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位超酷的高齡女性:84歲,依然是人生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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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3日,

楊紫瓊憑借電影《瞬息全宇宙》

獲得第95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

成為奧斯卡曆史上第一位華裔影後,

61歲的她在領獎時說:

“女士們,別讓任何人定義你年華已逝,永遠不要放棄。”





吳彥姝在活動現場







吳彥姝在《媽媽!》中的矯健身姿

一條采訪過很多不被年齡束縛的女性,

在各自的領域,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

84歲的影後吳彥姝

近5年出演了近30部電視劇、電影。

同時日日磨練自己,

背台詞、學英語、打籃球,

隨時準備進劇組,年紀愈長愈活躍。







2021年5月,92歲的鄭小瑛指揮《土樓回響》

鄭小瑛,新中國第一位女指揮家,

90多歲仍活躍在指揮台上。

她曾任中央音樂學院指揮係主任、

中央歌劇院首席指揮,

卻在69歲時候應邀來到陌生的廈門,

從零開始創辦交響樂團、歌劇中心,

讓廈門有了交響樂的氛圍。





愛琴在客廳畫畫





《隻恐夜深花睡去》 紙本設色 51.5x41

61歲的愛琴,

2018年從繡花廠退休,自學畫畫,

不講究知識技法,

卻有著驚人的美感和生命力。

陳丹青、楊飛雲都不吝嗇對愛琴的讚美。

2022年,她辦了首個個展“報答春光”,

講的是一個女性,

在任何時候開啟自己的春天都不算晚。



在吳彥姝身上,我們看到了一種不常見的活法。

84歲的人能熟練地運用手機,點外賣、逛淘寶、用豆瓣、叫滴滴。挎著白色的帆布袋子,看手機不用老花鏡,現在每天學英語、背單詞,還想跟著年輕人學滑板和開車。





領獎台上的吳彥姝

最近一段時間,她開始進軍時尚界,拍攝了不少時尚大片,紅毯穿搭和年輕人比也毫不遜色。

2022年,她憑借電影《媽媽!》獲得了北京國際電影節天壇獎最佳女主角,成為亞洲最高齡影後。領獎時,她身穿黑色套裝,站在台上風姿卓越,網友盛讚:“這是我見過最優雅的奶奶。”





1981年話劇《危險的旅行》中的吳彥姝(左)





吳彥姝受到周總理接見

出生在一個民國的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教授,母親是大學生,吳彥姝的骨子裏刻著“大家閨秀”的優雅。

母親教她要獨立,她便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因為和父親看了一場話劇,就想去演戲,考入山西話劇團,一幹就是40年。那時的她就很出色,演《劉胡蘭》的A職,得到了周總理的親自接見。

從話劇團退休之後,吳彥姝隨女兒到了北京定居。本想在北京安享晚年,卻收到了影視劇的演戲邀請,“我在家裏沒有事情,就去拍了。我挺開心的,因為演戲就是我的本行。”





《北京遇上西雅圖之不二情書》片場,吳彥姝與秦沛對戲

於是,78歲的吳彥姝帶著“玩票的性質”進了電影圈。

一開始,她還不能太掌握演電影和演話劇的區別,要特別注意表演會不會有誇張,不夠生活化。

她總是經常想起來《相愛相親》擦照片的一場戲,“我在戲裏的老伴去世了,僅存一張照片,因為照片老化了,我拿手一擦,照片的人像就被我擦掉了。那場戲不僅要我情緒很飽滿,我的手上也要有戲。我自己琢磨了很久,能演下來也很開心。”

在《北京遇上西雅圖之不二情書》裏,她與老戲骨秦沛對戲,演一位充滿少女心的華裔老太太。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給電影觀眾留下印象。





《流金歲月》裏演一位住在上海洋房裏的大家閨秀





《又見奈良》裏,演一位遠赴異國尋找失聯女兒的老母親

陸陸續續地,吳彥姝出演了將近50多部影視劇作品,她演過各式各樣的母親、妻子,大多是配角,卻都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搬遷》裏演一位麵臨兒女房產糾葛無助的母親;《相愛相親》演一位為愛堅守,苦苦等待的老太太;《流金歲月》裏演一位住在上海洋房裏的大家閨秀;《又見奈良》裏,演一位遠赴異國尋找失聯女兒的老母親;《穿過寒冬擁抱你》裏演一位重返一線的退休婦產科醫生……





在《關於我媽的一切》裏,吳彥姝飾演一個阿爾茨海默症的老人

準備角色的時候,她會一個人琢磨很久,對著鏡子說台詞。哪怕隻有一點點戲,她都盡全力演好,“如果我需要在戲裏跑,導演不喊停,我就會一直跑下去。我不會因為我年紀大了,跑不動了,我就站著。”

業界形容她的演技,“細膩、真摯,是電影裏的一道高光,重新改變了過去對老年演員的刻板印象”,她還拿了多個國際電影節的獎項,大放異彩。





《媽媽!》中吳彥姝與奚美娟是雙女主





因為入戲太深,吳彥姝拍攝結束後仍在落淚

2022年,84歲的吳彥姝憑借電影《媽媽!》,迎來了又一個事業高潮。

拍攝《媽媽!》期間,吳彥姝在杭州的劇組待了三個月,穿過了江南濕冷的冬天。她保持著每天10小時的高強度工作,經常和劇組的人拍攝到半夜,第二天早上八點又起床開始工作。

在電影裏她和奚美娟演母女。她最喜歡的一場戲,是女兒告訴她,自己得了阿爾茨海默症,那是她角色的反轉點:從完全依賴孩子,到成為女兒的依靠。

原來導演希望這場戲是不流淚的,但是兩個人之間台詞和表演上的互相給予,讓兩人的眼淚都止不住了,遲遲不能出戲。





吳彥姝爬窗台的鏡頭讓很多人印象深刻

還有一場戲,女兒著急進屋上廁所,媽媽打不開門,用一個小錘子敲破窗子。拍攝的時候,吳彥姝仿佛真的成為了那個著急的母親,手腳並用爬上窗台,進去之後才反應過來危險。

她在電影裏有不少需要體能和情感爆發的戲份,導演楊荔鈉原本擔心她的身體,為此做了充足的防護準備,結果許多都沒用上。





吳彥姝在奚美娟的陪伴下上台領獎

拿影後是吳彥姝沒有想到的。她甚至沒有準備獲獎感言,站上頒獎台,拿到獎杯了,才回想起來要感謝誰。最遺憾的是奚美娟沒有得上,她在台上說:“這個獎是屬於我和奚美娟共同的。”





吳彥姝上插花課

在戲外,她也過著非常獨立的獨居生活。每天都很忙,自己倒垃圾、清掃家,實在忙不過來,才會請一個小時工來幫忙。

她喜歡學習新知識,在北京報了一個插花的班,竹子、麻繩編織的花器,插花小老師教一款,她就學一款。閑的時候一個月去四次,有時候一年才去一次,但是“一看見那些花,就會很開心。”





吳奶奶的籃球技術一流

別人問她,怎樣能保持年輕?她回答靠運動。高中時候,她就是校籃球隊右邊的前鋒,直到現在還喜歡打籃球,在小區的廣場上拍運球,練傳球。

在《媽媽!》裏她有一段戲,是在瑜伽墊上做平板支撐,一字馬下腰一分鍾,絲毫不帶喘。許多00後網友看到後感到羞愧——“我連一個老奶奶都不如。”





吳彥姝在片場受到大家的喜愛

吳彥姝不喜歡過生日,所以對年齡沒有什麽概念,隻有填表的時候,才會想自己是哪年生的。所有人的年齡焦慮,在她身上,都不奏效。

這種從容總能感染身邊的人,片場的人總是圍著她轉,觀眾讚譽她是“國民奶奶”,吳彥姝的女兒也說:媽媽越老越好看。





吳彥姝絲毫沒有年齡焦慮

她崇敬韓國的尹汝貞,日本的樹木希林,還有中國老一輩的秦怡、呂中。她想抓住演員的尾巴,可惜現在的劇本,中老年的角色本身就很少,幹脆就不想那麽多。

“不要總覺得受年齡的限製,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就是天天做好今天就好了。”



拜訪鄭小瑛的時候,正好趕上她93歲生日。她說年紀大了更不喜歡過生日,但客廳裏堆滿了祝壽花束,來自國內外的學生們、聽眾們。

如今的她依舊活躍在指揮台上,不久前和鋼琴家殷承宗合作了鋼琴協奏曲《黃河》,演出視頻在紀錄片《樂業中國》播出後,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顫顫巍巍下台階,情緒激昂指揮黃河,這反差感絕了。”





鄭小瑛和老伴在排練場地

可以說,鄭小瑛大半輩子都在為中國的音樂奮鬥。她是新中國第一位女指揮,第一位登上西方歌劇院的中國指揮。她參與創辦了中央音樂學院的指揮係,現任國家大劇院的總監、中央音樂學院院長等都是她的學生。

從中央歌劇院離休後,鄭小瑛也沒有閑下來。

1998年,69歲的她創辦了中國第一個“公助民辦”的交響樂團——廈門愛樂樂團,2010年,她成立了鄭小瑛歌劇藝術中心,慢慢把廈門變成一座有交響樂和歌劇的城市。





廈門公交停車場,歌劇《快樂寡婦》舞蹈場麵正排練中





今年鄭小瑛歌劇藝術中心演出《茶花女》,女主角-顧文夢,合唱隊是來自各行各業的普通市民

最初在廈門給別人提到歌劇,人家毫無反應,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更談不上向往。“各個城市發展的水平非常不平衡,我才覺得我可以做一點什麽事情。”

她所推崇的模式是,主演去請專業歌劇演員,合唱隊則由普通市民組成。年輕的公司職員、60歲的保安、退休阿姨,還有本地高校的藝術專業學生……大家熱情很高,反複訓練之後唱得也好。

歌劇中心沒有固定的演員、舞美隊伍,隻有一個十餘人的行政團隊,去把各方人員組織起來。

2021年,歌劇《紫藤花》是在廈門公交集團提供的停車場地上完成排練的。三伏天沒有冷氣,92歲的鄭小瑛和大家一起在這裏排練。





1998年9月9日,廈門愛樂樂團在鼓浪嶼音樂廳舉行首演

時間回到20多年前,愛樂樂團的創辦經曆還要坎坷。

接到這個任務之前,鄭小瑛剛剛確診了直腸癌。大夫讓她下個禮拜來住院檢查,鄭小瑛聽到的第一反應是,哎呀,要趕緊回去,還有好多事。 “那個時候不會想到自己生了病,快死了,不會的,我不是這個性格的人。”

等事情都辦好了,她去醫院“報到”,住院4個月,化療,放療,頭發掉光了,痛苦時,她會想起貝多芬,他的《命運交響曲》。

1998年5月,出院一個月她就帶著一箱子中藥,頭上戴著假發,去愛沙尼亞指揮了一場中國交響音樂會,接著又是一場歌劇《卡門》。

此後,她如約來到廈門,被安排在鼓浪嶼小島上建立樂團,傍晚時分就在海邊散步做康複操。





在鼓浪嶼音樂廳排練





最初是在經貿幹校原校址上訓練

最初樂團排練廳在鼓浪嶼經貿幹校廢棄校址上的禮堂,之後還借用過一個荷花歌舞廳,白天樂團排練,晚上是人們唱KTV的地方。

轉移到廈門市裏後,他們租了一個商業培訓中心200㎡大教室排練,沒有窗戶,密不透風,在這裏待了近2年。

在這期間,鄭小瑛帶著這個成立不到三年的年輕樂團,排出了交響詩篇《土樓回響》,在近20年間,到了12個國家,也讓中國交響樂走出了國門。





2012年,廈門愛樂樂團在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大廳演出

小提琴演奏員李俊回憶,樂團早期有一兩個月沒辦法發出工資的情況,“鄭老師她不隻管藝術,還要幫我們去討要每年的口糧。但是沒有一個人走,因為大家還是很信任鄭老師。”

鄭小瑛深知,當城市裏大部分人不懂得這個東西的價值時,要做是非常困難的。“要很耐得住寂寞,做出好的成品來說服大家,我覺得我的路子就是這麽走過來的。”





鄭小瑛兩周歲時和父母合影

鄭小瑛一直是一位開風氣之先的女性。1929年生於上海,母親一直把她當成名媛淑女來培養,送她去學踢踏舞、鋼琴。但鄭小瑛成長得更特別、更開闊了。

19歲時,她和同學一起從學校裏頭悄悄出走,投奔後方的解放區,黃土飛揚的貧瘠北方。因為她原本就會鋼琴,很快變成文工團的一員,保送到中央音樂學院學作曲。





杜馬舍夫指揮班結業時,鄭小瑛作為唯一的女生,代表大家向老師獻花

當時新中國剛成立不久,中央歌舞團請來了蘇聯合唱指揮杜馬舍夫,辦了第一個指揮班。

杜馬舍夫一眼看中了鄭小瑛身上“號召大家的魄力”,那個指揮班一共29人,隻有鄭小瑛一個女生,所以她就變成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位女指揮。





1961年,鄭小瑛在國立莫斯科音樂學院演出





1962年,鄭小瑛在蘇聯國立莫斯科音樂劇院指揮歌劇《托斯卡》公演

鄭小瑛也是第一個登上國外歌劇指揮台的中國人。那是1962年10月3日,她外派蘇聯進修歌劇交響樂指揮,在蘇聯國立莫斯科音樂劇院指揮了一場《托斯卡》。

這個劇院從來不給學生提供公演機會,但她的老師很讚賞她,主動要給她這個機會。指揮專用的總譜是老師偷偷帶給她的,她花了好幾個晚上把總譜裏的樂器分配抄在了自己的鋼琴譜上,全靠腦子記下所有的處理和速度。





鄭小瑛保存的《托斯卡》所有演員簽名和樂隊獻給她的鮮花花瓣





鄭小瑛母親寄來的剪報

按蘇聯當時的習慣,觀眾隻在最後一幕開始前才為指揮鼓掌,但那次,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指揮是中國的女研究生鄭小瑛,隨著追光燈亮起,觀眾竟在每一幕開幕前,都為她送上了熱烈的掌聲,當時鄭小瑛隻有33歲。

莫斯科10月份的鮮花很貴,演出結束後鄭小瑛的化妝室堆滿了鮮花,她還留了一些花瓣保存至今。





鄭式指揮法基礎研修班,麵試學員

回到國內,她參與創辦了中央音樂學院的指揮係,因為指揮對素質要求很高,每年招生名額全國隻有兩個,是一種培養精英的模式。

近年來,她每年做鄭氏指揮法基礎的研習營,教給普通人,非常具體地、實實在在地帶大家打拍子。2020年,她還開通了抖音賬號,分享演出、音樂知識和自己的生活。

這和她一直以來的努力方向一樣,“我覺得所謂的文化高峰,不是隻在幾個都市裏做到極致,看尖子的成績,而是看普通人”。





廈門愛樂音樂廳

她在廈門愛樂樂團擔任創團總監前後16年,樂團演出了超過1000場。鄭小瑛把它作為一個教育項目來進行,循序漸進地,通過演出,傳遞出交響樂是怎樣欣賞。

她習慣在開演前用20分鍾給大家做導賞,真心地希望觀眾能夠聽懂。從自己一個個把聽眾吆喝進來,到後來很受歡迎,甚至觀眾們會帶著小本本來做筆記,這個模式也一直延續了下來。





上世紀80年代,鄭小瑛在北京天橋劇場的歌劇開演前,向觀眾介紹歌劇音樂欣賞





十餘年前,在廈門音樂廣場的“山海交響”

每年的“五一”“十一”假期,樂團都會在廈門環島路的音樂廣場舉辦惠民音樂會,是不收錢的,很多市民以及旅客圍在底下,十分熱鬧,一邊是山一邊是海,叫做“山海交響”。

“一開始大家根本不知道交響樂是什麽,但是現在,很多客席指揮來到這裏,都反映說廈門有最好的聽眾,甚至比北京上海都好。”

讓她感到最高興的時刻是,散步走在馬路上,有人特意跑到她麵前說,鄭老師我這個孩子,當年我抱著他在手上,去聽你的音樂會,現在他上大學了,自己買票去各個大劇院聽音樂會,謝謝你對這個城市做出的貢獻。





鄭小瑛和殷承宗在排練鋼琴協奏曲《黃河》

2013年開始,鄭小瑛又生了兩次肺癌,做完第二次靶向治療之後,她還去天津指揮了歌劇《嶽飛》,這是一場需要很強能量的重頭歌劇,病既然來了,她就認真對付,然後趕快把自己想幹的事都幹了。

“因為對生死的問題比較開放,病就怕我了,最後一次治療是2015年,哇7年了,到現在我覺得沒事吧。”鄭小瑛笑說。



如今,鄭小瑛和老伴劉恩禹生活在小區裏的複式房子,兩三年前,老伴的阿茲海默症逐漸顯露,他原先是工程師,性格和鄭小瑛互補,沉穩、安靜,妻子則是熱情、果斷,如今他變得越來越依賴鄭小瑛。

鄭小瑛的書房裏收著一個留言本,小學音樂老師寫給她一句話,“暖室裏長不成抗寒禦露的勁草,假使有,也不過是玻璃窗上的裝飾品。”

80多年過去,鄭小瑛還記得這句話,“對我的一生都有影響。”



2018年,愛琴退休,到北京小住,照顧兒子尤勇的起居。

尤勇今年35歲,一位職業畫家,他時不時會買些花回家,跟母親說:“閑著的時候別老刷手機,可以照著花來畫一下。”愛琴沒畫過一天畫,連連擺手:“這哪能行,我都沒有學過的,不搞。”





最早的一幅康乃馨,還有些生澀

有一天趁兒子出門,她隨手用鉛筆在白紙上勾了幾筆,畫完覺得“真沒法看”,就藏進抽屜裏。

過了幾天被尤勇發現了,他至今都記得那一刻的驚喜,“媽,你可以畫畫。”





《新春花紅》 紙本設色 76×58

在兒子的鼓勵下,從未受過美術教育、57歲的愛琴開始畫畫。

最常畫的是花草。愛琴沒事就去買花,王四營花鳥市場鮮花品種多,百合和雛菊開得久,芍藥和龍膽好看是好看,無奈凋得快。

家門口的海棠和桃花開得正好,她隨手折幾枝來,修剪一下,插進一個合意的花器裏。畫著畫著,感覺真的好像春天來了。





《寫生桃梨圖》 紙本設色 37x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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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須美酒送生涯》 紙本設色 76.5x57.5

去菜市場,她以前隻顧著想今天的菜單,畫畫以後就不自覺地留意蔬菜的樣子,回家照著寫生。

有人送來桃子,愛琴覺得光畫果實有點單調,就去找賣桃子的店家,討幾片葉子。也會去賣零頭布的市場,找那種人家沒用的,一匹布的邊角料,拿回來做墊布,放上瓜果,點綴畫麵的層次。

中秋節,兒子出門去了,她一個人在家,就把月餅、酒瓶、江南的螃蟹和水果湊合一下,想著等兒子回來給他看畫,如此度過一個並不孤單的團圓夜晚。





慣用水彩,一筆一畫勾得極細

她畫得極慢,近乎一種“繡花”的功夫。用的是水彩,筆細而淡,一點點勾,需要塗上五六次才能接近想象中的顏色,一張明信片大小的需要三四天,大一點的得弄上一周。

以前在工廠,工作十個小時是常有的事。現在退休了,有的是時間。她每天要在畫架前坐足7、8個鍾頭,遇上家裏裝修,二樓敲得震天響,石灰落得滿屋子都是,她還在自顧自畫她的畫。





《桃花枝開桃花落》 紙本設色 56x51





《窗外》 紙本設色 41x52

尤勇說母親畫畫,就是“和花的速朽爭奪時間”。按照生長的順序來,哪個先枯,哪個先畫,最後畫葉子。有時候還是沒趕上花期,她就老老實實畫一朵耷拉著腦袋的花在邊上。

畫了300多幅,愛琴一直都沒署名,覺得不好意思,又不是大畫家。直到前不久,她才開始簽上一個小小的“aqin”。阿琴,大家都這麽喊她,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溫州女人的名字。





愛琴和尤勇的老照片

在前半生裏,她確實是一個普通的溫州女人。90年代,愛琴和丈夫在老家開鞋廠,2008年之後,她又開了家繡花廠,工廠和兒子是她生活的全部。

兒子3、4歲開始,愛琴就有意識地培養兒子畫畫。帶他上美術培訓班,在門口一等就是兩個小時。“也不是為了讓他成名,就是想著他以後有一個手藝,賺口飯吃。”

從一個普通的,並非藝術世家的溫州家庭走出來,畫了快30年,尤勇成長為陳丹青口中的“很有前途的畫家”。可以想見,愛琴在背後投入的心力。





愛琴個展“報答春光”,站台中國





愛琴和尤勇母子

如今,角色發生了互換。媽媽變成畫畫小學生,兒子成了那個支持她的人。

然而,愛琴畫畫之後,尤勇從沒教過她。鄰居都是很優秀的畫家,家裏常來的客人多是央美的前後輩。他會特意叮囑,絕對不可以教他媽媽。媽媽來問,他就讓她自己想辦法。

他想,對媽媽來說,畫畫到底圖什麽?退休是她生命的第二春,他要像春天的風那樣,不疾不徐,撫摸著這棵小樹苗,等它自然生長。他不想強行拗一個方向,“我怕她會不快樂。”







尤勇記錄下一年四季,母親在花叢中畫畫

比起和她聊畫,他更喜歡約她去故宮看展覽。用眼睛發現,然後種在自己心裏。“很多人往往忽略他們觀察、塑造、解決問題的潛能。我就想通過我媽來證明這一點。”

某種程度上,兒子為媽媽生生隔離出了一個溫柔的環境,沒有作業,沒有任何可量化的標準。在這裏,畫畫得以保留最原初、最純粹的狀態:隻是因為遇上了幾枝很美的花,瞥見了狗狗在窗前動人的神情,碰到了一顆長得奇怪的大白菜。



和兒子一堆堆的顏料、木板、畫框比起來,她的畫具簡單到不行。幾百張畫裝進幾個畫夾裏,一張紙正麵背麵都畫得滿滿的,但凡落筆,總能畫出來。

尤勇的忘年交陳丹青常來家裏畫畫,在愛琴背後看她,不禁歎氣:“就像她從未做過一道失敗的菜,我沒見她在某幅畫的哪怕一個小局部,束手無策,畫砸了——那是我常幹的事,最後索性抹去整幅畫——真的,我和尤勇全程目擊了愛琴從未受挫的手藝。”

愛琴對此的解釋是,畫紙價格不便宜,畫廢了她心疼。選擇水彩也是因為它的顏料不像油畫那麽氣味重,洗筆收拾也方便,不會攤開很大麵積。幹淨與清潔,太像家庭主婦會考慮的事情了。





從廚房到客廳,餐桌也是畫桌

愛琴在兩個身份間遊刃有餘

愛琴始終覺得“藝術家”跟自己的關係不大,“我就是個退休工人,來北京給兒子搞後勤。”

也因此,她是自由的。“想畫就畫,想停下來就隨手擱筆。”她是專注的。“我這個年紀,不求名,不求利,靜下來心。純粹地畫畫,每一幅都像在夢中完成。”

尤勇在全世界畫畫,而愛琴的世界就是在家裏,從生活裏摘取細枝末節。但尤勇知道,畫家的世界,從來不取決於她的活動範圍。“我媽媽心裏麵也有那麽一個大的世界,慢慢被她自己畫出來,而且越畫越大。”





家中處處是花

這樣的畫偏偏最打動人。畫家孫一鈿形容愛琴的畫讓她“看到了繪畫最初的樣子,隻畫看到的,不去抗爭,不去揣摩。”

尤勇的導師楊飛雲在院裏開會,跟學生表揚愛琴,讓他們都去看一看她的畫,看看畫畫到底圖什麽。“編外人士幹得比你們專業畫畫的還來勁,還投入,表達出來的美感還那麽足。”

張泉靈看了愛琴的畫以後,打了一個絕妙的比喻,“民間的籃球賽,熱血澎湃程度不亞於NBA”,愛琴的感覺也是這樣,雖然不是什麽名家名作,也不在博物館裏,“但是它有那種東西在,就像去順德村子裏看幾萬人打野球一樣。”

那種東西,叫作生命力。





陽光正好,愛琴出門去買花

愛琴還沒退休前,就聽人家說,退休以後人會鬆下來,今天沒事做,明天也沒事做。但她好像從未感覺如此,每天都過得特別充實。

她還辦過一次展覽,在2022年9月。個展的名字“報答春光”是兒子尤勇取的,出自杜甫的《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報答春光知有處,應須美酒送生涯。老杜用喝酒來謝春光,愛琴就用畫畫。“海棠花開的時候,媽媽開始畫畫的。別的東西隻會讓她衰老,隻有畫畫,能夠開啟她的春天。”

花期很短,人生漫長,愛琴要在一方小小的畫紙上,凝住最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