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薪5000元,我在景區當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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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一則“月薪5000元在景區當野人”的短視頻在各大平台刷屏。

視頻裏,一群男女打扮成野人模樣,手拿木質弓箭,模仿野人跑跳動作和聲音挑逗遊客。視頻中還提到了一則招聘信息:“景區月薪5000元招聘野人,包午飯”,地點在遼寧本溪的關山湖風景區。

興奮的網友們在評論區裏@自己的朋友,表示這份工作可以上升到哲學高度:“看似穿上了偽裝,實則卸下了麵具。”

表演特技的野人演員。(圖/新周刊 攝)

一時間,這座東北小城中的普通風景區成為“互聯網野人發源地”。盡管野人扮演者在四月就已經招滿,景區電話還是被應聘者們打爆。網紅博主們紛紛主動來到這裏合作體驗,大量遊客慕名前來互動打卡。

記者來到關山湖“野人穀”,探訪了這裏突然爆紅的一群“野人”和他們的“創造者”們,親身體驗了一次“合法發瘋”的快樂。

“景區的電話被打爆了!”

從本溪市區驅車一個多小時,便能抵達位於本溪滿族自治縣的關山湖風景區。周末暴增的遊客讓路上比平時擁堵。從車牌能看出,他們多來自本溪本地和東北三省內的沈陽、長春等城市。

關山湖景區主打自然風光,有戶外旅遊常見的漂流、遊船、蹦極、摩托艇等遊樂項目。“野人穀”位於景區山上的一處高點,順著一條木板小路往綠蔭環繞的山上走,就算進入了這一區域。

“野人”們就“埋伏”在這條路上,等待路過的遊客。他們身著豹紋裙裝,戴著蓬亂假發,臉上和身上塗滿碳粉。有遊客經過時,“野人”們自然地聚集到遊客身邊,發出“嗚嗚”的聲音,好奇地摸摸遊客的衣服,或是麵無表情地把臉貼到人眼前盯著人看,遊客普遍的感受是“又害怕又想笑”。

除了和遊客互動,他們也聚集在一起表演。一群“野人”圍坐在一起“嗚嗚”地叫著,像是在商量事情。有的“野人”坐在樹上的小屋裏,吃著生土豆,一隻公雞在樹下走來走去。

野人們圍坐在一起。(圖/新周刊 攝)

“招募野人扮演者”的消息,最初是景區的官方短視頻賬號在今年四月發布的,當時就引發了不小的熱度,沒過多久演員就招滿了。前不久,這則招聘消息又因為一段視頻火了。

在那則被各種賬號廣泛轉發的視頻裏,一位站在隊伍前列,少了一顆牙但長相十分清秀的女“野人”很惹人注意。評論區有人發現她是有千萬粉絲的視頻博主拖拖(@不吃奶露拖)。

(圖/抖音截圖@不吃奶露拖)

七月初,拖拖在短視頻上刷到了“關山湖野人”的視頻:“上麵寫著想發瘋、近期精神狀態不好的都可以去。我覺得很有趣,就聯係景區,想去兼職體驗一天。”

第二天,拖拖就從杭州來到關山湖。野人妝造隻需要五分鍾,為了更好笑,她特意取下自己的活動假牙,學著其他“野人”的樣子拿著木質弓箭跟遊客互動,有孩子被她嚇到躲到父母身後。

拖拖體驗了一個下午,回去以後,她發布了一條名叫“大學生兼職之當野人”的短視頻,視頻的播放量超過了8000萬,也被各大新聞賬號截屏轉發。拖拖沒想到那則視頻的效果會這麽好,同時也助推了景區四月發布的那則“野人招聘”信息再次走紅。

(圖/抖音截圖@不吃奶露拖)

景區迎來了又一波突然的流量。不少遊客來到關山湖,第一站就直奔野人穀。景區的電話也被打爆,景區營銷部門的工作人員裴揚說,最近一周,景區每天都能接到近100個應聘電話,其中大部分都是大學生:“真沒想到能這麽火,大家的熱情太高了。昨天晚上十點半我值班的時候還接到應聘電話。”

很多年輕人在電話裏認真地自我介紹,說自己特別適合做“野人”。一位浙江的小夥子打來電話說:“我不要錢,我一天給你們兩百,你把他們開了,我能演得比他們都好。”

“野人當久了,

都有點不想開口說話”

另一邊,木頭搭起的簡單小棚子裏,一群野人扮演者正在拍攝短視頻。坐在最中間的“野人”對著一部手機高喊著:“我,就是野人王!”說完啃了一口土豆。

自稱“野人王”的人是景區老板李闖,打造“野人穀”的想法最初是他提出來的。他今年37歲,平時就喜歡在網上發自己拍的搞笑段子,員工們都公認他“很有網感”。

裝扮成野人的李先生。(圖/新周刊 攝)

2016年,李闖接手關山湖景區的合作經營。2018年,景區就曾在當地小小火過一次,當時他提出在景區做高空玻璃漂流項目,吸引了不少遊客。

景區開設之初就有野人穀,最初有一些表演項目,但沒火起來。今年上半年,李闖和公司演藝部門提出了做“野人互動”的想法:“現代人壓力都很大,我們就想,能不能玩一些原始的、讓人釋放的東西?”

大軍是景區演藝總監,他先聯係了自己此前認識的特技演員,他們大多以前做的都是噴火、插鋼釘一類的表演。為了讓扮演者在外形上更接近野人,他還找了幾位來自雲南的少數民族朋友。其他的則是通過景區內和網上的招聘補充。

野人穀上方的舞台上,演員們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圖/新周刊攝)

“野人”們的工作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五點,表演和互動則從上午十點到下午三四點。那則火遍全網的“月薪五千,招聘野人扮演者”視頻在今年四月初發布,起初李闖和大軍麵試了上百人,麵試形式是讓應聘者裝扮成野人,直接到景區裏和遊客互動,觀察他們的動作細節。特別放得開、演得特別好的就留下。

大軍說,其實有不少人都隻是想來湊個熱鬧,試了十幾分鍾就累得不行,主動退出了。

四月中旬,野人扮演者全部招滿,大軍最終組建出了一個20人左右的“野人團”,其中有些人負責和遊客互動,有些人則還要進行固定的舞台表演。大軍說,招聘信息上5000元月薪是真實的,每位演員的具體工資也會根據不同分工有所差別。

遊客們和野人合照。(圖/新周刊攝)

今年40歲的張姐從四月份開始扮演野人。以前她是景區檢票員,聽說公司招聘野人扮演者,她主動要求來試試。幾個月過去,她感覺比當售票員快樂多了:“之前壓力挺大的,現在能完全釋放自己。”

大軍跟野人扮演者們著重強調了“不能說話”這件事:“不然太現代了,沒有感覺。”幾個月下來,張姐有時候都忘了要說話,別人問她什麽事,她下意識就想回“嗚嗚”。她帶兒子來過景區,兒子看到“野人”很高興,說他也想演。

野人張姐。(圖/新周刊 攝)

視頻博主韓鋒,在到景區的第二天演起了野人。和拖拖一樣,她刷到視頻後特意從黑龍江過來體驗。化好野人妝的韓鋒的工作內容是坐在路上抱著公雞,不少遊客主動上來跟她合照。

遊客和博主韓鋒合照。(圖/新周刊攝)

月姐和王二生活裏沉默寡言,卻是演技最好的“野人”之一。他們以前都是特技演員,相比於過去危險性高、接活頻率不固定的工作,扮演野人反而成了一份安全、穩定的職業。大軍拿出手機展示了王二曾經表演噴火時的照片,胳膊上、腿上有好幾處燙傷。

野人月姐。(圖/新周刊 攝)

最開始表演時,“野人”們還穿著鞋子。有網友和遊客反映,野人怎麽還穿鞋呢?大軍就建議大家光著腳表演,很多時候演員會紮到腳。

王二曾經和一個旅行團的帶隊阿姨互動,兩人互相喊了幾聲,王二搶走阿姨的帽子,阿姨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給了王二的胳膊重重一巴掌。

野人王二。(圖/新周刊 攝)

總有遊客不太能把握和野人扮演者互動的尺度。但公司要求演員絕不能跟遊客發生衝突,有幾次遊客把演員都罵哭了,大軍隻能事後安慰。

“畢竟我們是做服務業的,掌握分寸很重要。我們會要求野人扮演者不能主動去碰遊客,如果站在遊客身邊,遊客很喜歡,才能開始互動。如果不喜歡,我們絕對不允許有過分的舉動。”裴揚說。

小城市的旅遊業,

真不好做

據景區老板李闖說,現在關山湖景區的日均客流量有四五千人。而2017年以前,每年的客流量隻有四五萬人,年收入在50萬元左右,疫情三年間更是持續虧損。

“以前來本溪旅遊,主要就是國慶假期來看楓葉。所以我從2017年開始,就希望能把從開春到‘十一’中間的這個空缺階段給做起來。”李闖說。

“野人”的出現,的確給景區帶來了不少新遊客。裴揚注意到,來自省外的遊客確實比從前多,但具體多少也沒有確切統計:“說實話我們引不來全國的流量。單純作為一個景區來說,(引來全國的流量)確實不現實。”

大學畢業之後,裴揚一直在做文旅行業。他明顯感覺到,過去十年裏,旅遊行業的經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即使在本溪這樣的小城市,周邊的景區今年幾乎每一家都在做直播,而就在去年,做直播的景區隻有一半左右:“以前我們就是和很多旅行社合作,回去等著報單子,今天兩個團、明天三個團,那時候根本不需要做新媒體。但現在報團的人少,網上的信息變得越來越重要,旅行社的渠道雖然不能丟,但比例肯定在下降,我們也得轉變策略。”

裴揚和大軍。(圖/新周刊攝)

裴揚和大軍都沒想到野人事件這麽出圈。在全國各大景區中,“扮野人”招攬遊客的創意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其實很多地方都有,就看你怎麽細化,怎麽研究”,大軍說。

除了讓“野人”和遊客互動,野人穀上方還設了一處表演舞台,幾位雲南佤族的野人扮演者不定時表演踩玻璃渣、上刀山等絕活兒。

表演上刀山的野人。(圖/新周刊攝)

為了感受“做野人”的心情,記者在采訪後也嚐試戴上假發和換上衣服,短暫體驗了一會兒當野人的感覺。臉上被塗抹碳粉,所有妝造弄完的瞬間,似乎真的成為新的角色,有了不社恐的理由。嚐試與幾個遊客互動後,發現對方似乎很難被嚇到,隻是坐在地上看遊客們露出笑容時,能得到一些短暫的成就感。

野人扮演者們需要在下班後卸妝,景區的沐浴露兩三天就會用完一瓶。和黑色的碳粉一起被衝走的,還有作為現代人的壓力。

畢竟在這個需要扮演各種社會角色的世界裏,誰不想試試出演一個不顧條條框框的“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