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美關係蒙著迷霧,但美國算不上中國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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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中美關係蒙著迷霧,但美國算不上中國的敵人

蒙著一層人為迷霧的近代中美關係

文/張鳴

把中美之間的關係,追溯到1784年中國皇後號的來華,其實沒有必要,也有點遠,也沒幾句話可說。鴉片戰爭過後,中美之間簽訂望廈條約,是中國人自己同意的,美國人並沒有像對付日本一樣,把大黑船開過來。1858年,中英中法跟清廷在天津簽了城下之盟之後,清廷提出,次年西方使節進北京換約,要按照中方指定的路線,在北塘上岸,走陸路。但是,英國和法國不肯,他們要走水路,而美國使節卻遵照了清廷的意願,走陸路進北京,一路上,美國使節坐著老式的中國馬車,在崎嶇不平的路上,顛得夠嗆。可是,要從大沽轉進白河的英法使節,以及隨從,卻在大沽遭到僧格林沁的突然炮擊,這時候,眼看得英國人陷於險境,在大沽外的美國軍艦的艦長大呼:“血濃於水!”開炮支援英國人。這是中美之間,有曆史記錄的第一次武力衝突,時間是鹹豐九年五月二十五日(1859年6月25日)。英國人和法國人,是有點霸道,但是,這回挨揍的,實際上是使節,而不是侵略者。美國人出手相助,多少有點人道主義救援的意思。反正,不能算是美國人參與了侵略。畢竟,從1856年開打的所謂第二次鴉片戰爭,美國人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兵一卒參與。即便1860年,英法聯軍攻陷北京,美國人依舊沒有摻和。

然而,經此一役,中國被強行納入威斯特伐利亞外交體係,西方公使駐京,可以跟緊皺眉頭的中國人玩遞交國書、外交談判的遊戲了。由於條約的規定,西方列國都可以“利益均沾”,所以,美國人也在1862年,跟英法一道,派公使進駐北京。第一任的美國公使蒲安臣,到任之後,跟中國的總理衙門諸公相處甚為融洽。絕對不像當年的法國公使,動輒到總理衙門咆哮,威脅要派出炮艦。鑒於中國人遲遲不肯走出國門,更談不上派駐駐外使節,蒲安臣向總理衙門建議,最好盡快派出使節,走出國門,如果中國人實在沒有人願意出去,他可以做中國的使節,出使西方。這一次,當家的兩宮太後,主要是西太後,竟然在恭親王奕䜣的強烈主張下,采納了蒲安臣的建議,在1867年蒲安臣任期結束時,跟中國人把酒道別之時,中國朝廷正式委派蒲安臣代表中國出使,隨行帶了兩個中國人,算是跟班學習吧。必須承認,蒲安臣雖是個外國人,但此行的確對中國非常盡責,盡量爭取利益,除了跟蠻橫的沙俄,跟其他西方國家大體完成了溝通的使命,由蒲安臣跟美國政府簽訂的《蒲安臣條約》,客觀地說,應該是中國跟西方簽訂的第一個平等的條約,中美雙方的權利義務,都是對等的。

由於美國人的善意,中美關係即便算不上蜜月,但也的確進入了一個很融洽的階段。美國方麵的友好使節,主要是由傳教士們來擔任。不像來自歐洲的天主教教會對中國地方幹預過多,來自美國的新教各個差會主要從辦學、行醫、做慈善入手,傳教倒是要排在後麵。

從1879年上海聖約翰書院(後改稱聖約翰大學)建立開始,一係列由傳教士辦的大學在中國遍地開花。1917年協和醫學院由洛克菲勒基金會創辦,資金雖然是基金會的,但醫生卻是新教差會來的,從此,一向分散行醫和傳授醫術的傳教士醫生,正式轉型為西方的醫學教育和治療體係。湖南的湘雅,四川的華西,大抵都是這一體係的延伸。

1877到1878年中國華北的特大旱災,史稱丁戊奇荒,在中國傳統的救荒體係癱瘓,餓殍遍野的情況下,美國傳教士李提摩太等人積極參與救災,募集了大量的慈善款。在某些省份比如河南強烈抵製的情況下,仍大大緩解了災情造成的危害,也使得基督教的慈善事業得以進入中土,後來的華洋賑濟會,就起源於這場救災行動。

一直到1900年庚子事變之前,中美之間,不像英法等老牌的殖民國家,沒有發生過任何一場國家間的衝突。即便是來自民間的教案衝突,在中國人和美國新教差會之間也非常稀少。

然而,全民排外的義和團運動的爆發,改變了這一切。因為,在華的美國人,也遭到了屠戮,而且是來自中國官方的黑手。所以,拯救西方在華使節的八國聯軍中,也有美國人一份。即便如此,聯軍進攻大沽炮台的行動,美軍並沒有參與,因為美國人覺得,沒有宣戰就進攻一個主權國家的炮台,不大合規矩。聯軍進入北京,實行的是分區占領,其中,俄占區是人間地獄,而占領軍紀律比較好的,除了日本,就是美國。當時北京五城公所的一個衙役王大點,在他的庚子日記中,記載了他多次跟美國兵的交易,比如給美國兵找土娼,偷偷賣給美國兵燒酒等等,沒有一次,美國兵不給錢的。這些美國兵不大守他們的紀律,但為人還算老實。

1949年之後,美帝國主義侵華的曆史,成為史學界要大書特書的重頭戲,隻是,無論怎樣賣力找,近代中美之間的戰爭,如果不算朝鮮戰爭的話,說來說去,大體能拿出來說的,也就是八國聯軍的入侵。我們知道,這場戰爭,聯軍的近一半的兵力,是來自於俄國,但這時的曆史研究,全都把俄國人給忽略了,以至於一個字都不提。至於俄國人趁機占了東北,製造了江東六十四屯和牛莊大屠殺事件,更是諱莫如深。

此後,我們的教科書上說,義和團阻止了帝國主義列強的瓜分圖謀,但是,義和團在侵略麵前不堪一擊,拿了放大鏡,也找不出一場像樣的反侵略對抗,所謂義和團運動史上的義和團戰績,都是從清軍身上移花接木公然拿走的。所以,說義和團阻止了瓜分,於理不通。事實上,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庚子議和之時,真正阻止瓜分的,是美國人。美國人提出了門戶開放政策,堅決反對瓜分中國。鑒於美國當時GDP已經全球領先,說話有分量,所以,瓜分就沒有上議程,但俄國人卻已經悄然實行了瓜分,他們出兵占據了整個東北,而且無論如何都不肯撤軍。

不僅如此,戰後第一個倡導退還庚子賠款的,也是美國人。因為這些退還的庚款,才有清華大學,才有了山西大學。因為有了美國人的行動,其他各國,才在壓力之下不得不效法,但真正退了款的,大概隻有美國。

美國人並非大善人,隻是,美國自打立國之後,在吞掉買下了大片先來的殖民者的大片土地之後,對於海外殖民,興趣一直不大。所以,美國的海外殖民地,寥寥無幾。對他們來說,未發達國家的開放,才是頭等重要的事情。他們一直堅信一個道理,能從市場上拿到的,絕對比從戰爭中拿到的成本更低,獲利更大。對中國這樣一個古老的國家,美國人更樂意做的,是引導其逐步開放,通過引進先進的教育、科技和醫療,改良之。1898年中國的戊戌維新,大多數的維新誌士,實際上都是美國人林樂知和李提摩太的學生。可以說,是美國人教會了這些先進的中國人如何改良。隻是,當時的中國,由於帝後二元結構的存在,西太後不肯放權,所以,導致了頑固派的反撲,讓改良行動胎死腹中。這期間,雖然十九世紀八十年代,美國曾經有過一小段的排華曆史,還出台了臭名昭著的排華法案,在二十世紀初,還得到了某種強化。但是,在美國的華人,並沒有被趕了回來。應該說,美國人排華,跟此前排斥德國人,愛爾蘭人一樣,都是底層民眾的錯誤選擇,這樣的選擇,在美國曆史上並不罕見。

顯然,美國人民的選擇,不見得都是對的,但作為一個西方國家,在近代百年中,對中國的策略,大體上不能說不是友善和溫和的。美國人一直在期待中國的改良,盡管孫中山的發跡在檀香山,但一直以來,以金錢和武器支持革命黨的國家,隻有日本,美國根本不沾。辛亥革命,獨立各省都要成立臨時政府了,從美國回來的孫中山,都沒有從美國政府那裏要到一毛錢。

美國一直就是想通過教育、啟蒙,科學技術包括醫學的輸入,慢慢改變中國。你可以說他們是在搞文化侵略,但如果沒有這樣的侵略,中國就沒有新式教育,沒有現代科技和醫學,所以,我們還是換個說法更好一點。

的確,在日本逼中國政府簽二十一條的時候,唯一沒有陷入戰事,有能力幹預的美國,並沒有伸出援手,雖然當年駐華的美國公使感到很是義憤,但他說服不了國務院,更說服不了國會。在日本全麵侵華的時候,美國的態度依舊是有些曖昧的,一直都在給日本輸入戰略物資廢鋼鐵和石油。禁運,是在日本拿下印度支那,威脅到了美國的殖民地菲律賓,美國才開始的。那期間援華的,隻是美國的民間人士。但是,珍珠港事件之後,美國政府的對華援助,就成了唯一而且不惜代價的了。這一點,駝峰航線上的眾多飛機殘骸和累累屍骨,能無言地加以證明。

當然,眾所周知,中美之間在朝鮮還是爆發了一場大戰,但這場戰爭的起因,如何把中國卷了進來,沈誌華先生有很好的研究,我也就不必多說了,隻想提一句:經此一戰,當時的中國,就跟西方世界隔絕開來了。

當然,中美之間,後來還有故事,1969年珍寶島衝突之後,蘇聯對華核打擊的圖謀,畢竟是美國人出手阻止了,對於當事人而言,這大概不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是因為這件事,而不是所謂的乒乓外交,方才導致了中美關係的解凍。

近來,美國由於特朗普的上台,可能改變了美國百年的軌跡,重回帝國主義軌道,變得很有些霸淩的味道,但是,至少這霸淩到目前為止,還是衝著它昔日的盟友去的。至於特朗普為何會這樣幹,自有國際問題專家來解讀,但作為中國人,到目前為止,還不能說美國人是敵人。其實,自打1784年,第一艘美國商船中國皇後號,載著美國商人踏上中土以來,這樣說的理由一直都不充分。

道理很簡單,扒一扒曆史就知道了,盡管也有一些不愉快,但美國的確算不上中國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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