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睡眠日來臨,我國三億人困於失眠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或許沒有人需要學習睡覺。和學習穿衣、學習做飯、學習騎車不同,睡眠是自然的,是人類的本能。作為一個長期熬夜、作息紊亂的文字工作者,和睡眠“交手”多年,仗著年輕,亂中取勝,失去的睡眠總有辦法找補,很少敗下陣來,直到三周前。

清晨6點半,我躺在床上,困意濃稠得像止咳糖漿,窗外的微光透過淡粉的布藝窗簾照進房間,東三環的車流聲傳入耳邊,北京醒了,我還沒睡著。10點,勉強入睡三小時後,突然驚醒,再無睡意。白天還有瑣碎的工作要處理,晚上也並沒有意料中的困意,繼續躺在床上重複昨天的故事。

這樣的狀態持續三天之後,我看見鏡中的自己,麵色從日常枯黃加深到焦黃,毛孔粗大仿若白芝麻長在臉上。

三億人有類似的體驗。中國睡眠研究會發布的《2021運動與睡眠白皮書》顯示,2021年中國有超過3億人存在睡眠障礙。

3月21日是世界睡眠日。我走進醫院的睡眠門診,觀察我的“病友”,向醫生求教,瀏覽豆瓣上的“睡吧”,尋找網絡上的睡眠谘詢師,我想要知道,睡不著是病嗎?當我們失眠的時候,我們的身體和心理究竟在發生些什麽?怎麽樣才能睡個好覺?



2021年9月1日,武漢市第一醫院睡眠醫學中心。圖/IC photo

“我使勁睡,這一聽就是個笑話”

在北京安定醫院,睡眠門診聚集的可能是醫院最不嚴重的患者,副主任醫師陳群說。3月13日上午,在一間10平方米的白色診室裏,陳群迎來了27位患者。

首先是一位40多歲的母親,她代替孩子來開藥,孩子厭學,不去學校,常常淩晨1點還醒著。焦慮的母親說:“本來挺聰明的,以後這孩子怎麽辦?做父母還是希望孩子好。”陳醫生輕輕回答,“自己過好就行。”“我心態還行,孩子爸想得比較多,天天焦慮,覺得孩子毀了。”“別把壓力傳遞給孩子,孩子生病是為你們生病。”

在睡眠門診,“病友們”訴說的似乎是人生困境。

一位40多歲中年男子,上次來就診是半年前。他邏輯清晰,表達準確,提前記錄好了自己的症狀,陳群醫生剛問第一個問題,他已聲音洪亮地回答完全部。“煩躁,和同事吵架,控製不住情緒;傷心,很多事不順利,別人欠錢不還。去年12月份陽了之後,吃了藥也睡不著。最核心的是睡不著,煩。”

一位從河北來的,50多歲即將退休的教師,吃了陳群醫生開的藥後好了很多。她原來是高三班主任,壓力大,清晨5點到教室,晚上11點到家,睡不好,兩個小時醒一次。這次複診她的工作有了新變化,她申請不教課,退到後方做教研工作,“遵醫囑有用。”

還有一個年輕白領,在公司裏做總經理秘書,凡事為領導操心,周末也幹活,爬山也背著電腦。去年做了一次手術之後她開始出現睡眠問題,最近連著三天睡不著,常常夜裏三四點還醒著,到早上八九點能睡一兩個小時。她和陳群說,想看心理醫生。

最後一個就診的患者,40多歲男性,語調急促,充滿活力。去年12月他做過心髒支架手術,元旦之後出現兩次突然的不真實感,“看什麽都覺得像做夢,意識模糊,好像要暈倒。”從ICU出來,他精神崩潰,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一直哭”。父母妻子不和,他覺得沒有人真正理解他,“覺得自己挺努力了,為什麽40多歲在ICU體驗瀕死感?腦子一直想,一個晚上醒七八次。”

陳群醫生向他解釋,不真實的虛幻感,往往是急性焦慮的一種,叫解體。並建議他前往心理科病房住院治療,他拒絕了,拿了抗焦慮藥後離開。

在陳群醫生的睡眠門診,以“失眠”為主訴就診的患者中,90%左右存在不同程度的焦慮情緒。“大量的患者就是過度關注失眠,導致維持住了失眠。我使勁地睡,這一聽就是個笑話,本來睡覺就是不需要使勁的一個事情。”陳群說。

一個明顯的變化是,新冠之後,湧入睡眠門診的患者增加了。“陽康”之後的失眠,來勢洶洶,密集且強烈,往往發生在新冠之後的兩個月內。

陳群醫生說,新冠引起的短期失眠,起病較急,原因在學界還沒有準確的解釋,但多數一個星期就好了。可以將它視為生理的應激狀態,是身體啟動的自我保護機製,不必把它災難化,如果嚴重影響了日間生活,可以通過用藥快速打斷失眠過程,防止它演變成三個月以上的慢性失眠。



中國睡眠研究會發布的《2021運動與睡眠白皮書》顯示,2021年中國有超過3億人存在睡眠障礙。圖/IC photo

7萬人的失眠自救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來睡眠門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來到睡眠門診。很多人並不知道有睡眠門診存在。失眠了,人們的第一反應是上網搜索。

豆瓣上一個失眠小組“睡吧”,聚集了7萬多人。

小組內容分為,求助,評估,分享三個板塊。在求助板塊,一個標題為“失眠太痛苦了,救救我,有沒有辦法”的帖子中,網友何寒(化名)自述:“昨晚一整晚都沒睡著,順其自然也沒有用,感覺心跳得越來越快,快跳出來了。”



豆瓣小組“睡吧”首頁。來源:網絡截圖

2019年何寒在上海經曆了人生的第一次嚴重失眠。那時的他剛畢業,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從學校到職場,他覺得身份沒有轉變過來,每天加班,工作壓力大,不適應人際關係和工作環境,內心焦慮抑鬱,“成宿成宿地睡不著”,運動、精油、聽白噪音等方法他都試遍了,最嚴重的時期連續三天一分鍾都沒有睡著。普通安眠藥沒有用,醫生開了強力安眠藥並且加大劑量才能讓他睡著。

吃了大半年的抗焦慮抗抑鬱藥物和安眠藥之後,他辭職了。之前有一點外界聲音他都睡不著,但辭職後,即便晚上有人打呼嚕或者在外麵看電視,他都照睡不誤。看起來,導致失眠的外因消失,失眠也就結束了。

今年二月份失眠重新來襲,同事辭職,他要承擔起更多的工作。幾乎就在同事辭職的第二天,何寒晚上11點躺床上,要到淩晨2點多才能睡著,並且6點多就早早醒來。直接誘因依然是工作,他想辭職,但又覺得不能每次都以辭職來逃避。

最近他去醫院看了心理科,開了一些藥,也在嚐試網上學到的一套正念練習和睡前放鬆的方法,往往是做完第一套動作,他發現自己還沒睡著,就開始焦慮煩躁,“雖然說不能把它當成一個任務,但其實我內心就是把它當成一個任務,所以做起來反而更有壓力。”

加入豆瓣睡吧,何寒發現很多人的問題比他嚴重,看的帖子越多,他越焦慮。在他的求助帖下麵,有一些真誠的回複和建議,一位豆友說,“一切為失眠所做的計劃和努力都是在為失眠助力,越努力越遠離。”

其中還有組長“match”的回複,“太多抱怨,而不去真正行動,你對待失眠的方法完全錯了”。“match”名叫李明,他是一名互聯網工程師,生活在國外。有著16年失眠史的李明,在2010年創立了睡吧。

斷斷續續失眠的16年間,李明幾乎嚐試了所有方法,他靠著瑜伽和冥想,曾短暫恢複了一段時間。但下一次失眠再來的時候,瑜伽和冥想失效了,似乎得用上更厲害的招數才能對付失眠。李明也和很多人一樣,陷入了失眠的沼澤中,越掙紮陷得越深。

李明為了探索自救的方法,也下載和閱讀了大量外國文獻。轉機在一本英文書裏出現,美國一位失眠學博士寫的《和失眠說晚安》,他按照書中的方法,不困不睡,無論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按時起床,維持白天正常的生活,四星期後再次打敗了失眠。和失眠相處的理念被他歸結成——無為而治。他說,失眠就像精心培育的盆栽,你努力給它澆水,它會不斷長大。

從2010年創辦睡吧到現在,13年過去了,組內的每一個帖子他都會認真回複。李明發現,在給別人回複的過程中,他也成了受益者。通過瀏覽那些充滿焦慮的失眠體驗,他會不斷提醒自己,在低穀期保持一種平衡的積極的健康的生活方式。“失眠隻是身心不夠健康的一個副產品,它隻是一個症狀。”

他說,三年來小組成員爆發式增長,並且求助的人越來越年輕,學生居多。另外一個變化是,“能聽得進意見的變少了”。十年前,求助者會按照睡吧裏誌願者給出的建議付出實際行動。現在李明覺得“人心變得更浮躁了”,很多人不願意耐心去看,去學,“更希望立刻讓睡眠問題消失”。睡吧更像一個尋找同類、互相安慰的平台。這似乎背離了李明的初心。

李明認為睡吧給出的任何意見都不是針對睡眠本身,而是針對造成睡眠障礙的原因,他更關心清醒時白天發生了什麽,而不是夜間的輾轉反側,也就是說,所有的歸因,最終還是要回到生活本身。

“失眠是個鬧鍾”

大多數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睡覺。

而失眠,有點像鬧鍾,對李明來說,“它響了之後,我需要做一些改變。”比如生活中跟家人朋友出現矛盾,這些矛盾細微且持久,經年累月不斷積攢之後,失眠會恰逢其時地出現,像一個鬧鍾,提醒他去處理這些矛盾。

鬧鍾響起來的原因很多。35歲的友玲(化名)是因為和男朋友分手,她覺得心裏總是有石頭壓著,整夜睡不著,清晨七點按時起床上班,中午眯個半小時,這樣持續三四天之後,心慌心悸胸悶各種軀體不適出現,無論身體和心理都處於崩潰邊緣。

“身體自己會調整。”四天沒睡了,第五天就能睡三四個小時。反反複複過了差不多半年,她認識了現在的老公,“他就會一直鼓勵我,說沒關係,睡不著的時候都可以找他聊天。”引發“鬧鍾”的分手事件過去,失眠隨之離去。

像友玲這樣因情感婚戀出現危機而失眠的人不在少數,48歲的晴芬(化名)也是其中之一。從高中起,她的睡眠較輕,外界環境的一些聲響動靜都容易影響她的睡眠。

前年婚姻出現危機,離婚和孩子撫養問題,她以為自己可以處理好,直到身體告訴她答案。那段時間,天色變暗她的心情也隨之低落,白天時不時會心跳加速,她感到自己跟這個世界中間,“好像隔著什麽東西”。

離婚像是打開了情緒開關,觸發了堆積在內心深處的情緒垃圾,全部的焦慮都轉移到失眠這件事情上,“為了睡覺而焦慮”。她嚐試了針灸、按摩,後來朋友推薦吃安眠藥。“吃一顆,睡覺的感覺很舒服,完全是深睡眠。”

之前,一天晚上她隻能淺睡兩三個小時,吃了安眠藥,有時候能睡四五個小時。但也有失效的時候,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所有人到了點兒都該睡了,為什麽我自己不行?”

2019年出版的《中國失眠障礙綜合防治指南》中指出,慢性失眠的病因主要有三個因素:第一個是易感因素,指的是容易導致失眠的與生俱來的先天因素,比如完美主義、神經質和敏感等人格特質;第二個是誘發因素,導致失眠發生的重大生活事件;第三個是持續因素,使失眠長期維持下去的因素。當第二個誘發因素也就是原始壓力源消退之後,失眠通常也跟著消失,往往是因為不良的應對方法、不正確的失眠認知等反而維持住了失眠。



慢性失眠的三大病,第一個易感因素,指的是容易導致失眠的與生俱來的先天因素,比如完美主義、神經質和敏感等人格特質;第二個是誘發因素,導致失眠發生的重大生活事件;第三個是持續因素,使失眠長期維持下去的因素。來源:《中國失眠障礙綜合防治指南》

也有一些患者,是人為地剝奪睡眠。陳群醫生曾經接診過一個外企高管。四十歲,對工作要求高,對健康要求高,也注重身材管理。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八九點下班之後,去健身房舉鐵。晚上10點,回家打遊戲放鬆,睡前打遊戲的時間是屬於他自己的,白天工作越有壓力,他越珍惜這段打遊戲的時間,常常不知不覺玩到深夜。

日複一日,他出現了入睡困難。有網友將這種行為稱為“奮鬥型失眠”,爭分奪秒利用專屬於自己的睡前時間,該睡的時候不睡,人為地拖延出來了失眠。

陳群醫生說,睡前的健身和打遊戲都是讓大腦興奮的行為,這些錯誤的生活習慣,反而維持住了他的失眠。他來看睡眠門診,期待通過藥物治療緩解症狀。陳群醫生沒有給他開藥,而是建議更改睡眠習慣。

與失眠握手言和

曾經,失眠患者李明懼怕和人談論失眠,但在睡吧談論13年後,他對失眠的態度就像對待感冒,“你怎麽對待感冒?感冒來了不太舒服,但它隻是感冒,你甚至都不需要吃藥。”

大多失眠的人都會經過一個執著結果、最終接納的過程。

大一學生曾幻,每周有三四天都在服用褪黑素助眠。

高二有一段時間曾幻失眠嚴重,一整晚包括午睡可能隻有四五個小時,白天注意力不集中,脾氣暴躁。她去看了醫生,大部分醫生說她是因為學習壓力過大,希望她自己調節一下。還有醫生說起自己當年高三,怎麽苦怎麽累,如何調節。聽完這些診斷,曾幻覺得“太扯了”。

有人建議她睡不著的時候起來看書,或者做運動,她曾試過一次深夜運動到兩點多,還是睡不著。最嚴重的一次晚上十點多在床上,淩晨四點多才睡著。睡不著的時候,思緒像一個漫無邊際的鏈條,可以從最近身邊的一件小事,無限追溯到記憶深處。

到了大學,課程安排不一,有時候早上沒有課。雖然在宿舍裏有規律的熄燈時間,但起床的時間比較隨機。入睡困難對她來說似乎成為了常態,“我已經完全接納了”。

如果說李明和曾幻的失眠已經像感冒一樣平常,可以無為而治。但對於那些失眠伴有焦慮症、抑鬱症的人群,接納過程則更加漫長曲折,時常需要藥物幹預。

比如晴芬,當焦慮最嚴重的時候,她不得不服抗焦慮藥物,“吃了以後心能沉靜下來了。”同時她也在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

待焦慮症狀有所緩解之後,她開始遵照醫生的建議,嚐試失眠認知行為治療(CBT-I)。

陳群醫生說,藥物治療對症,但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CBT-I失眠認知行為治療是現行治療失眠的首選。《中國失眠障礙綜合防治指南》中介紹,CBT-I治療元素包括:睡眠時間限製、刺激控製、認知治療、放鬆療法以及睡眠衛生教育。

第一次聽說這個療法的時候,晴芬表示懷疑,“我覺得改變一個人的認知怎麽會治療你的失眠呢?”

晴芬所就診的醫院設計了一款小程序開展CBT-I治療。小程序裏每天提醒她,在床上隻做與睡眠相關的事情,幫她重新建立“床=睡覺”的聯結,避免在床上看書、看劇、玩遊戲等,隻在感到困的時候才上床;如果15-20分鍾無法入睡,可以起床離開臥室去做讓自己放鬆的事情;無論前一晚的睡眠如何,次日都在固定的時間起床;避免在日間或傍晚小睡。小程序裏麵也有短視頻科普,告訴她失眠很正常,每個人都會失眠,還有一些冥想肌肉放鬆的訓練。

如此持續了四個多月的時間,晴芬告別了安眠藥,似乎擁有了“睡眠自由”。之前吃兩顆安眠藥一顆抗焦慮的藥,減到隻有1/4顆抗焦慮藥,治療結束。

但並不是一勞永逸。後來晴芬又開始想睡就睡,晚睡,睡前躺床上玩手機,白天補覺,“這些壞習慣又全部撿回來。”兩個多月後,她開始了短暫的波動,“一天晚上隻睡兩個小時”。正在建立起來的睡眠信心受到了打擊,她開始每天晚上擔心,“今天晚上不會又睡不著吧?”然後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再次為了睡眠而焦慮。



典型的失眠認知行為治療規劃。來源:《中國失眠障礙綜合防治指南》

盡管CBT-I的臨床有效性得到大量考證,但目前廣泛推廣仍有挑戰。陳群醫生說,很多醫院開展CBT-I治療的資源不足,缺乏受過良好培訓的專業治療師,比如安定醫院的CBT-I一個療程是8次,每次50分鍾,麵對麵的心理治療模式代價高,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目前很多機構在開發CBT-I線上療法,自助治療,但在線治療需要患者有足夠的自律和主動性,中斷治療的比例較高,《中國失眠障礙綜合防治指南》中介紹,無法自助完成治療的比例在43%-99%。

我們對睡眠有什麽誤解?

3月17日,《中國睡眠研究報告2023》在北京發布。報告顯示,2022年,中國民眾每晚平均睡眠時長為7.40小時,整體睡眠狀況有所改善,近半數人睡不夠8小時。陳群醫生解釋,8小時睡眠是一個最大的誤解,不是所有人都需要8小時睡眠,睡眠質量評價的標準更多在於第二天的精力和活力,而不是精準的8小時。



熬夜已經成為當代大學生的常態,57.96%的大學生經常熬夜,38.97%的大學生偶爾熬夜,不會熬夜的隻有3.07%。來源:《中國睡眠研究報告2023》

在我們國家,各類睡眠障礙者約占人群的38%,但真正需要積極幹預的在10%左右,也就是1.45億,北京大學人民醫院睡眠科主任、亞洲睡眠學會主席韓芳說。

“一說失眠來了,然後就是兩片安眠藥,這是最大的誤區。”韓芳說,睡眠疾病在國際分類裏有九十多種,失眠隻是一個症狀,睡眠醫學的目的就在於發現背後的原因,對因治療。

韓芳舉了一個四十多歲,睡眠呼吸暫停誤食安眠藥去世的例子。病人夜裏睡覺打鼾,在很多人看來以為這是睡得香,而實際上,打鼾嚴重會引起睡眠呼吸暫停,被憋氣憋醒,自己會誤以為是失眠,如果這時候沒有精準識別,吃了安眠藥,引起上呼吸道堵塞,有可能在夜裏憋死,造成嚴重後果。

首都醫科大學宣武醫院主任醫師李寧醫生說,在她這裏治療失眠的人群畫像,集中在退休後的老年人、青少年和各類頑固性失眠。比如她遇到失眠時間最長的,是一位失眠六十多年,目前70多歲的病人。這位病人多年來嚐試了國內所有能用的藥。像這種頑固性失眠,李寧說,幾乎不可能回到每天睡七小時的狀態,“這是不現實的,但是我們會幫他尋找一個更好的治療方案,安眠藥減少到最低劑量,保證他在藥物的有效性和副作用之間達到最佳的平衡,以便長期應用。”

最近的一次門診中,她記得一位剛退休的患者,從工作忙碌突然過渡到無所事事的老年生活,生活規律被打破,社交減少,內心充滿失落,夜裏開始失眠。李寧給對方提供藥物治療的建議,但她知道心理疏導是更重要的。“每個人都要退休,這種失落感怎麽解決?”

但矛盾之處是,大多數老年人還不能接受心理治療,“不接受不等於我不去說,很多問題就是要去說去宣傳,大家才能知道,慢慢轉變就會發生。”

一些話,李寧可能每天要說幾十遍。很多人來了之後會問,“你為什麽要讓我去配合心理治療?你為什麽給我開抗焦慮的藥?”“您這個可能和焦慮有關。”“我沒有焦慮呀,我哪有焦慮呀?”

在李寧看來,絕大多數的失眠都是心因性的,也和性格有關。性格是中性的,但總有一些性格的人容易被失眠纏上。她舉例,比如做事認真、思慮過多的人,所有事情都考慮得非常周到,天生好強、追求完美的人,或者比較神經質,遇事容易被激怒,過度敏感的人等等。

“所以為什麽失眠它不太容易去根呢,基礎的性格不太容易改變,後續的東西就不太容易改變。”李寧說。不追求讓它完全消失,盡可能減少對日常生活的影響,也許才是我們和失眠的相處之道。正如一位豆瓣網友留言中說的,“順其自然是讓我們帶著症狀生活,不是努力研究症狀,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