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智庫:特朗普將如何重新定義全球權力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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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11月25日,特朗普在社交媒體上發帖宣布,“為打擊非法移民、犯罪和毒品”,他會在明年1月20日、即上任的第一天簽署行政命令,對進口自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所有產品征收25%關稅,並對進口自中國的商品額外加征10%的關稅。

在上一任期內,特朗普曾退出了包括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內的多個國際組織,同時大幅度減少了對國際組織的承諾和支持。“特朗普革命”對現存國際體係巨大的破壞力已經在其第一任期間充分展現出來。鄭永年認為,這一次特朗普的“內政革命”將對現有國際秩序帶來更大的挑戰。國家之間的競爭核心在製度,如果特朗普“革命”成功,美國無疑將孕育出一種更高效、更具競爭力的新體製,這將對中國形成前所未有的挑戰。

中國該如何應對?鄭永年指出,中國應加快體製機製改革,同時擴大單邊開放,以重塑全球貿易體係。他強調,“單邊開放”策略可為中國的體製機製改革創造一種外在的動力機製,曆史已經證明,最終贏得競爭的,必然是更加開放的一方。

請允許我代表前海國際事務研究院,對您在百忙之中撥冗參加我們舉辦的年度外部形勢評估會議表示衷心的感謝。在特朗普總統再次回歸的背景下,召開此次外部形勢評估會議顯得尤為及時和重要。在未來兩天的議程中,我們將深入探討和評估中國當前麵臨的外部形勢的各個層麵。借此機會,我願就美國內政對國際秩序的影響,提出一些初步的見解,以供各位同仁批評和指正。

01 特朗普的“內政革命”

誠如近代普魯士軍事理論家卡爾·馮·克勞塞維茨所言,外交是內政的延續。要理解美國在特朗普時代可能的外交政策,人們首先必須理解特朗普所從事的內部“革命”。在其第一任期選舉過程中,特朗普把自己的使命定義為“特朗普革命”,即“使美國再次偉大”(MAGA)。特朗普革命對現存國際體係巨大的破壞力已經在其第一任期間充分展現出來。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之後又從巴黎氣候條約和聯合國各個職能部門退出,同時美國大幅度減少了對國際組織的承諾和支持。即使是對美國的盟友,特朗普也揚言,如果盟友不交給足夠的保護費,美國就會減少甚至取消對盟友的保護。實際上他也是這樣做的。但更為重要的是,特朗普發動了對華貿易戰,這不僅深刻影響了中美關係,其負麵影響也波及整個世界。特朗普在其四年任期中,不僅沒有能夠“使美國再次偉大”,更極大地動搖了本來已經問題重重的國際貿易和安全體係。

特朗普壯誌未酬。現在他再次回來了,繼續從事他的“美國革命”。盡管特朗普政策的核心是“內政優先”,但這並不意味著美國的外交不重要了。第一,正如其第一任期所展示的,特朗普往往是通過破壞現存國際體係的方法把重心轉移到內政之上的。特朗普再次執政,必將繼續這樣的做法。美國利益深度嵌入外部世界,但特朗普認為,隻有減少對外部世界的投入,才能聚焦於美國內部建設。第二,美國內政的任何變化都具有巨大的外部效應。

因此,問題在於特朗普要實施什麽樣的“內政優先”政策?這些政策對國際秩序會產生怎樣的影響?人們可以從經濟、政治和軍事等領域來探討這個問題。

中國智庫:特朗普將如何重新定義全球權力遊戲?

美國首都華盛頓的國會大廈(圖源: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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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內:“去國家化”

在經濟領域,特朗普所具有的兩種政策取向看似矛盾但具有同一目標。對內,特朗普的經濟政策呈現出“去國家化”的趨勢。近年來,在經濟領域,尤其是高科技領域,美國經濟可以說是進入了“原始資本主義2.0版”的一個新階段。盡管這種趨勢在拜登執政期間已經呈現出來,但對拜登政府來說,這絕對不是一項主動的政策選擇,而是客觀上國家沒有力量規製資本,尤其表現在互聯網和人工智能領域。盡管民主黨政府一直在強調要對高科技領域進行監管,但並沒有任何有效的監管舉措出台。例如,迄今在人工智能領域,美國隻有幾個總統行政命令。特朗普則完全不同。特朗普政府的主觀目標是“去監管”,賦予資本前所未有的力量。如果放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背景下,特朗普的這一政策取向並不難理解。美國想要在“第四次工業革命”中在全球範圍內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隻能通過賦權資本的方法。要賦權資本,那麽就要限製政府的力量——限製政府對於資本的權力行為。特朗普任命企業家馬斯克負責新成立的政府效率部。對此,我們可以作這樣的理解:馬斯克的目標首先是“小政府”,然後才是效率。如果馬斯克成功了,這會是裏根革命以後最大幅度的行政體製改革。“小政府”是否會導向馬斯克所認為的“效率”依然是一個巨大的問號,但這一改革確實會大大弱化政府對資本的監管能力。或許,這才是馬斯克的真實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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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國家化”

在對內“去國家化”的同時,在對外方麵,特朗普政府則呈現出“國家化”的趨勢,即強化國家在經濟生活中的作用。特朗普的政策幾乎涉及所有經貿和科技領域。在經貿領域,這些年來,美國盛行的是經濟民族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在高科技領域,美國需要處於絕對的壟斷地位,如果競爭不過其它經濟體,那就采用打壓的政策。對美國來說,隻要是為美國的國家利益服務的,什麽手段都可以使用,什麽手段都具有合理性。在中低端產業,美國的政策表現為“再工業化”,希望促成技術和產能回流到美國。在被美國視為落後的領域,美國則采用市場保護主義,表現為“重商主義2.0版”或者“漢密爾頓2.0版”。最典型的便是新能源領域,在這一領域,中國視為是處於先進的地位,那麽美國(和歐洲)絕對不會把這一領域的市場開放給中國。可以預見,美國的對華科技經貿政策會從拜登時期的“小院高牆”向“大院高牆”演進。

3

政治領域:意識形態化

在政治領域,尤其是意識形態領域,盡管特朗普本人不那麽具有意識形態色彩,但特朗普依然會把意識形態作為工具來追求美國利益的最大化。尤其需要強調的是,特朗普內閣中的多數人具有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在特朗普第一任期,特朗普本人和其他高官開始對華使用冷戰語言,例如“共產中國”。所謂的“四個分化”對華戰略就是特朗普第一任期的“傑作”——即把中國共產黨領導層和中國共產黨區分開來,把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區分開來,把漢族和少數民族區分開來,把大陸中國人和海外華人區分開來。可以預見,盡管特朗普不會像拜登那樣花大力氣去組織所謂的“民主聯盟”或者推進“民主峰會”,但隻要意識形態可以發生政治效用,特朗普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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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和軍事領域:兩種力量

在外交和軍事領域,對特朗普執政團隊的分析需要更細致的劃分。在此領域,特朗普政府分為兩種力量:一種是以特朗普本人為代表的“美國優先派”,一種是其內閣中由強硬派、冷戰派和反華反共派組成的“中國優先派”。前者不想在國際事務上卷入更多,甚至大大減少國際事務的卷入,而後者則把圍堵和遏製中國為優先目標。應當強調的是,在對華政策方麵,這兩派不會有實質性的區別。同時,這和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也不會有實質性的區別。與拜登政府不同的是,特朗普不會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搞“團團夥夥”。

美國總統拜登(中)在白宮與英國首相約翰遜(右側屏幕中)和澳大利亞總理莫裏森(左側屏幕中)舉行視頻會議(圖源:新華社)

美國總統拜登(中)在白宮與英國首相約翰遜(右側屏幕中)和澳大利亞總理莫裏森(左側屏幕中)舉行視頻會議(圖源:新華社)

02 特朗普“重返白宮”

對國際秩序的影響

那麽,美國的這種政策會對國際秩序產生什麽樣的影響?有幾個趨勢是值得人們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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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的國際秩序加速解體

特朗普不會對現存國際組織感興趣,大概率會“退群”。但即使特朗普不再像其第一任期那樣大規模“退群”,他也不會對國際組織有很大的投入。這樣,其它國家可以繼續花大力氣去維持舊秩序,但一個沒有美國參與的國際秩序,會變得更加沒有用處。盡管很多人會說,一個沒有美國的國際秩序會更加美好,但實際上可能剛好相反,因為盡管美國早已經是國際秩序的一個“壞警察”,但目前還沒有出現另一個能夠替代美國的、有能力和有意願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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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秩序加速“封建化”

長期以來,越來越多的國家致力於追求國際秩序的多極化。很多人也認為,隨著美國不再是“一霸超強”,國際秩序已經形成了“多極化”。不過,現實地說,盡管今天的國際秩序表麵上的確呈現出多極化,但實際上更趨近於“封建化”。各主要大國一方麵想與美國分享國際層麵的權力,另一方麵正在加大努力劃分並鞏固各自的勢力範圍。俄羅斯、土耳其和印度皆是如此。今天的國際秩序越來越像“封建領地”體係。這個體係有點類似於近代之前的“帝國”,但不會是超大帝國,而是地域性的“勢力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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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升西降”的性質正在發生變化

在“東升西降”話語裏,中國代表“東”,美國代表“西”,同時東西方是高度關聯的。如果沒有高度關聯,那麽盡管比較而言存在“誰升誰降”的問題,但“誰升誰降”的國際政治意義並不很大。今天,隨著中美關係的演變,“東”“西”之間不再那麽高度依賴,而是在相對獨立狀態下各自發展。從短期來看,因為相互依賴性的減低,為雙方帶來了某種程度的安全感。但從長遠來看,這種變化卻加劇了彼此間的不信任感,一旦發生衝突,其烈度會大大提高。

更為重要的是,在未來,“東升西降”的“東”更傾向於指印度。在所有發展中大國中,印度的野心不可低估,它正在千方百計地代表“東”。在國際層麵,正如印度竭力推動的“印太”概念所顯示的,印度的目標是取代俄羅斯,構造“美國、中國和印度”三角關係,而在“全球南方”中,印度則在努力營造“印度、中國和俄羅斯”的三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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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全球南方”產生負麵影響

國際秩序的“封建化”也會對“全球南方”產生負麵影響。“全球南方”代表的是廣大的發展中國家,是相對於發達的“全球西方”或者“全球北方”來說的。一旦美國轉向“內部優先”,那麽首先影響的是“全球北方”。也就是說,“西方”會發生分化。一個分化的西方對“全球南方”意味著什麽?一些人會說,這可能意味著“全球南方”的加速崛起。但也很可能是相反的。如果“全球北方”不再存在,那麽全球南方就沒有了目標。迄今,“全球南方”並非是一個高度組織化的力量,而更多是一種對國際不公平不公正的抗議,一種對公平公正國際秩序的呐喊,而其對象就是“全球北方”。一旦“全球北方”不複存在,那麽“全球南方”的內部團結會被繼續弱化,而更多的“全球南方”國家會和從前的“全球北方”國家各自打交道。也就是說,如果特朗普真的實現了“美國優先”,那麽現存的國際力量會繼續重新分化和重組。

2023年8月21日,在南非約翰內斯堡,行人走過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五次會晤舉辦場所桑頓會展中心(圖源:新華社)

2023年8月21日,在南非約翰內斯堡,行人走過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五次會晤舉辦場所桑頓會展中心(圖源:新華社)

03 美國的“體製改革”

將對中國產生的衝擊

那麽,這些國際大趨勢會對中國產生怎樣的影響?中國又該如何回應呢?

短期來說,中國的經貿會受到重大衝擊,而地緣政治壓力反而會有所減輕。特朗普實行“內政優先”政策,必然會再次揮舞關稅大棒。盡管關稅大棒肯定解決不了美國的內部問題,但這一政策肯定會以最大的限度損害中美兩國關係,也損害國際經貿體係。

同時,特朗普也會圍繞著南海問題和台灣問題大搞地緣政治。但對特朗普來說,地緣政治隻是一種威嚇的手段,他並不會真想和中國發生一場戰爭。對中國來說,需要關切的是,特朗普“地緣政治作為壓力手段”的方法被其團隊中的鷹派所挾持,變成鷹派和中國發生衝突的工具。這需要我們保持定力,避免被鷹派牽著鼻子走。因為,即使是美國的鷹派占據上風,中國也有足夠的國防能力來保護自己,並且中國的國防依然處於一個快速上升時期。

對中國來說,從中長期看,最大的壓力一是來自美國內部的變化,二是來自外部地緣政治的急劇變遷。

就美國內部的變化的壓力而言,如果特朗普革命成功,那麽美國勢必出現一種新型的具有更大競爭力的體製。美國已經有討論認為,美國正在形成一種“中國特色的美國資本主義”體係。就其本質,這是一種美國式的國家資本主義體係。因此,人們不應忽視馬斯克所從事的“體製改革”。國家之間的競爭核心在製度,一個更具效率的美國製度體係會對中國現存的體係構成巨大的壓力。當然,這種壓力不僅僅是針對中國的,對其它國家,尤其是歐洲,也是如此。

就外部地緣政治變遷而言,我們需要關切的是“中美俄”大三角關係的變化。在特朗普第一任期開始時,美國媒體大肆報道所謂的“基辛格建議”,即美國和轉向俄國來共同對付中國。這種可能性今天依然存在。

就美國來說,在戰略層麵,美國需要俄羅斯。第一,需要拉攏俄羅斯來製約中國;第二,恐懼俄羅斯和中國結盟來應付美國。如何避免中俄結盟是近年來美國戰略界討論最多的一個議題。因為俄烏戰爭,拜登政府選擇和俄羅斯對立,但特朗普有可能改變這一局麵。

就俄羅斯來說,在戰略層麵也需要美國。第一,俄羅斯絕對不想淪落為人們所說的“多極化”中權力一極,而是需要維護中美俄三角,來維持俄羅斯的國際地位。第二,俄羅斯需要減輕其在歐洲的戰略壓力。而把壓力引向遠東便是俄羅斯最為方便的選擇。俄羅斯和北朝鮮近來所簽訂的協議可以理解為俄羅斯把壓力引向遠東的舉措。

也需要意識到,這種趨勢既符合美國的利益,也符合歐洲和北約的利益。對美國來說,其戰略重點在亞太,在和俄羅斯合作方麵,美國樂意看到俄羅斯把其戰略重點轉移到遠東。對歐洲來說,傳統上,俄羅斯的影響力橫跨歐洲。一旦當俄羅斯的戰略重心轉向歐洲的時候,歐洲就麵臨巨大的戰略壓力。歐洲因此樂意看到俄羅斯把戰略重心轉向遠東。或者說,歐洲也會促使俄羅斯向遠東進行勢力擴張,這樣把戰略包袱轉移給中國。

11月24日,正在辦理144小時過境免簽手續的俄羅斯旅客(圖源:北京大興機場邊檢站)

11月24日,正在辦理144小時過境免簽手續的俄羅斯旅客(圖源:北京大興機場邊檢站)

04 中國如何有效應對?

那麽,中國如何有效應對這樣可能的變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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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體製改革

就內部發展來說,中國必須加快體製機製改革。實際上,這也是今天中國正在踐行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的重點是加快國家的體製機製改革,出台了60個領域的300多項體製機製改革。最近,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亞太經合組織峰會上也向外國嘉賓強調指出了中國的300多項體製機製改革舉措。體製機製的改革有助於“內循環”的形成和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在國際環境惡化的情況下,充分挖掘內部增長動力是我們必須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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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國家加強單邊開放化”

在外部,和美國相反,中國會加快開放尤其是單邊開放的步伐。在國際經貿領域,美國的目標是形成兩個相對獨立的貿易體係,一個以美國為中心,一個以中國為中心。因此,特朗普政府會繼續排斥中國,搞“兩極化”,借此孤立中國。為了應對美國,中國會加快實施開放政策,尤其是“單邊開放”。

在總體開放政策方麵,我們已經提出了高水平的製度型開放,借此實現規則、規製、管理和標準的對接。但對中國更具意義的是“單邊開放”。這個領域在簽證免簽方麵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其他領域也在推進實施單邊開放政策,例如容許外資在一些中心城市舉辦獨資醫院、取消製造業準入限製、電信開放等。李強總理在今年的中國—東盟峰會上宣布,中國願意和東盟討論“單邊開放”。在今年的中國上海進博會上,他再次提出了單邊開放政策。在剛剛過去的亞太經合組織峰會上,習近平主席強調,“下一步,中國將出台更多自主開放和單邊開放政策,擴大麵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讓中國開放的大門越開越大”。因此,在不要低估特朗普政府對世界貿易體係的破壞能力的同時,更不要低估中國開放政策重塑全球貿易體係的能力。

單邊開放政策的重要性值得強調。這一政策既有利於中國本身的可持續發展,更可以和廣大發展中國家分享中國的發展成果。英美兩國也曾經如此。二戰之後的美國通過單邊開放政策吸引了世界上優質的生產要素,在實現了自身的可持續發展的同時向其他國家開放市場,使很多國家依賴美國市場。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中國。

在國際層麵,中國的“單邊開放”也會促成美國的“自我孤立”。中國現在是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最大的單一市場,沒有資本想放棄中國市場。中國的單邊開放市場對資本具有巨大的吸引力,我們更需要把單邊開放政策適用於美國資本和美國人民。這樣,被真正孤立的是美國的強硬派、冷戰派和反華反共派。

要在更大程度上實現單邊開放政策的效應,中國還需要更大程度和更深層次的改革,尤其是金融開放,從而為“單邊開放”創造方方麵麵的環境。也就是說,“單邊開放”會為內部體製機製的改革創造一種外在的動力機製。

最後,需要再次強調,盡管中美之間的競爭不可避免,但競爭的核心在於誰比誰更加開放。曆史地看,最終贏得競爭勝利的必然是更加開放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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