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傳銷的縣城老人:逃不開人情,躲不過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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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夢碎了”

楊潔的房子沒了。

按照設想,她的退休生活應該是在鄉間的自建別墅裏,有著衣食無憂的小日子。

57歲的她理應具備優渥生活的資本:受過良好教育,曾經營一家筆廠,家境殷實。她住在杭州市桐廬縣,精裝大兩居,裏麵擺著不少紅木家具。

但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讓楊潔的憂慮變多:房子造不動,還背著債,每月還得擔心借款逾期。

這一切要從一個致富故事講起。

幾年前,縣裏人都說,在一款名為“買賣通”app裏購物,能得到3倍積分,這些積分能兌換成等額現金。

簡單的理解是,在平台花100元,不僅能得到產品,還能賺到300元。

買賣通app 圖源:時代周報記者 傅一波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楊潔不是沒懷疑過。但她的朋友都買了,賬戶裏不斷進賬的記錄讓她相信,“真的有這種好事”。

於是,她先後投入了80多萬,賬戶裏100多萬積分等著換成等額現金。

但楊潔終究等來了一場騙局和一堆數字。

時代周報記者獲得的桐廬縣人民檢察院起訴書顯示,這等“好事”被定義為傳銷:“多名省市區級代理以推銷商品為名,要求參加者以購買商品以獲得加入資格,並按一定順序組成層級,直接或間接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為計酬或返利依據,引誘、脅迫他們繼續發展他人參加。”

根據起訴書,“代理”通過培訓課程講解、模式講解、口口相傳等形式發展下線,有“代理”發展VIP會員最多達到1489人。

2023年,10人因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被桐廬縣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起訴書顯示,該10名被告人均認罪認罰。

經過兩次公開審理,2024年7月30日,桐廬縣人民法院對該案進行判決,經庭審質證,被告人行為均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追繳被告人的違法所得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至此,“買賣通”為楊潔們編織的財富夢徹底碎了。

“用錢生錢”的故事

直到今天,楊潔依然無法清晰地說出,自己是如何被買賣通“掏空口袋的。留在她記憶的是一個個關鍵詞:搶單、升級、提現……

但她記得最清楚的是朋友的話,“像我們這樣的(子女不在身邊)退休老人,靠不了別人,沒地方賺(錢),得學會理財,用錢生錢”。朋友還打包票——保證賺錢,保證安全,保證不違法。

這些話術,對於楊潔這樣的縣城退休老人來說,確實有點吸引力——在縣城,老人多數好麵子,講人情;想賺錢,卻又困於年紀。

楊潔和丈夫都退休了,平常靠積蓄和退休金過日子;兒女各自成家,平常住在杭州,都有自己的生活負擔,也沒必要依賴他們;而自己的母親生病,想著日常買點補品藥品,算是有備無患。

縱然對“賺錢”的方式有所懷疑,但她想著熟人介紹,總不能是坑自己,不妨就試試吧。

第一次花了2000塊。

買賣通購買界麵 來源:受訪者提供

那是2021年5月,楊潔在“買賣通”上買了幾根人參,同時在app上獲得了6000積分。按朋友的話,這積分就是等額現金。

但這錢要在“買賣通”上提現,得遵循一套複雜的規則。

楊潔得到的信息是,每天往APP裏充值1700元現金,直到四天後存滿了6800元,係統就會在第六天開始打款,每兩天收益170元。

她一開始並不理解,但還是照做了,直到賬戶裏多出了170元。她相信了這個“用錢生錢”的故事——前四天投進去的6800元,還安全地躺在賬戶裏。

在她看來,“買賣通”相當於第三方平台,錢在這裏,既能購物,也能有積分,還能掙錢,更重要的是,隨時可取回。

嚐過甜頭之後,楊潔開始和朋友一起出現在大大小小的項目推介會上。

2021年7月,一場名為“桐君百草全國市場啟動大會暨答謝晚宴”在桐廬縣城某酒店進行,參加的會員大概有四五百人。先是幾位“高層”講話,再有本地名人李金寶出現。

在桐廬,幾乎人人都認識李金寶。楊潔說,那天李金寶背後的屏幕上展示了他“站台”的身份:桐君堂藥業、食尚本草、德潤全的董事長,以及桐君百草的品牌創始人。

“這些人口才都好得不行。”楊潔說。會議結束,作為會員的他們被安排了晚宴。擺上餐桌的有進口紅酒、鮮榨果汁,還有龍蝦、黃魚。

後來,有退休老人在網上搜索“買賣通”等關鍵詞,跳轉出來的文章展示的是,“買賣通”董事長在陝西鹹陽參加發布會;項目方還為許多老人規劃了未來去往陝西、福建等地的參觀旅行,“會報銷機票酒店”。

種種細節,讓楊潔們覺得,這個集團“真闊氣”。

楊潔決定加碼投資,以實現利益最大化——用多個賬戶,花更多錢買產品,拿到更多積分憑證,換出來更多錢。

她將留作建房的60多萬盡數投入。按照她的理解,這筆投資能在一年內帶來100多萬的利潤。而那些花錢買的產品,“反正百利無害”。

2021年9月前後,這樣的“致富秘密”在頻頻舉辦的項目推介會上傳遞出去,甚至傳到了附近的嘉興、上海、紹興等地。

那時,有個場景反複在縣城裏重現:早上八九點,50歲以上的退休老人湧向相同的地方。

因為年事高,他們對智能手機的操作並不熟練,隻能聚在一起,相互幫忙或是由“老師”代為操作。有時是在某個辦公樓,有時是在朋友家裏。10點半前後,他們完成交易,急匆匆地離開。

縣城退休老人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是“收益”。有人暢想賺到一定數額後,就去翻新家裏的老房子,給兒女置辦家具、彩禮。也有人還沒想好要做什麽,但總覺得,“有錢即心安”。

至於買來的各種產品,老人們多是心照不宣。

例如,一款以桑椹、火麻仁、冬瓜皮、枸杞子、瑪咖粉等為主要原料的熟粉糕點,包裝為“扳不倒”本草精粹果,在“買賣通”售價350元。

至於效果如何,沒多少人在意。這些產品多數被擺在角落,“(積分)憑證才是我們要的東西。”楊潔說。

迷惑的“頂峰算法”

有人還是不願相信這樣的致富故事。

54歲的張梓對錢始終持謹慎態度,過去從未觸碰過銀行之外的任何理財產品。當朋友找來時,她一開始根本不信。但抵不過朋友的熱情,她被一次次帶去開會、上課、吃飯。

“上課”的場景,她印象很深。台上的“老師”叫童麗平,70年生人。

她在白板前有板有眼地說:“這是擁有金融牌照的現貨交易平台,但跟股票交易不一樣。股票交易在二級市場,有漲跌。我們現貨交易,沒有漲跌,隻有買賣過程。”

“老師”講課的視頻截圖 圖源:受訪者提供

但張梓不理解:為何花2000元買東西,還會憑空多出6000積分的等額現金?

“老師”更強調“收益率”:“(2000元)相當於魚鉤,先投入,才能賺錢。”

她舉了一個收益“最大化”的例子:在1個主賬戶下設5個子賬戶,這6個賬戶共計投入12000元,換來36000積分。71天後,疊加平台設置的傭金、獎勵,再扣除手續費和產品成本,掙到32500元。

“你花了12000塊錢,買了36盒產品吃,但是你賺了32500塊錢。你說,這個生意好不好做?”

而6個賬戶投入的錢,還在賬戶裏。“這個魚鉤不放出去,魚就釣不上來;不想釣了,就把魚鉤收回來。這(魚鉤,指的是本金)是你的,這(魚,指的是傭金、獎勵)還是你的。”

看著與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老師”,用熟悉的縣城口音,說著淺顯易懂的掙錢道理,層層遞進的方式很快降低了張梓的戒備心。細聽之後,這種既能掙錢、又能保本的盈利模式,讓她徹底放下了顧慮。

這套模式被稱為“頂峰算法”,是“買賣通”的運作邏輯,來自陝西買通賣通商品現貨市場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買通賣通公司”),被福鼎牛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牛創科技”)引進後,用以產品銷售以及推廣。

在這一套規則裏,有層級,有獎勵,還有排行榜:初級、區級、市級、省級,分別對應5%-25%的返點。

“老師”沒細說且被張梓忽略的細節是,她必須每隔4天就要重新投入6800元,以維持“倉位”,才有機會提取全部積分。

商業模式 圖源:受訪者提供

這像極了人們讀書時常遇到的數學題:一個龍頭往泳池裏放水,另一個龍頭從泳池排水,放完水需要多長時間。

隻是,“買賣通”成了那個泳池,負責放水和排水的,是“張梓們”。

生活在縣裏的退休老人們不在意時長,他們的度量衡是錢,“投入1萬多,能賺到3萬多”。

他們積蓄不多,但有的是時間,也有長期積累的人脈。這自然成為項目推廣的重點人群。

幸福的暢想沒有持續很久。

第一次意外是在2021年10月中旬。按照規則,那天是提現的日子。10點左右,楊潔發現自己賬戶裏的錢提不出來了。

幾個群“炸了”,“會員”相互詢問情況。“老師”解釋說,“平台被一些惡意會員投機提現,目前遭遇資金問題,暫時無法運行”,讓大家稍安勿躁。

有人嚷嚷著要去報警卻被其他“會員”攔下。楊潔記得,有“會員”一直強調,報警會把平台封了,這樣一來,大家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還有10多個人衝到辦公室堵住“老師”。得到的回應是,平台版本可能要更新,從1.0升級成2.0。

那時,楊潔沒太緊張,平台也曾經關閉過,快則一天,慢則三五天,但賬戶裏的錢一分沒少。

這次的風波沒有延續很久。不到幾個月,也就是2022年1月10日,平台2.0上線。那時候,“楊潔們”還能取出部分本金或提現。

休市通知 圖源:受訪者提供

直到2022年6月23日,買通賣通公司發出一份通知,稱“平台進入休市”。有“會員”打開“買賣通”後看到彈窗的消息,也有人在名為“買通賣通官方”的微信公眾號上收到推送(文章現已刪除)。

此後,再沒有人取出過錢。8月,群裏有消息稱,有人去報案,警方立案偵查,幾個“省級代理”和“老板”都被抓了。

當中,也包括給楊潔講課的“老師”。前述檢察院起訴書提到,經查,被告人童麗平係省級代理,2021年4月加入該傳銷組織,其於2022年8月2日被刑拘,後被取保候審。

判決書顯示,童麗平犯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二年,並處罰金三萬元。

精心設計的騙局

這可能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首先是那套加上柔光濾鏡的“頂峰算法”。有曾為“省級代理”辯護的律師分析,參與者單個賬戶整體投資收益額在10%左右。若連續投資,返還本息均是自身的投入本金。

換言之,大量“會員”所取得的收益,並非是平台給付。

那麽,是誰拿走了“會員”的錢?

根據張梓的充值記錄,收款方為“買賣通”,摘要為買賣通會員充值。而返利提現記錄顯示,錢款由買通賣通公司打入,交易詳情備注為牛創平台提現。

收款記錄 圖源:受訪者

被騙的人究竟有多少?71歲“會員”、退休教師李譽做過統計,縣城約有近5000人參與其中,投資金額過億。

時代周報記者7月30日獲得的判決書顯示,經鑒定,該平台數據中用戶數為 10962個,下線層級 17 層用戶訂單總數 46097 件,訂單商品合計超1.08億元,倉單業績金額合計超3.6億元。

讓這麽多人願意相信的故事,繞不開“桐君堂”——當地的百年老字號藥企。

許多“會員”表示,如果隻為賺點小錢,自己不會將全部身家押上。譬如李譽,他一再強調,“如果不是他(李金寶),我們不敢玩這麽大,因為(我)投資的是桐君堂的項目,才不怕。”

李譽曾不止一次在“買賣通”項目推介會上見到李金寶。他說,要不是親眼看到李金寶站在台上講話,無論旁人如何鼓動,他都不會打開自己的錢袋子。

“中醫藥文化博物館”,投資者曾在此參與活動 圖源:時代周報記者 傅一波

張梓說,不少關於項目的會議都在桐君中醫藥文化博物館旁的辦公樓進行,購買的產品上多有“桐君”或“桐君堂”、“桐君百草”字樣的標簽。她向時代周報記者展示所購產品,多數標有“桐君堂”字樣,生產企業顯示為杭州德潤全健康產業發展有限公司。

扳不倒產品圖 來源:受訪者提供

她說,每次“買賣通”提現遇阻、更新換代的時候,“會員”聽到的話術都是,“桐君堂在這裏,跑不了”。

時代周報記者為此向李金寶求證。那天的見麵在桐廬縣城的一棟高樓辦公室,與記者對話的李金寶,笑容溫和。他留著三七分頭型,指甲工整,包括那片寸長的小指甲。

當時代周報記者提出“桐君堂與買賣通項目之間是否存在利益糾葛”問題時,李金寶對此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

起因是電商發展。“當時(2021年3月前後)考慮到電商這塊我們自己做,也不是太(熟悉)。德潤全的技術總監和總經理有個構思,包括對於未來發展的規劃。因為(桐君堂)有參股,所以他們來和我商量。”

“我說可以,反正我們自己做不起來,但是我們不深度參與,就組建了一個新公司,桐君堂沒有參股。當時雙方有協議,產品委托德潤全來生產。”

李金寶說,德潤全在其中(買賣通項目)不存在非法獲益,“(德潤全)隻是生產企業,賣產品,也是受害者。目前(食尚本草)還有50多萬的貨款沒結”。

根據判決書顯示,“平台上的產品是食尚本草公司委托浙江德潤全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產的‘桐君九寶’係列產品,資金結算都是通過陝西買通賣通公司進行。”

出現在推介會上的李金寶 圖源:受訪者提供

關於參加“項目”會議,李金寶說,自己出席,在台上說的是桐廬的藥祖文化、桐君堂的研發能力等。

至於傳銷,他本人表示並不知情,也沒有參與和獲利。

縣城的“體麵”

這些具體的細節,“會員”無從得知。

但他們認準了這個地方有致富基因。改革開放之後,縣城人一分為二,一部分人出走南方和長三角,靠著膽大、敢搏的個性,從底層做起,帶回財富。

縣裏人傳頌著不少白手起家的故事。比如,曾是桐廬首富的朱寶良,帶著3000元現金到杭州闖蕩,辦成的企業躋身杭州民企500強,身價一度高達40多億,登上《2019年胡潤百富榜》。

另一部分留在當地的人,也找到掙錢的路子。服裝、製筆、五金、箱包等行業在當地形成特色經濟區塊,匯成了這個40多萬人口的縣城。

千禧年前後,快遞業發端。人們後來熟知的“三通一達”均出自於此——這也視為當地經濟發展的分水嶺。

有人接住了這樣的機會。張梓說,縣裏人認熟。那時候,隻要是本地人,往往打個招呼、送點禮,就能換來一個快遞站點的經營權,“基本就是躺著收錢”。

隨後幾年,因距離杭州僅1小時車程,互聯網浪潮卷入縣城,讓許多縣裏的老板們從實業轉向金融與電商。一位不願具名的當地企業主表示,2015年前後,當地不少人聚焦於電商,“做平台,倒貨,這樣來錢快”。

前些年,一場城市更新讓財富速度加快,許多千萬富翁一夜誕生,很多人也因此舉家遷到了杭州等更為繁榮的地方。

更多小富即安的縣城人則把錢投入了另一種“理財”。一條大約300米長的臨江街道上,擠著7家棋牌室,還有4家彩票站點。

縣城的繁榮也拉動了當地的房價和消費水平。

在這裏,房屋均價在1萬元以上。當地人的工資大多是四五千元左右,夜晚路邊攤的炒米粉,要價15-20元一份,而在部分一線城市,這大概隻需要8-10元。連攤主自己都說,桐廬的消費水平比鄰上海。

與收入相對應的,是縣城人的“體麵”。

在桐廬縣的中心街道,BBA係列的車型穿行。一位月收入6千元的當地居民說,買車考慮的不是與收入匹配,而是“臉麵”——在縣城,開BBA就是跟其他車不一樣。最終,她買下了一輛寶馬530i,“進口的”。

留在縣城裏的退休老人,亦是如此。

李譽是縣裏很早的一批大學生。那會,從村裏到縣裏,他都是焦點人物。師範專業畢業後,他回到縣城小學教英文。當縣裏普通工人月工資還是幾百元的時候,他已經月收入過千。

進入互聯網時代,當地人們的收入水平逐漸提升,李譽熟識的人逐漸搬離老城區,住進新房。

而他還住在那間兩室小屋。他說,退休後,老伴隨兒女去杭州幫著照顧孫子,家裏的開支也就靠自己那點退休金,“老了,沒用了”。

李譽的舊存折 圖源:時代周報記者 傅一波

縣城名人效應、投資門檻低、高額的回報,為他勾勒出體麵的致富經,身邊熟悉的人一鼓動,讓他注入強烈的信心——掙錢,還得抓住機會,跟上社會發展的腳步,跟縣裏早年那些發家的老板一樣。

事後回憶起來,李譽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確實有些抹不開麵子,拉他入局的都是早年的學生,平時在縣裏低頭不見抬頭見。

連李金寶在麵對時代周報記者時也表示,自己確有參與“桐君百草”與“德潤全”的兩次活動,但也是囿於熟人社會間的關係無法推脫。

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識到項目裏的種種危機。

張梓的丈夫一開始就覺得,這裏麵有問題。他勸過妻子不要參與,但沒用。他想著,妻子的個性自己到底是知道的:守錢,沒啥賭性。勸說無效,他隻能抱著僥幸心理,“即便是虧,至多也就是幾萬”。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妻子陸續砸進去20多萬。

信任崩塌

縣城的熱鬧消停了。

投資者曾來過的“買賣通”項目辦公室已鮮有人出沒,書架上擺著的《用錢賺錢》《脫稿講話與即興發言》,蒙上了灰塵。

那間曾經用於開會、講課的會議室大門緊閉。

投資者曾來過的項目辦公室 圖源:時代周報記者 傅一波

7月29日,李金寶在電話中表示,目前(案件)相關部門正在偵辦中,自己正處於取保候審中,會全力配合調查。他還說,相信法律是講究證據的,“我也是受害者,至於有沒有違法還是什麽的,總會給我一個說法”。

李譽的生活也變得不一樣。

他把認識的“會員”拉了一個群,群裏124人都是一個簡單的希望:拿回當初投入的本金。

憑著過去的工作經曆,他負責整理資料,聯係不同的單位。他們堅持認為:這案子是詐騙,不是傳銷。因為,當認定為傳銷後,違法所得將被沒收。

一年前,李譽還在坐等回報:從縣城小學英語教師崗位退下來,他拿著7千多的退休金,依然覺得日子不太好過——縣裏人出手大方,人情往來,錢跑得快。

參與“買賣通”,他無非是想多掙點錢,為杭州的孩子換房子,給自己留點養老錢。

李譽甚至借了點錢,投進去:他以為錢會翻倍回來。

後來,他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再警醒一點,或是在網上多檢索,說不定能發現更多蛛絲馬跡,比如號稱有金融牌照的買通賣通公司,甚至連官網都沒有。

他和學生間的信任也完全崩塌。李譽說,現在再見到對方,彼此無言,也不想有絲毫牽扯。

楊潔想過報警。她曾經給朋友,也就是自己的“上線”打電話,得到的回應是,“集團運作正常,你不要急,(桐君堂)都在這裏,還能跑嗎?”

她又相信了這套說辭,轉眼借了將近20萬,投進去。現在,兒女知道了她虧錢後,電話裏的語氣很差,兒子說她敗家,把家底都掏空。

投資者購買的產品 圖源:受訪者

張梓住的臨江大平層,有一個房間裝著這些年買下來的“戰利品”:扳不倒、口服液、盒裝人參……紙箱被整齊地堆放在精致的實木衣櫃邊,看起來並不和諧。

這是張梓和丈夫常常爭執的主題。他覺得應該把它們丟掉,但她舍不得。直到今年初,倆人找到折中的辦法——在小群折價出售。

一根2000元買來的人參,她賣200元。剛一發出圖片,有人就說,“這東西在北方,50塊錢一斤,還算是宰客”。

現在,張梓不敢再冒險了,虧了的錢,就虧了。

然而,這個月以來,熟人不斷給她發來消息,說有個新項目可以投資——出資2萬元,收益200萬,甚至可以簽對賭協議。

張梓口中的這位熟人,據說投了很多錢。“他說,這次是翻身的機會,如果虧了,我們賠你。”

她口中的“他”,正是當初拉她進入“買賣通”漩渦的人。張梓還說,這些“項目”變來變去,最後玩的都是一種套路,“天上不會掉餡餅,錢也不會自己生出錢來。”

她果斷拒絕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的張梓、李譽、楊潔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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