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標準的80後社畜,我身高180厘米、體重卻隻有120斤,自詡標準身材。經曆了2023年整整一年的忙碌,我頸椎和肩膀肌肉天天難受得要命;還要一天兩包煙,被香煙熏黃的食指和中指指甲已經好久看不到本來的顏色了;40歲以前從不酗酒的我,現在每天要靠喝兩聽啤酒來加快入睡;平均四個小時的睡眠對我而言已經很奢侈了,每天早晨醒來,都有著仿佛一夜沒睡的疲勞感。
一切都預示著我的身體已經不健康了,然而我總是認為自己還年輕,這些問題都是小事兒,我不會這麽輕易倒下。
左側身體脫離控製
我單腿跳進了醫院
2024年4月1日淩晨,我忽然醒來,感覺左側身子有點麻。想到自己是左側臥位,我覺得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我按亮床頭櫃上的手機,發現才四點半,換個姿勢繼續睡。
再次醒來已經七點多了,想到早晨八點半要上班打卡,我一骨碌爬起來去洗漱,過程中感覺左半身那種酸麻感仍然存在,但是洗臉、刷牙、穿衣都沒有受到影響。我在心裏安慰自己,肯定是睡覺姿勢不對導致的,一會兒活動開大概就好了。
開車去公司的路上,我感覺左側身體酸脹感越來越明顯,抓握方向盤都有點吃力。下車時,我發現抬起左手拉開車門這個無比簡單的動作已經無法完成。於是我用右手打開車門,邁出左腿踩到地上,發現單靠一隻左腿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了,就趕緊把右腿也跨下去,勉強站了起來。
剛邁出一步,因為左腿的無力,我的身體一下子倒在引擎蓋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重新站好。這時我才意識到,身體出現的一係列問題應該不是睡覺姿勢不對引起的,大概率是我的腦子出問題了。
跌跌撞撞地重新回到車上,我做了一個到現在都後怕的決定:右側身體沒問題,應該還可以開車,我決定自己開車去醫院。我還選擇了表弟工作的某知名三甲醫院,車程有一個半小時。
到了醫院,早晨排隊入院的車輛隊伍一眼望不到頭,然而我的左半邊身體已經徹底脫離控製。我把車停在路邊,也顧不上是否可能被貼罰單了,用右腿單腿跳到了急診室。
“能動也不許動,不許下床!”
急診分診台後麵坐著一個戴粉色口罩的護士。“您哪裏不舒服呀?”她抬起頭打量了我一眼,慢慢吞吞地問道。
“我忽然控製不了我左側的身體了!”
分診護士“咚”地一聲站起來,身下的椅子還晃了兩下,看了看我身後接著問道:“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你自己來的?有家屬嗎?自己還能走不?”
“有一個多小時不到兩個小時吧,我自己來的,走起來有點難,我是單腿跳進來的!”
護士喊了門口保安大哥,簡單扼要地說:“師傅,把這個病人扶到神經內科診室,開綠色通道,回頭再掛號,我去喊大夫!”說完一溜煙地消失了,隻留下分診台後的轉椅在原地轉圈。
我在保安大哥攙扶下到了神經內科的診室坐下,正對麵牆上的鍾表指向上午10點整,昨天約好10點的會議肯定是參加不了了。我給同事打電話,把會議推到11點半,線下改線上。剛放下電話,一位醫生就進門了,她麵對我坐下來:“您哪裏不舒服呀?”
我忽略了夜裏醒來感覺到的左側身體發麻的情況,說:“早晨開車上班,上車的時候還挺好的,到單位發現左手抬不起來,下不了車了。”
醫生問道:“那是幾點?”
“八點到八點半之間!”因為我清楚地記得出門的時候是8點,到公司的時候是8點29分。
然後醫生做了幾個測試,讓我張嘴、吐舌頭、呲牙、做鬼臉、握手、指鼻子等等。最讓我崩潰的是,醫生讓我用左手食指指鼻子,然而我的左手抬起來都很費勁,指鼻子更是搖搖晃晃指不到。然後醫生用類似筆的東西從左臉依次劃到左腳,問我能否感覺到。
所有檢查完成以後,醫生問我:“您平時血壓高嗎?有頭暈、耳鳴等情況嗎?還有其他疾病病史嗎?”
“大夫,我頸椎反弓,頭暈常有,血壓高不高我不知道。10年前我得過甲狀腺功能亢進,正規治療、指標正常後就停藥了,但是近五年沒有複查過。”
“那您家中有沒有遺傳性高血壓、心腦血管病史?”
“我的父母早逝,但均沒有高血壓和心腦血管病史。”
醫生拿出血壓計:“來,量個血壓!”
血壓測量結果丨作者供圖
醫生看著結果:“你這個血壓有點高呀,不難受嗎?現在有沒有頭暈、心慌的感覺?”
“沒有呀!”
“你現在這個情況很危險,需要有家屬在,家屬最快多久能到醫院?”
我想了一下:“家屬趕來最快需要一個半小時,但我表弟在本院上班,表弟行不?”
得到醫生的肯定後,我給表弟打了電話,他三分鍾就到達了現場。醫生跟表弟說:“目前這個病人不能走動了,去租個床過來,保持臥床,先去拍CT!”然後遞給我一張綠色小紙片。
我有點不甘心:“大夫,我能動!”
醫生否定了我的不甘心:“能動也不許動,不許下床!需要給你上個束縛嗎?”
“那還是算了吧……”
綠色通道卡,一路暢通無阻丨作者供圖
上午10點02分第一份病曆丨作者供圖
穿得局裏局氣的我
第一次以患者的身份進入搶救室
有了這張神奇的卡片,各種檢查一路暢通無阻。抽血窗口排了七八個人,我們“理直氣壯”地插了隊,平時要排隊2~3小時的CT,硬是一分鍾都沒排隊。一番檢查過後,我躺在床上被推回神內急診室。
醫生快速地在電腦上看完各種檢查結果,問:“你表弟可以代表你不?”
我回答:“當然可以。”
醫生當著我的麵轉過頭對表弟說:“根據頭顱CT的結果,病人是急性腦梗,如果是八點到八點半間發病,現在應該在溶栓窗口期內,而且病人這麽年輕,還是建議現在溶栓。溶栓的話有很大概率再通,但也有可能發生腦出血……”
我聽完之後瞬間緊張了起來,原本就高的血壓再次飆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我甚至都沒敢問,如果溶栓沒再通後麵會怎樣,以及如果腦出血了還有沒有治療方法。
短時間消化這麽大信息量還是挺難的,我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覺得還是有希望博一把的。我給表弟吃了顆定心丸:“既然醫生說溶栓對我來說是最優方案,那就聽醫生的。”
表弟在同意書上簽了字,我被推進搶救室,護士過來紮留置針,我崩潰地跟護士說:“麻煩您紮左手吧,我的右手還能動,一會兒我還有個線上會議,需要有一隻能活動的手。”
穿得局裏局氣的我,躺在搶救室裏等著公司的線上會議 |作者供圖
護士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我,估計在她的心裏已經給我打上了骨灰級社畜的標簽。
第一次以患者的身份進這個房間丨作者供圖
陳舊性是有多陳舊呀?
我還能再搶救一下不?
紮好留置針,連上輸液泵,接上心電監護設備,我感覺已經不用醫生給我上束縛了,現在的我被“束縛”得很結實,而且左腿完全沒有力量,根本跑不了。醫生過來給我推了一支藥,衝著護理台喊了一句:“+4床,上午11點05分開始阿替普酶溶栓。”
上午11點07分第二份病曆丨作者供圖
過了幾分鍾,另一個醫生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再次跟你確認一下,你要仔細回憶,你是今早8點半發現自己半身無力的嗎?昨天下午、晚上、今天淩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有沒有頭暈、耳鳴、流口水、口齒不清、吃東西喝水嗆咳、看東西重影等等任何和平常不一樣的情況?有沒有?”
醫生反複地讓我仔細回憶,我不得不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發病過程,左邊身體無力確實是在早上八點多上班途中忽然加重的,但淩晨四點半時左側身體發麻的情況被我忽略了。我趕緊告訴醫生:“淩晨四點半左右我出現過左側身體發麻,我以為是睡覺壓的,不影響洗漱、穿衣服和下樓,所以就沒在意。後來在八點多的時候,左側身體就從酸麻變成了無力。”
風風火火的醫生衝著護士台失望地吼到:“+4床後麵的藥暫時別推了,這個病人可能溶不了栓了,窗口期過去了,他淩晨四點半就已經出現半身麻木了,趕緊開個頭顱磁共振!”
各種監護儀器、輸液泵被撤下,我又被推出搶救室,磁共振這種需要排隊較久的檢查,用這張綠色小卡片竟然也不用排隊。我被扒掉皮帶、手表、眼鏡,沒收了鑰匙、手機、打火機,戴上耳罩,送進去檢查,儀器滴滴滴滴響了好一會兒,終於來個醫生告訴我結束了。出來拿手機一看,十幾個未接電話,同事發微信告訴我線上會開始了,問我怎麽還沒上線。我給同事回消息:這個會決定不了公司的未來,不過我現在做的事應該能決定我自己的未來。同事都覺得我當時在跳槽麵試。
緊接著第三次來到診室,醫生一臉凝重地對我說:“你這個情況沒辦法溶栓了,發病大概6~7個小時了,最佳溶栓窗口期是4.5小時以內,而且你之前得過腦梗呀,有陳舊性腦梗死病灶。”
我的頭顱磁共振檢查報告丨作者供圖
我驚訝極了:“陳舊性是有多陳舊?我怎麽從來沒覺得有過症狀呀?溶不了栓怎麽辦?做手術嗎?”
醫生歎了口氣:“溶不了栓可惜了,但你這個我們稱為‘非致殘性腦卒中’,做手術倒不至於,住院治療吧!”
上午11點47分第三份病曆丨作者供圖
隨後我又被推回搶救室,監護儀器重新接上,輸液泵也擰回留置針上,開始泵降壓藥物。後來,我就被推進了住院部。
經過30天的治療,我現在已經出院了並且已經開始了康複訓練,戒了煙,規律了作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很慶幸自己年輕恢複得比較快,偏癱後遺症並不明顯,不過依然會有左側肢體肌肉痙攣和肌張力高的情況。
關於這次“醫院驚魂”,我還是有一些感悟想和大家分享的:
①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好多時候身體出問題都是有預兆的。身體不可以透支,一定要警惕身體反饋給你的各種信號。
②在給醫生描述病情的時候,一定要事無巨細,不要對醫生有所隱瞞以及避重就輕。醫生的職責是對患者負責,陳述病情的時候對醫生隱瞞是對自己身體的不負責。
③遇到此類情況,不應該自己開車,你自己覺得半邊能活動,但可能你的神經甚至意識已經出現問題了,這個時候再開車甚至走路都已經是非常危險了,是對自己和其他交通參與者的不負責任。
④如果不幸遇到跟我一樣的情況,選擇醫院遵循的重要原則就是“就近原則”。如果當時我不那麽自信,發現自己左側活動不利的時候趕緊打個120送往就近醫院的話,可能不會錯過溶栓窗口期,結果或許會比現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