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漲至8.2分,國產醫療劇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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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心”的意義,其實是既問患者心,也問醫者心。醫療行業是最現實的行業之一,也是最應該遵循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的題材。

作者|七弦\編輯|丁宇


上周,電視劇《問心》剛剛收官,是否會有第二季的話題就攀上了熱搜,觀眾意猶未盡,迫不及待地想要繼續東立醫院心髒科的故事。

醫療行業一直是影視創作關注的領域,卻又是很容易觸雷和翻車的題材。它難在既與每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又有極其嚴苛的專業性,與普通觀眾有天然的壁壘。

但《問心》在大結局之際,觀眾的熱情卻持續高漲,不僅豆瓣評分從開分的7.9分迅速漲到8.2分,酷雲最高收視率破1.58%,騰訊視頻站內熱度也突破28000。這個成績為近幾年低迷的醫療劇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讓人驚訝的是,操盤《問心》的主創團隊此前並沒有醫療題材的經驗。導演黎誌此前以青春題材、女性題材見長,《二十不惑》係列曾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編劇周藝飛的代表作則是與教育相關的生活流劇集《小舍得》。

提到首次執導醫療劇,導演黎誌表示,近年來身邊一些年輕的朋友也經曆了生死關口,“我也是希望通過這樣一個作品能夠呼籲更多的,不管是老年的還是中年的,甚至是年輕的觀眾都可以早早地關注自己的健康”。


編劇周藝飛則坦言,“最初是硬著頭皮上的”,但從編劇的職業角度來看,她知道人都會經曆生老病死,“老和病是生和死之間的緩衝地帶,最能體現人生百態,我總是想,作為寫現實題材的編劇應該寫一部醫療劇”。

實際上,醫療行業是最現實的行業之一,也是最應該遵循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的題材。當主創人員有著現實主義創作的紮實基本功和溫暖的內心,讓劇集回歸故事、回歸情感、回歸人,願意用笨功夫和硬功夫去呈現樸實的社會關懷,很多難點也就迎刃而解了。

命運沉浮中的人

《問心》講述了周筱風(趙又廷 飾)、方筱然(毛曉彤 飾)和林逸(金世佳 飾)三位心髒科醫生機緣巧合下,在東立醫院心髒中心相遇。三人因專業背景、職業理念不同產生過摩擦和碰撞,但在治病救人的過程中逐漸磨合達成默契,最終在生命戰場並肩作戰的故事。

導演黎誌被《問心》劇本中這個勾連回環的敘事框架所吸引,不僅有一個個單元案例裏呈現的人生百態,同時又有一條主線貫穿著三個主人公各自的故事,“拽著我往前去關注他們的命運”。


他將主角團三個人稱之為“醫患主體”,“他們三個之間發生的故事是非常典型的相互治愈過程”。

自小離開母親,缺少親人關愛的經曆是周筱風的阿喀琉斯之踵;有著家族擴心病史,一次又一次送走至親的痛苦是林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而在美滿的母愛裏長大的方筱然養成了“小太陽”一樣的性格,在他們兩人之間扮演者調停者的角色。

兩位主角身上都背負著複雜又沉重的前史,正是過去的經曆推動著他們走上了醫者的道路。一個想要證明自己走出心靈的困頓,一個通過救死扶傷彌補過去的痛苦,正因如此,醫生不再隻是故事的串聯者與看客,在與形形色色的病患溝通施救的過程中,他們也在逐漸成長與自救。

“問心”的意義,其實是既問患者心,也問醫者心。《問心》中主角的經曆,其實也是很多醫生的心路曆程。當他們能一邊在食堂吃飯,一邊平靜地談到如何麵對病人離世時,冷靜的外表下是每一個醫生都要經曆的痛徹心扉的蛻變。

編劇周藝飛在采風的過程裏,聽一位主任醫生講過一句話,“有的時候我們在幫助病人,但是有的時候其實病人反向也在幫助我們。生命沒有教會我們的事情,死亡教會了我們”。


劇中不僅將鏡頭對準了主角們的成長,也在處處散落的閑筆裏,勾勒出配角們真實而豐滿的血肉。他們在故事中真實生動地生活著,有各自未曾展開的故事。

比如護士長於淩雲在故事前半程一直以一個嚴厲又慈愛的長輩形象出現,說理講情,關懷眾人。隨著劇情深入,她腹中的孩子出現了先天性心髒病,她突然轉變身份,成為了遭受命運打擊、必須做出抉擇的患者。

“原來你以為他們隻是這個醫護團體中的某一位,突然一下也會躍然成為某一個單元的重要的角色,我覺得這是故事耐看的原因,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生活裏的某個階段受人關注的中心。” 黎誌說。

《問心》聚焦醫生這一職業,但鏡頭對準的卻不止於醫護人員,患者們的故事是不可或缺的那部分。雖然每個單元中,對患者過去的交待往往隻有寥寥數筆,卻足以因其遭遇疾病的不幸命運而具有情感張力。

略顯浮誇但實誠可愛的大老板晏總被觀眾親切地成為“晏寶”,自小顛沛流離反複被命運捶打的薔薇讓無數人心疼和唏噓,即使失去記憶也不忘念著小女兒的“花兒”是醫院中善良與溫情最集中的所在。


四川阿姨楊貴蘭也讓觀眾念念不忘。她愛喝酒、貪吃,和護士們“鬥智鬥勇”,卻又熱心助人,孩子氣的性格背後是更為沉重的原因——丈夫與孩子在汶川地震中喪生後,巨大的厄運讓她覺得應該及時行樂。表麵上樂觀堅強、古道熱腸的楊阿姨,心中有一種飛蛾撲火一般的自毀情緒。而當她和同樣苦命的薔薇相知相慰,有了共同的期待之後,她第一次認真聽從醫囑,想要長久地活下去。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無常是醫院裏反複上演的情節。周藝飛透露,原本的設定是楊貴蘭手術後活了下來,但當故事行進到此處,戲劇和情感推動著角色的命運,已經不再隨編劇的意誌而轉移——“到這裏,這個人物是有使命的,因為整個情感濃度到了極致,她完成了薔薇和醫生們的成長,所以寫下來感觸很深。”

比“專業”更進一步

除了人物的刻畫,醫療劇的最大難點是對專業的呈現,且必須在專業性上接受觀眾的審視。

對於一個沒有醫療劇創作經驗的團隊來說,《問心》的創作是一次回歸初心的過程——最基本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艱難的從零開始,擺脫了“知識的詛咒”。


主創團隊在經曆了兩年多的實地采風,走訪過上百位醫生之後,最終將故事發生的科室選定在心髒科。

一方麵,心髒的健康與否對人類是生命攸關的大事,生死往往就在頃刻間,從戲劇的角度看具有緊張感與衝突感張力;另一方麵,周藝飛在采風時發現,心髒內科與心髒外科的醫生呈現出了不同的特質——前者嚴謹縝密,後者直爽幹練。兩個科室在治療過程中既有競爭也有合作的關係。

黎誌也認為,落地在心髒科,有極大的創作空間,也有大量的真實故事可供挖掘,“既有心外科的刀光劍影緊張刺激,也有心內科的沉穩內斂修煉內功”。

在真正創作時,主創團隊“平地起醫院”, 花費了82天,搭建了占地8000平米的實景,從呼吸機、心超儀、麻醉機等常規醫療儀器,到ECMO(體外膜肺氧合)、IVUS(血管內超聲)、OCT(光學相幹斷層掃描)等價值不菲的大型高科技醫療設備應有盡有。ICU床位之間的距離,護士頭上帽子的戴法,儀器上顯示的數字等等細節問題都經過了醫學顧問嚴格的把關。

環境真實讓觀眾很容易身臨其境,產生代入感。人聲鼎沸的門診、狹窄逼仄的診室、並不寬敞的辦公室……直觀的視覺信息就讓觀眾很容易相信,《問心》裏的東立醫院確實是副主任醫師需要“一下午看上百個號”的三甲醫院。為了保持這種真實性,拍攝團隊也需要在狹窄的空間內完成攝影設備的調度。


主演們提前進組,進行實習訓練,在真實的三甲醫院上了一個月的班。在劇中,周筱風在聽診前用手捂一下冰冷的聽診器,林逸手術中縫合打結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連手術台上錯身的方向也是一絲不苟,都是一線采風的成果。

在劇中,周筱風和林逸都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前者沉穩有節、隱忍持重,後者劍走偏鋒、勇往直前,不同的氣質和性格恰好是心內科與心外科不同側重的外在顯現。二人看待病人有不同角度,在處事方式上的存在分歧,當他們從衝突走向相互和解,最終彼此欣賞、合作無間,也是代表著科室之間的融合促進,理念之間的碰撞與融合。

在黎誌看來,保持內容的專業性隻是醫療劇的第一道門檻,而更重要的是如何將專業內容,通過鏡頭語言、台詞對白的編排,清晰地傳遞給觀眾,讓觀眾都可知可感,打破艱澀專業知識形成的理解壁壘。

創作初期,周藝飛也“完全是一個醫學小白”,甚至寫不出一句醫生的人物對白。為此,她不僅去醫院實習,同時看了大量的專業書,“像螞蟻啃大山一樣啃心內、心外案例集”,終於把專業知識武裝可以和醫生對話的程度。之後,不斷地采訪醫生、患者家屬,長期請教劇本總顧問即三位資深主任醫師,最終將劇本完善。

可以看到,《問心》通過密集鋪陳的病例,將心髒科從急診、門診、手術,到GICU、術後護理等完整的過程串聯起來。觀眾感受細節嚴謹的同時,也直觀地感受到“和死神搶人”的緊張刺激。與此同時,劇集也常常借主角之口,以通俗直觀的方式解析複雜的醫學概念,比如用“口香糖包在紙巾裏”比喻附壁血栓,用“蘋果與橘子的結構”解釋先天性心髒病的原理。


相比於以醫療知識的艱澀來彰顯專業性,這種樸實得近乎於笨拙的表達方式,讓醫療劇更進一步,真正搭建起醫療專業與觀眾之間的橋梁,也賦予裏這部劇紮根於土壤的現實主義氣質。

《問心》中罹患中風的曹醫生在家中顫抖著雙手,不甘心地用葡萄練習縫合的情景,吸引了著名眼科醫生陶勇的注意,他在微博上說:“看到劇中醫生倔強又無奈的眼神,我不由地握住了失能的左手。”

作為醫生也作為一名觀眾,他希望,“多看到一些醫療劇,能在醫院這樣的‘生死場’下,展現他們的壓力和努力,糾結於選擇。更重要的是,要讓大眾感受到醫患之間本應有的溫度。”

醫患關係成為醫療劇的主題,最早要追溯到2010年CCTV-8播出的《醫者仁心》(豆瓣8.6分),也是國內第一部全景式反映醫生職業生活的醫療劇。2012年,爆款作品《心術》(豆瓣8.3分),再次讓觀眾看到了醫生的不易和患者的痛苦。

隨著社會中醫患問題相關的惡性事件不斷發生,這個話題也變得愈發尖銳,甚至成為製造爭議的噱頭。《問心》則再次把話題聚焦於此,但不是單純地呈現醫患關係中的衝突和對抗,而是展現造成矛盾的更深層次的原因——大多源於不同的立場與處境做出的不同選擇。


就像劇中“胡攪蠻纏”甚至毆打周筱風的莊家順,最終因為隱瞞病史而一命嗚呼,究其原因是不了解醫療規範,試圖逃避檢查以及額外的花費。

劇中,莊家順雖然脾氣暴躁不善表達,卻滿心惦記著女兒的學業,別扭地給妻子挑禮物,省錢是為養家,留給孩子上學、老人看病。莊家順絕非一般意義上的“壞人”,而隻是一個為生活奔波,被病痛選中的苦命人。

莊家順滿心惦記著女兒的學業

事實上這是沉重的生計和無知共同造成的悲劇。想要避免相同的事再次發生,需要做的遠不止是教化一人或者一家。《問心》醫學總顧問黃日太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到,做大型手術之前, 一定要做詳細的檢查,不能隱瞞病史,心髒手術是一個全身的手術,“請放心,你把心交給我們,我們也會把心交給你”。

《問心》的總製片人徐曉鷗在研討會提到,“希望《問心》架構起創作和醫療之間的‘連心’”,如果觀眾能從劇中看到看到病人所已醫生所想,促使醫患關係進一步互相理解和和諧,就達到了這部劇的初心。


相比於高度讚揚或者否定某些人、某些行為,徐曉鷗覺得,“讓醫院小世界和社會百態巧妙連接,對每個案例進行結構性因果分析,嚐試在不同的截然立場創造理解”更為重要。黎誌也希望通過這部劇讓大眾盡可能地在一個一個的故事裏去感受每一個個體。

劇中不回避人性中的灰色,也不激化矛盾刻意製造對立。在張雨熙的故事裏,出院時田磊應不應該來看她,主創團隊中層發生過分歧,最終黎誌堅持拍攝了田磊來到醫院,遠遠看了一眼妻子的戲份。“這都是戲,這都是人會有的最真實的情緒,我願意在戲裏去呈現那種人性的複雜。”

張雨熙出院,田磊來到醫院看了一眼

每一個患者背後都是人間百態,而醫者時時刻刻都麵臨著關於生命的抉擇。從一開篇“要不要追著患者看病”的衝突,到危急時刻是堅持流程規範還是冒險拯救生命,包括醫學博士救艾滋病人值不值得,對於這些介於理性與感性之間的兩難問題,劇中以一種冷峻的目光將“現實”完整地呈現。

“這些問題我可能也給不出一個清晰的答案,它不像一些簡單的問題能夠給出簡單的是非對錯的評判,所以我們就希望能客觀地去呈現一個故事,剩下的可能就交給觀眾。”黎誌說。


《問心》的難能可貴,恰恰在於提供了思辨的場域,將門診室裏、手術台前、ICU中,甚至是繳費窗口前醫生與患者真正麵臨的兩難完整地再現出來。

以現實題材都市話題劇見長的檸萌影視,近年來開始拓展內容領域,教育係列三部曲《小別離》《小歡喜》《小舍得》聚焦不同階層家庭中的親子關係與教育問題,《二十不惑》和《三十而已》聚焦職場和女性群像,懸疑題材的《獵罪圖鑒》成為去年的黑馬,《膽小鬼》也口碑不俗。

徐曉鷗說,“希望《問心》能用醫患關係剖析和修複當下信任缺失,人心受損的問題”,醫療和民生密切相關,這也是“檸萌影視在現實主義賽道的‘歸心’,即:回歸到最基礎的敘事最基礎的現實主義的做法。”

劇中,林逸違反手術流程救下張雨熙後,左手拿感謝信,右手拿處分通知的鏡頭令人印象深刻。依靠他的過人技術成功拯救了一個生命是真的,因為不規範操作讓患者可能再次身陷生命危險也是真的,如周筱風所說,這是一場豪賭,而代價隻有患者和家屬來承受。

然而,這並非是單純的戲劇性,有些對於普通人來說難以理喻的事情,在醫生的身上都真實發生過,當真正麵臨“是否打破流程”的抉擇時,每個醫生都將有自己的考量。


所以,《問心》最終所叩問的,仁心、真心、連心都在其中。或許正如陶勇醫生所說:“人心黑白,時間可辨;問心無愧,此生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