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訪澳:慶祝回歸25年背後的經濟隱憂與民主倒退

2024年12月19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中國澳門慶祝澳門回歸中國25周年歡迎晚宴上發表講話。

中共中央總書記、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展開為期三天的澳門視察行程，重點包括出席澳門主權移交25周年慶典及主持新一屆特區政府就職典禮。過去25年來，澳門經濟在博彩業的帶動下急速發展，但是民主進程與人權卻不斷倒退。在習近平到訪期間，嚴密的保安影響到澳門人的日常生活，當地獨立媒體在壓力下無法為民發聲，就連身在海外的社運和民主人士也被越洋維穩。

習近平的專機11月18日下午降落在澳門國際機場。這是繼2014和2019年後，習近平第三次以國家主席身份到訪澳門。他在抵達當天發表講話時大讚澳門25年來取得重大成就。

習近平說：“25年來，具有澳門特色的‘一國兩製’實踐取得了舉世公認的成功，展現出勃勃生機和獨特魅力。國家的發展日新月異、勢不可擋，澳門的發展厚積薄發、未來可期。我相信，隻要充分發揮‘一國兩製’製度優勢，敢於拚搏、勇於創新，澳門一定能創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在三天的行程中，習近平與澳門即將卸任的特首賀一誠會麵，參觀高校，並前往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與居民交流。但行程的重頭戲是12月20日的回歸慶典及特區新政府就職儀式。

海外維穩與本地管控雙管齊下

現居英國的前澳門社運人士周庭希對美國之音表示，在習近平訪問澳門前夕，有中國大陸港澳公安係統人士通過短信主動與他聯係。

周庭希說：“我上周收到來自中共公安係統人士的信息說，下周就是澳門回歸25周年，希望我不要發出不和諧的聲音，不要接受媒體采訪，不要在網上寫東西等等。他的行文是禮貌的，但內裏帶有要挾的意味。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要求。對於我來說，這是跨國的行為，嚐試對於我在英國的言行作出威嚇。”

數年前移居台灣的澳門媒體人崔子釗也有類似遭遇。他接受美國之音采訪時透露，早在上月已有中國大陸人士聲稱要向他請教。

崔子釗說：“他就跟我說老大要來了，主要過來關注一下澳門最近的狀況。他聲稱，平時對澳門是不怎麽了解的，意思就是說，每當老大要來澳門，他們會過來了解一下澳門。給我的感覺是，他們想要了解澳門存在什麽風險，確保他們的老大來澳門的時候是安全的，是萬無一失的。我的回應就是，現在已經沒有反對派了。民主派都給你們DQ (取消資格)了。現在澳門一片祥和。”

崔子釗說，雖然在北京眼中澳門是“乖孩子”，但並不代表北京安枕無憂。

他說：“對於中共來說，沒有民主派不代表安全。畢竟這個地方不是由共產黨完全直控的。這些來自北京的人找我們主要的目的就是收集情報，想要了解澳門，另外就是傳達，要求我們不要做什麽，要掌握民主派一舉一動。以往澳門的建製派（親北京陣營）沒有很準確地把澳門的真實情況傳達上去，所以他們才要跟民主派或者比較進步的人士去聯係，想知道更真實的澳門。”

為了配合習近平到訪，本周起，澳門在各個口岸實施嚴格安保措施。在外港碼頭，入境旅客的隨身行李需要逐一檢查。珠海橫琴與澳門之間的所有通道加強管控。從12月14日至22日，澳門禁飛無人機，以確保慶祝活動“順利和安全進行”。所有武器彈藥店及火器仿製品經營者在特定時間內暫停營業。

連日來，不少澳門人抱怨日常生活受到影響，包括澳門輕軌在沒有公布原因的情況下停止跨海運營。有公園內的自助販賣機暫停服務。公交站的廣告屏幕也暫時關閉。

媒體人崔子釗表示，這些舉措均反映了過去五年澳門的人權、自由在不斷倒退。

崔子釗說：“無人販售機暫停使用。把設在公共地方的一些屏幕全部關掉。在民主自由的地方，很難想象自己國家的領導人來視察，會對居民的生活造成諸多不便。最近(鄰近澳門的)珠海發生了汽車撞人的社會事件。這次澳門保安嚴密可能是受到事件的影響。在五年前，澳門還有一些比較獨立的媒體敢於報道不是和諧的東西。這兩天卻有澳門獨立媒體透露，不得已要撤下一些有關記者去封鎖措施現場觀察的報道。這跟五年前是很大的對比。”

澳門在主權移交中國後，受惠於博彩業的開放，經濟飛躍發展。根據澳門統計局數據，2001年，澳門人均GDP隻有15800多美元，到了2023年已達到67500多美元。

中國嚴打下澳門博彩業盛況不再

近年中國當局把用於賭博的跨境資金流動列為國家安全風險，對境外博彩活動采取嚴打措施，澳門博彩業也被著手整肅。中國大陸銀行卡在澳門櫃員機提款額受限，自由行簽注多次被收緊，大批資金從澳門撤離以避過中國當局打擊。以博彩中介人形式經營，麵向中國大陸豪客的賭場“貴賓廳”首當其衝。

崔子釗表示，雖然疫情後澳門博彩業逐步複蘇，但是要返回十年前的最高峰，仍然麵對很大挑戰。

崔子釗說：“澳門人確實比以往要富有很多，但是2020年爆發疫情後，賭博收入受到嚴重的影響。它讓澳門整個經濟崩跌。以前澳門貴賓廳占博彩業收益七成以上，自從2021年貴賓廳受到整頓後，貴賓廳收入(占比)縮小到不足兩成，可以看到，澳門博彩業的結構出現了明顯轉變，少了豪客後賭收沒法回到以前的狀態。新的賭牌也要求它們發展更多非博彩的元素，各種娛樂或跟博彩無關的東西。整個方向就是為未來要把賭博這個元素不斷壓縮。”

澳門政府一直聲稱會積極推行所謂“經濟多元化政策”，在維持博彩業穩定發展的同時，推動會展業、文化創意、中醫藥業及特色金融服務業的成長，希望能緩解澳門經濟對博彩業的依賴。

前社運人士周庭希卻質疑澳門政府落實大計的決心。

周庭希說：“英國人為香港留下了很好的文官製度以及公務員製度，講求專業、獨立。我指的是2019年(反送中運動)以前。澳門的官員卻缺乏主見，總是唯命是從。我覺得討論澳門是沒有意思的，要分析澳門必須要把它當成中國一個城市看待。以所謂的上海自貿(試驗)區為例，你能看到有啥作為嗎？澳門產業多元化已經談論20年，但以澳門官員的水平，他們不會衷心認為這是他們的工作。他們總是懶散、得過且過。過去幾年，甚至有人提出澳門可以取代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可是我看不到澳門建設了任何金融製度。”

民主與人權的長期退步

澳門的民主活動人士認為，澳門的人權與民主狀況在主權移交中國25年來持續倒退。澳門的《基本法》未曾承諾普選，而政府近年來對集會、示威及媒體的打壓更加嚴厲。

澳門在“回歸”後也從曾發生過多次抗議浪潮。2007年的勞動節遊行觸發警民衝突，當時有警察朝天鳴槍示警。2014年，政府因推出高官離任補償法案，給予行政長官和主要官員優厚退休福利，觸發兩萬名市民上街遊行、包圍立法會。

“香港和澳門的《基本法》很大的區別就是，《基本法》給予香港普選的承諾，但澳門是沒有的。澳門對自我身份認同的程度低於香港，本土價值也比較缺乏，所以回歸後，澳門出現的一些遊行大部分都是勞工權益或者經濟上的，又或者反對貪腐問題。”媒體人崔子釗說。

他分析說，以往由於民主派人士積極向民眾灌輸民主、人權意識，加上互聯網以及2019年香港反送中運動的影響，社會運動一度在部分澳門人心中萌芽，但近年由於被政府打壓而無以為繼。

崔子釗說：“2014年算是澳門社會運動的高鋒。其後，澳門政府用了很多方法打壓遊行示威。有澳門人在2019年想聲援反送中運動。澳門政府第一時間反對集會的進行，之後更把悼念六四視為危害國家安全。”

“一國兩製”的未來走向

過去25年，澳門作為“一國兩製”的試驗場一再被中國政府盛讚，被形容為“正確認識並妥善處理”一國與兩製的關係，甚至認為是香港的榜樣。前社運人士周庭希確信，未來25年“一國兩製”仍會在澳門延續下去，但有可能會被重新定義。

周庭希說：“‘一國兩製’成功與否取決於你對‘一國兩製’的定義。若你對‘一國兩製’有想象，在中國的框架之下，能做到‘澳人治澳’。在這樣的前提下‘一國兩製’是失敗的。(麵向未來)名義上還是會保留‘一國兩製’、‘特別行政區’這些詞，因為這是(中葡)聯合聲明寫明的，也就是‘一國兩製’要保持50年不變。至少到2049年，還是要提到這些字眼。問題是，(這些字眼的)內涵會產生什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