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饃王 王動
編輯/米利暗
對張誌傑的姐姐來說，6月30日是個特殊的日子。
這天不僅是她的生日，也是弟弟在青年羽毛球亞錦賽上的首個比賽日。
事後的采訪中，張誌傑姐姐告訴媒體，張誌傑原本和她約好，要把一場大勝當作生日禮物送給她。
可是，事與願違。
坐在電視前觀看比賽直播的張誌傑姐姐不會想到，自己將會目睹一場怎樣的悲劇。
7月1日，亞羽聯合印尼羽協發布公告。
中國羽毛球小將張誌傑，在賽場上突然暈倒，後因搶救無效去世，病因未知。
從多角度鏡頭的現場視頻可以看出：
比賽中，張誌傑突然倒在了幹硬的塑膠地麵上，掙紮、抽搐。
大約40秒後，賽事急救人員手忙腳亂衝入場內；兩分鍾後張誌傑被抬出場地。
最終也沒能搶救過來。
這起事故在羽毛球界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無論是網友還是張誌傑的家人，都對印尼賽事方麵的急救措施表示質疑。
十七歲的羽毛球天才
說張誌傑是為羽毛球而生的，一點也不為過。
在浙江嘉興出生的他，是在幼兒園大班開始接觸羽毛球這項運動的。當時所有人隻是覺得，這項運動會成為陪伴這個孩子終身的愛好。
可張誌傑用自己的天賦，震驚了所有人。
〓張誌傑和隊友合照
他先是進入了嘉興市少年兒童體育學校進行全日製訓練，接著，在小學三年級時，就以優秀學員的身份，被輸送到浙江省羽毛球隊裏進行更加刻苦的訓練。
緊接著，他在2022年，入選了中國國家羽毛球青訓隊，並迅速成為主力隊員。
想讓天才發光，須以汗水澆灌之。
在青訓隊的超高強度訓練，讓這位天才完成了屬於自己的蛻變，他開始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
2022年，張誌傑在全國U15級別羽毛球單打賽上，拿下了15歲組的全國冠軍。他不僅個人頂住了壓力，還為整個浙江隊盡力取分。他的教練丁陽評價說：
“他具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
在今年年初，張誌傑更是在荷蘭舉行的青年羽毛球國際大獎賽上，一舉奪得單打世界冠軍。
沒人懷疑，他會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也是國羽未來的希望。
〓張誌傑在荷蘭奪得世界冠軍
可是，羽毛球場外，張誌傑卻從沒把訓練的艱辛表現在臉上。
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一個隨和而又成熟的孩子。
與隊友的合影中，他永遠要做最古靈精怪的那個。
即使是日常偷拍的照片，他也毫無顧慮地展示出自己的心情和狀態。
他也用自己辛勞換來的成果，回饋家裏人。
首次奪得世界大賽冠軍的獎金，他全部拿來給家人買了禮物。
就在此次前往印尼的比賽期前，他還抽空把保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寄回家裏，想和家人一起分享喜悅。
沒有哪個家庭可以接受，這樣一個優秀而懂事的孩子以這種方式離開身邊。
回顧事發時的視頻，許多網友都感到十分疑惑。
回合結束後，張誌傑把球傳給對手，然後轟然倒地。
浙大二院的專家表示，這種前兆明顯的倒地動作，應首先懷疑急性心律失常，應第一時間采取心肺複蘇。
還有從事急救工作的人員介紹稱，心髒驟停的四分鍾以內，是搶救的“黃金時間”。如果在四分鍾內進行有效救治，患者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以存活。
而現場的醫護團隊，光是把張誌傑放上擔架，就已經花掉了2分鍾的時間。搶救從下午一直進行到午夜，從直播看到張誌傑倒地之後，他的家人用了將近四個小時，才與教練團隊取得聯係。
這讓張誌傑的姐姐難以接受。她認為主辦方應對突發情況時，沒有及時有效的響應和措施，才讓張誌傑在所有壞的可能性中，撞上了最壞的一種。
但直到現場醫護人員將他抬上擔架之前。
張誌傑的右手，仍緊緊握在球拍上。
羽毛球運動比你想的更累
在職業賽場突發心髒疾病，的確凶險萬分。
今年歐洲杯賽場上，丹麥隊的埃裏克森就曾經因此走過一次鬼門關。
2021年歐洲杯丹麥隊小組賽對陣芬蘭，埃裏克森在賽場上突然無預兆地倒地不起，裁判隨即發現問題並鳴哨示意醫療團隊進場急救。
隊友們自發圍成人牆，保護埃裏克森的隱私，也為醫療人員提供了隔離的環境，保證他們專注救援。
整個球場都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陷入沉寂，這場與死神之間爭分奪秒的競賽，比任何一場小組賽都更加緊張、凶險。
隊長克亞爾跪在地上掰開了埃裏克森的嘴，避免讓他吞下自己的舌頭，隊醫隨即對埃裏克森進行了徒手心髒按壓。
事故發生後37秒，急救設備就抵達了場地；52秒後，AED（自動體外心髒除顫儀）也到位了，1分36秒，醫務人員開始對埃裏克森進行心肺複蘇。
經過了14分鍾教科書般的急救，埃裏克森最終轉危為安。並通過植入式心髒複律除顫器(ICD)，最終重返賽場，並在今年的歐洲杯為丹麥隊打進了第一粒進球。
教科書般的急救，確實能夠把人從死神手裏搶救回來，隻不過可惜的是，並不是每次突發事故，都能夠做到這一點。
在足球、籃球等領域，類似的事故並不罕見，但是大多數人沒有意識到，羽毛球同樣是一項強度極高、挑戰生理極限的運動。
羽毛球運動員在比賽中需要頻繁地進行快速加速、急停和變向，這對下肢肌肉和關節的要求極高。
大力揮拍、殺球，對上肢力量的考驗同樣很大。根據統計，目前網球發球速度世界紀錄為美國大炮羅迪克創造的 225
公裏/小時；而目前羽毛球殺球球速最高達到過 495 公裏/小時。
羽毛球運動中包含大量的高強度間歇性運動，其急加速和急停的次數甚至超過了籃球和足球。
一個比較反直覺的事實是，和場地更大、比賽時長更長的網球相比，羽毛球的強度不僅不遜色，甚至可能更加激烈一些。
林丹就持這樣的看法：羽毛球的強度遠勝於網球。
羽毛球的競賽時間不到網球運動員的一半，但跑動距離卻更長，擊球次數也更多。
2019年溫布爾登網球錦標賽，德約科維奇與費德勒打滿五盤，鏖戰了接近5個小時，創造了溫網的紀錄。
在這場比賽中，德約科維奇的跑動距離為5.6公裏，費德勒為5.8公裏。
而在平均時長隻有一個多小時的羽毛球比賽裏，運動員的跑動距離就可以達到6公裏。
當然，對於運動員來說，高水平比賽強度高很正常，關鍵是賽事組織者要提供良好的組織工作和現場保障。
這也是前麵林丹所提出的問題：在高強度比賽下，國際羽聯給選手的休整時間，並不像網球選手那樣充沛。
安賽龍、李宗偉都抱怨過比賽太多的問題：
實際上，近些年因為心髒問題出事的羽毛球運動員也不在少數。
曾經奪得北京奧運會男子雙打冠軍的印尼選手馬基斯，就在2023年的一場非正式比賽中，因為突發心髒病去世。
羽毛球的強度有時候職業運動員也吃不消，普通愛好者在運動中也有必要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根據國家體育總局的調查報告，羽毛球是中國參與人數最多的體育運動，羽毛球運動人口高達2.5億。
雖然參與人數多，但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把羽毛球當作一種低強度的休閑運動，有時候很容易忽視它高強度間歇運動的特點。
有學者分析了廣東地區的運動猝死案例，發現羽毛球導致的猝死數量 ，僅次於籃球和跑步，在所有運動中位列前三。
心源性的猝死中，過度勞累和疲憊是重要的誘因。在劇烈運動前後，為身體留足充分的休息和恢複時間十分必要。
今天很多媒體轉發張誌傑生前的采訪，可以看出，他在本屆賽事上憋了一口氣，想要證明自己，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
在亞青會的賽場上，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懷念張誌傑。
在他意外離世後的第一場男雙比賽裏，中國組合胡珂源/林祥毅2-0取勝。賽後，兩人望向天空，告慰去世的隊友。
團體賽開賽前，所有在場運動員和教練員聚集在賽場上，手臂上戴起黑紗，為張誌傑默哀。
在社交媒體上，隊友王子峻、潘胤龍等都在悼念他：
死者長已矣，但張誌傑的意外離世，大家需要的不隻是懷念。
對張誌傑的家人來說，需要一個交代：張誌傑是否得到了及時、合理的救治？
此外，就像印尼當地媒體Badminton
Talk呼籲的那樣，這次事件，是否可以推動世界羽聯調整規則，將運動員的健康放在更優先的位置？
這些，或許才是對張誌傑在天之靈的最好慰藉。
參考資料：
1.歐洲杯上的“最強”心髒：驟停後的第1100天，他複出破門.新華網
2.5年運動猝死事件數據告訴你，這三類運動最“危險”.生命時報
3.浙江體育局：5金3銀1銅！浙江男團5冠收官創紀錄
《硬心腸》是作家、資深媒體人莊雅婷的隨筆集。這是一份緩解日常焦慮的當代生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