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7歲的摩的司機李某平在湖南婁底身中數十刀被殺,新買的摩托車被搶走。此案曾經成為一個懸案,但是警方鍥而不舍,2024年終於將三名凶手捉拿歸案。李某平遇害時,其女兒小雅(化名)才1歲多,兒子小南(化名)尚在妻子腹中沒有出生。這一事件永遠改變了他們一家人的生活,李某平的妻子為了養活兒女,隻得長期外出打工,李某平的母親至死沒有等到抓獲凶手的消息,含恨而終,小雅和小南吃盡了世間苦,一家人苦苦掙紮數十年才走出泥潭。殺害父親的凶手落網,小雅感到些許慰藉,但又開始寢食難安,“生怕因為年代久遠,法律不能製裁他們,日日焦慮,每每做夢都想他們以命相抵。”
三名凶手預謀作案
受害人身中數十刀
紫牛新聞記者從李某平的女兒小雅處了解到,其父親遇害案已經移交給檢察院,接下來將進入法庭審理階段。
1994年4月15日晚上,原屬於婁底市公安局婁星分局漣濱派出所轄區內發生了一起搶劫摩托車殺人案。時年27歲的摩的司機李某平被殺害,剛買不久的摩托車被搶走。婁星公安在案件偵破後曾經發文說,當年這一搶劫殺人案轟動一時,婁星分局立即成立了專案組,勘查現場,開展大量的調查走訪及摸排,但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專案組民警反複梳理案情,卻沒有發現太多有價值的線索,凶手仿若人間蒸發,逃之夭夭。李某平的家人也曾數年如一日地奔走於公安機關與家之間,無奈受當年刑事偵查條件的限製,破案工作遲遲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和突破。
李某平生前和家人的合影
案發的時候,小雅才1歲多,媽媽又懷著弟弟,家庭生活蒸蒸日上。她父親比較上進,很早就獨立了,起初在當地一個工廠上班,為了讓家裏的生活過得更好,就向親戚朋友借了7000元,1994年農曆正月買了一輛南方125摩托車,跑起了摩的。當時那種摩托車在婁底還買不到,是到湖南株洲買回來的。
沒想到,摩托車買回來才開了一個多月,就被戴某喬、何某虎、鄭某平盯上了。這三個人來自湖南寧鄉的一個鎮子,距離小雅家大概有幾十公裏,但和他們家完全沒有交集。
他們的首要目的可能是想搶劫這輛新買的摩托車,而且帶了作案的凶器,顯然事先就有預謀。那天傍晚,鄭某平預先等候在案發地點,戴某喬、何某虎找到正在路邊等候客人的李某平,假稱要搭乘他的摩托車去某個地方,把他騙到了那裏。“到地點之後,三個人拿著預先準備好的凶器實施搶劫殺人,完全是預謀好的。”
據婁星公安所發文章說,戴某喬落網後交代了犯罪事實:案發當天晚上,戴某喬與鄭某平、何某虎商量好去搶摩托車,戴某喬與何某虎搭乘受害人的摩托到預謀好的地點實施搶劫,鄭某平則在別處等候他們匯合。戴某喬與何某虎下了受害人的車,沒有付款,戴某喬還掏出凶器威脅受害人。受害人不願意就犯,激烈地反抗,打鬥反抗間,戴某喬殺了受害人,臉上也掛了彩。
李某平抱著孩子的合影
小雅說,這幾名凶手捅了她父親幾十刀,顯然不是不小心誤傷致死,“他們的作案手段特別殘忍,我父親頭部就被捅了好多刀,身上還中了幾十刀,所以警方起初以為是仇殺。我們一家人也一直在想,到底有沒有跟誰結了仇?因為隻為搶劫摩托車,好像不用捅這麽多刀,可能有什麽仇。但是案件偵破之後,發現這三個人確實跟我們家沒有仇,純粹就是他們的人性過於惡劣。”
失去家中頂梁柱
一家人墜入深淵數十年
小雅的小姑那時候在婁底開夜宵店,父親平時每天傍晚會到那裏吃飯,“當天晚上夜宵店收攤了,姑姑還沒等到我父親,問附近的摩的司機有沒有見到父親,沒有得到什麽結果,心裏就很慌。第二天早上又上街打聽,有人就說他是不是穿了一件什麽衣服?我姑姑說是的,那個人就說有個穿這種衣服的人在那邊被殺了。”
有位摩的司機把小雅的姑姑送到那裏,她一眼就看到李某平躺在地上,警方正在勘查現場。那位好心司機又折返回去把小雅母女接到現場,當時她們一家悲痛欲絕,已經無法思考,甚至忘記了支付車費,一直感念至今。
三名凶手作案後,迅速逃離現場,那輛嶄新的摩托車被他們低價賣掉,之後遠走高飛。30年間,他們娶妻生子,有的還做生意發了財,而小雅一家卻在自責中度過了痛苦的30年。
李某平遇害後,老家的房子也倒塌了,一家人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李某平1994年4月份遇害,兒子小南7月份才出生。家中驟然失去頂梁柱,沒有了收入來源,變得一貧如洗,甚至沒錢收埋,後來買了一口別人不要的薄棺材,因為放了幾十年,已經有些腐朽,手一掐都會掉下一大塊木頭。“因為父親遇害,摩托車被搶走,失去了能賺錢的頂梁柱,母親身無分文。而且由於家裏出了慘烈的事故,母親生弟弟時,沒有接生婆敢來幫忙接生,母親隻能在家中自己生產,用家裏生鏽的剪刀剪的臍帶,因此導致弟弟感染,借了幾百元錢去治療,後來砍了山上的竹子賣了錢才還上。”
小雅的母親生產之後,為了養活他們姐弟,立刻南下打工賺錢,因為舍不得車票錢,逢年過節也不敢回家。“這30年來,我們一家三口相聚的時光不足一年,生活破碎不堪。”
小雅姐弟年齡太小,母親隻好讓小雅寄住在偏遠的外婆家,直到讀書的年紀,才輪流寄居在幾個姑姑家,跟表弟一起上學。“70多歲的奶奶帶著剛出生的弟弟,買不起奶粉,靠著把大米磨成粉煮熟,把弟弟喂養大,小時候最大的印象是弟弟時常生病,長得也比同齡人瘦小,好幾歲了走路還不太穩。”
李某平親屬在紀念他
小雅有時會在夢中見到父親,“都是夢到父親去很遠的地方上班,在夢中會要父親抱抱,會牽手趕集,隻是不說話,最後哭醒。”奶奶想念小雅的父親,“天天哭,天天念叨我父親,有時候太悲痛了,就背著我弟到鄉政府問案子有沒有偵破。後來她因為患腦血栓,神誌不是很清醒,但她隻要一清醒,就會跑到鄉政府問案件的消息,經常要讓我姑姑去把她接回來。”如果沒有幾位老人和姑姑,以及母親的不離不棄,難以想象他們姐弟會有什麽樣的命運。2012年,奶奶帶著痛苦和遺憾去世,到死都放不下這件事,也沒有等到凶手落網的消息。
30年後三名凶手落網
受害人心中更加焦慮
警方並沒有放棄此案,主辦民警雖然換了一茬又一茬,但一直在進行全力偵辦。2023年底,外地警方移交了一條線索,使偵辦工作出現新的轉機。有人舉報:1994年,婁底某廠一工人夥同有寧鄉口音、外號叫“虎伢子”的人在婁星區搶劫摩托車並將車主殺害。得知這一情況,婁星公安再次成立專案組,翻開早已發黃的案卷,全麵重啟該命案的偵破工作。專案組民警排查某廠當年幾百人上萬條背景信息,並輾轉多地核查,工人鄭某平進入了專案組民警的視線:此人的親戚戴某喬是寧鄉人,與線索中描述的人員身份相符。戴某喬恰恰在1994年案發後將原名“戴某橋”改成了現在的“戴某喬”,他的朋友何某虎外號就叫“虎伢子”。
專案組成員每天隻休息四五個小時,輪番上陣查找海量數據,終於確定3名嫌疑人的活動範圍:戴某喬在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何某虎在湖南省寧鄉市,鄭某平在湖南省湘西自治州。專案組兵分幾路,2024年3月30日將3名嫌疑人全部抓獲。
李某平親屬向公安部門送上錦旗
鄭某平落網後說:“這麽多年,我躲來躲去,終究還是沒能躲過去,每次我看到警察、警車都害怕得冷汗直流,這麽多年,我沒睡過一個好覺,這也算是解脫了。”
2024年3月30日,小雅接到專案組的電話,得知三名嫌疑人終於落網。
後來,有個自稱為鄭某平姐夫的人曾經給小雅家打過電話,“他說舉報人就是鄭某平。這個人自從殺了我父親之後,內心就不得安寧,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可能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就把戴某喬和何某虎舉報了。”她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打電話聯係,懷疑是想求得諒解。
三名嫌疑人作案之後,照常結婚生孩子,什麽事都沒耽誤,他們多活了30年,小雅一家卻陷入深淵,過了好多年才掙紮出來。回想起那些經曆,小雅還是忍不住流淚。“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們家老房子真是一下雨就漏。我們姐弟小時候沒有新衣服新鞋子穿,都是撿別人剩下的,我奶奶帶著我們到田裏幹活,才能有一口飯吃。讀書的時候經常交不起學費,如果不是姑姑幫忙帶著我、媽媽在外麵拚命打工賺錢,我們不可能讀到大學,可能早就在社會上瞎混了。”
小雅擔心案件年代久遠,作案工具等證據不夠充分;擔心不能以故意殺人罪對嫌疑人提起公訴。“父親去世時,我才1歲多,此後嚐盡了人間冷暖。本來日子照常過著,將父親埋藏在心底,祈禱凶手能受到相應的報應。自從知道這三個殺人犯落網,卻總是寢食難安,生怕法律不能製裁他們,日日焦慮,每每做夢都想他們以命相抵。我們家別無所求,隻希望進行嚴判,彌補我們一家人這些年受過的苦難,告慰可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