2025年，這部分資金的減少與此次火災的應對不直接掛鉤。而且，加州林業與消防保護局等多個部門都參與了滅火行動，部分消防預算的削減並不直接影響火災防治。

◆1月8日，洛杉磯市市長凱倫·巴斯出席關於火災的新聞發布會。

即便如此，巴斯依然麵臨有關其領導力的批評。1月7日山火在洛杉磯蔓延開來時，她正作為美國總統代表團中的一員在非洲出席加納總統約翰·德拉馬尼·馬哈馬的就職典禮。盡管白宮數月前就公布了這項活動的行程安排，但美國國家氣象局在她前往非洲前已經針對洛杉磯發布了多項氣象災害預警。

馬斯克在社交媒體發文指責巴斯“完全無能”。2022年在市長選舉中敗給巴斯的前共和黨成員、美國地產商瑞克·卡魯索（Rick Caruso）也質疑她的領導力，卡魯索在接受《洛杉磯時報》采訪時嘲諷道，“我們的市長更想參加派對，不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此刻，烈火依舊在洛杉磯的土地上熊熊燃燒，美國的輿論場上也是一片濃煙滾滾。情緒激動的人們各執一詞，控訴真假摻半。加州政府在火災救治中應對不力引發當地居民不滿，不同黨派在政策治理上也存在分歧，加之社交平台上傳播的消息真假摻半。煙霧之中，加州已然成為各方勢力的角力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