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得知甲方爸爸在第七版方案又提出了新的需求時，我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能拚命咬住嘴唇，勒令我的眼淚憋回去。
然後用成年人最後一絲穩定的情緒，在組長 " 一個半小時 OK 嗎 ?" 的對話框裏，麻木地打下一個 " 收到 "。
很顯然，這一個半小時沒留給我躲在公司樓梯間偷偷流眼淚的機會。
所以當我把方案提交卻又開始焦慮結果，精神內耗到無法入眠時，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周末去當群演。
圖 / 手機截屏
報名群演的過程比我想象的順利：
在小某書加到群演代理，給她發信息報名，然後就會被拉到第二天的群演群裏。（這裏提醒下大家：兼職前，要注意辨別兼職信息的真偽，小心上當受騙）
在收到服裝要求後，我興衝衝地翻出那件壓箱底的呢子大衣。
像是要去參加文藝匯演的小朋友，好奇又忐忑地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
我參加的那場是現代戲，化妝老師會在拍攝前給女生進行簡單的妝造，男生一般隻要幹淨整潔就可以了。
那天我小心翼翼坐上了化妝桌前的塑料凳。
當化妝老師修著我的眉毛，造型老師為我卷著頭發，服裝老師在一旁檢查我的衣服是否合適時。
我內心忍不住吱哇亂叫：" 不是吧不是吧！這就是女明星的待遇嗎！"
正當我沉浸其中，剛想喊出 " 小劉，去幫我倒杯水 " 時，
化妝老師那句冷漠的 " 可以了，下一個 "，直接把我拽回了塑料布搭起的簡易化妝棚。
雖然難免會有那種場燈暗下來的失落感，但每次想起來都會好滿足：
當五分鍾女明星，可真好呀！
哪怕五分鍾，那也真快樂啊！
化妝現場。
當我做好造型、頂著一頭波浪卷重新站回隊伍裏的時候，我開始後悔早上為了美麗沒帶羽絨服這件事了。
來自片場的風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比平時的大，我哆哆嗦嗦隻能不停原地跺腳。
好在那天的拍攝場地，是在真實的高鐵裏。
很快我就開始了本群演生涯的第一場戲——老列車長的退休告別。
老列車長完成了他一輩子的使命，走向了職業生涯的終點站，含著淚向旅客告別。
我們群演負責扮演吃瓜錄視頻的路人甲乙丙丁，被導演交代隻要表現出好奇就行。
嗯，反正都是鏡頭裏的背景板嘛。
不得不感歎，演員的演技真的很厲害，台詞也說得清晰且有感情。
在一次次各種角度的拍攝裏，我也經常會晃神，不知道麵前的場景到底是演的還是真的。
後來居然不自覺醞釀出了感動，還沒忍住偷偷抹了眼淚。
後來回想那時候，才知道我的眼淚不隻是因為入戲太深了。
更多的是，趁著一個剛剛好的機會發泄自己積壓了很久的情緒。
在那刻，我終於丟掉平日裏的那些 KPI 焦慮、容貌焦慮、各種焦慮。
在這個沒人認識的平行世界裏，隻扮演一個好奇的乘客。
沒有人會在意我是誰，沒有人會問我工作怎麽樣，年薪是多少。
我也不需要去在乎鏡頭有沒有拍到我的臉，流眼淚的表情會不會太醜。
隻需要當好劇裏那個感動就流淚，開心就大笑的乘客，這樣就夠了。
那些攢在心裏的焦慮和壓力，也在沉浸其中的某一瞬間，隨著眼淚慢慢蒸發了。
拍戲現場。
拍完那場戲，" 群頭 " 便呼喊大家去領盒飯。
大家領到盒飯，開始找地方蹲下 " 席地而吃 "。
坦白講，一開始我是有點羞於蹲下來吃飯的。
因為實在沒有經曆過百來號人一起蹲的大場麵，我隻能拿著盒飯手足無措地愣在那裏。
直到剛剛車上坐我旁邊的阿財把我拉到了一邊，跟我分享了一個凳子，我才慢慢放下我的拘謹。
我們把菜放在凳子上，蹲下來端著盒飯開始吃。
飯菜的味道實在算不上好吃，我的樣子也實在有些滑稽，但也算是二十年來鮮有的體驗。
不過群演就是拿錢吃飯嘛，重要的是填飽肚子，不磕磣。
阿財還貼心提醒我：" 記得邊吃邊換腿，不然腿會酸。"
我疑惑阿財明明看起來還在上學，卻熟練地像個 " 老群演人 "。
便好奇問他：" 你為什麽來當群演啊？"
他一邊扒拉飯一邊口齒不清地說：
" 拜托！免費劇本殺，包服裝包飲食，還倒貼我 50，這誰不心動？"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阿財和我一樣，也是來劇裏的世界躲一躲的。
阿財今年大四，考研數學單科離國家線差了一分，就差一分，總分甚至還超了許多。
他深陷在 " 為什麽不再努力些 " 和 " 我運氣好差 " 的焦慮循環裏，反反複複內耗著。
他說，這裏可以讓他短暫忘記那一分。
他說，這裏可以讓他睡個好覺。
群演的盒飯。
那天當完群演回家後，我看著鏡子裏灰頭土臉的自己，反倒有一種久違的滿足感。
拖著疲憊的身軀洗了個澡，一頭栽到床上睡了一大覺。
我也終於體會到了阿財口中那種倒頭就睡的快樂。
其實我們都知道，群演的工作本質又髒又累。
基本都是早上很早集合，晚上很晚收工。
但在戲裏演龍套，當背景板，作為一種體驗的話，真的很解壓啊。
想起那天阿財也問我，" 為什麽突然想來兼職？"
我沒有想得很清楚，隻是含糊地回了句 " 跟你一樣 "。
而直到現在，我才真的能組織好語言，解釋那個 " 跟你一樣 " 究竟是什麽——
當群演能讓我擁有短暫的，哪怕落後也不用擔心掉隊的機會。
這些真實具體的體驗，這些哪怕是小小的滿足感。
都在讓我慢慢找回生活的觸感和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