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湧入寺廟做義工 有人感慨沒想到那麽多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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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穎盤腿坐著,雙手合十,眼睛緊閉,耳邊是大師父低沉有力的念經聲。她幾乎什麽都聽不懂,隻覺得尾音拖得很長,“肺活量真大,”她想,“他可以去當歌手。”盡管嘴上努力跟著,意識卻開始模糊,有幾個瞬間,她感覺自己快要睡著了。

突然,一隻手戳了戳她,她回過神來,有些發懵地睜開眼,身邊坐著的人都不見了。目光往上移,其他人已排成一列,正圍著殿內轉圈,戳她的師父在隊伍中間看著她,提醒她一起走。她慌忙起身,竄到隊伍末尾,為了不顯得突兀,她不敢連續幾步走,隻能在大家一念一動時,盡可能地跨大步前進。

那是她去成都一座寺廟做義工的第二天,按照作息安排,她得參加淩晨4點多的早課。早課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後來她才知道,打坐結束後,大家需要圍著大殿轉三圈。

像周穎一樣選擇到寺廟做義工的年輕人不少。她所去寺廟的一位師父提到,年輕的義工們來自五湖四海,甚至會有人特意從東北趕來,有些特別年輕的,高考結束就來了。

他們大多不信仰佛教,渴望寺廟帶來另一種人生體驗,年輕人紛至遝來,湧入古老的寺廟。有人收獲了想象中的安寧,有人卻發現,這裏與“原子化”的現代社會沒什麽兩樣,自己像個“免費勞動力”。

周穎所在寺廟作息安排。圖/九派新聞 彭茸雯
一:有人曾認為寺廟是“封建迷信”,有人為了調整作息

周穎成為一名寺廟義工,是在機緣巧合之下,連她自己都“從沒想過”。

進入寺廟之前,周穎沒關注過這方麵。她記不清自己從那座寺廟門口經過了多少次,更多時候,她覺得這是一種封建迷信。但偶爾,她也會對裏麵的生活產生好奇。

春節,時間突然空了下來,她想找個地方打發時間,想到朋友曾提到,這間寺廟對遊客開放,立刻給寺廟打了電話。寺廟接待人員表示,從未對遊客開放,但可以來做義工,食宿由寺廟提供。

寺廟招收義工的門檻比周穎想的要容易很多,隻要年滿18周歲,不需要通過層層的篩選審核,也不需要有宗教信仰,時間上也可隨意安排,哪怕隻做一兩天都行。“對工作天數沒有要求”這點打動了周穎,她立刻決定動身,準備利用春節假期去待上四五天。

來到這裏後,她發現身邊有很多年輕的義工,來的理由也千奇百怪。有人像她一樣,想體驗一下這種不同的生活,也有人平時喜歡熬夜,聽說寺廟裏作息規律,想著“調整一下作息時間”。

義工宿舍和周穎想象的“大通鋪”完全不同。兩張上下鋪的四人間、獨立衛生間、有24小時通電的電源插座,床上甚至還有電熱毯。

徐曉所在的義工宿舍條件更好些,兩人一間,不僅有獨立衛浴和電源插座,還有冷熱兩用的空調、裝有棉被的大衣櫃,以及兩張木質大床,“除了要自己鋪床,別的跟賓館雙人間沒啥兩樣。”

她到現在都念著寺廟的齋飯,土豆燒菌菇、豆腐白菜餡的素餃子,齋堂裏燒的所有菜都很好吃,她總想著什麽時候能再嚐上一口。

和許多來做義工的年輕人不同,佛教是徐曉的信仰,對她來說,來到寺廟做義工,是件莊嚴而神聖的事。

常州人大都信佛,這是一代代傳下來的。受家人和身邊朋友感染,她想到寺廟做義工的念頭已經好幾年了,但因為工作原因一直沒能成行。好不容易趕上今年過年,她如願成為了嘉興一座寺廟的第一批義工。

寺廟招收的年輕義工很多。一些其他寺廟的人來參觀時,總覺得驚奇。他們問廟裏的僧人,是不是因為有人來參觀,所以特意從外麵雇了很多年輕人過來,“好讓我們覺得你們寺廟很有朝氣”?

二、20多歲的年紀迷茫 在寺廟想明白了很多

“00後”的唐玲玲去年剛從一所大學設計專業畢業,沒有升學或工作,選擇備考雅思,準備第二年申請港校。看到周圍的同學們陸續開啟了新的生活,她一度陷入迷茫和焦慮。

她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2022年末,備考壓力大,她想著“找個清靜的地方待一下,換一換這個焦慮的狀態”,剛好一位朋友介紹,鄰省的一個寺廟裏的師傅“很厲害”,機緣巧合下,唐玲玲動身前往,一待就是兩個多月。

進入寺廟並不難,沒有考核的門檻,硬性條件就是年滿18歲。在寺廟中,用手機等設備都是自由的。

唐玲玲的義工生活清閑自在。她曾和帶她的師父講,自己今年希望能得到一個很好的一個offer,想要成功上岸。住持師傅就不會讓派給她很繁重的工作,每天隻需要掃地、拖地、摘菜,或在香客多的時候去幫忙。

在寺廟裏,每天上課和工作的時間加起來隻有四小時左右,其餘時間唐玲玲都可以自由支配。遇到有信眾,附近村民上來幫忙的情況,她全天時間都可以在廟裏自行學習。

來到寺廟後,唐玲玲的作息也變得規律起來。早上4點半左右起床上佛經課,課後有運動大約半個小時,中午有午休,通常晚上九十點鍾就會睡覺。“起的很早,三餐很穩定,隻需要做一些類似的家務的工作”。

寺院裏,師父的“生活情調”也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她。師父們在後山做了一個樹屋,在樹屋下麵搭了一個喝茶的小亭子,旁邊還鑿了流水,隨處可見綠植和各式各樣的花兒。寺裏有人過生日的時候,師父還會拿吉他出來為壽星唱生日歌。

“很養人”,提起這段經曆,唐玲玲心懷感激。在她身邊,20多歲的年輕人,好像都對自己未來的方向和前途感到迷茫和焦慮,不知何去何從。她也遇到很多和她一樣來到寺廟的年輕人:“現在的人太焦慮了,可能都想借用這種方式,去找一找別的答案。”
唐玲玲在寺廟自習。圖/受訪者提供
住持師父的課程改善了她的焦慮情況。平日裏,唐玲玲常常會沒來由的手抖停不下來,不停刷淘寶頁麵。聽了住持的課程,她才明白,這是她焦慮的心理狀態軀體外化的表現。她學到可以通過不停的小跳來緩解。

現在,每當她學習一會兒,就會不停在原地蹦跳。這讓她感到很受用——原來手抖的症狀也隨之減緩很多,心態也更加沉穩平和。

唐玲玲最喜歡的地方是寺裏的禪堂,堂裏有兩張長條桌,旁邊有幾個三四層高的木質書架,裏麵擺滿了佛經。閑暇時,她常來到這裏自習,伴著遠處隱約傳來的佛經聲和寺院清幽的香氣,她伏在案上奮筆疾書。

“我的同學們大多畢業後沒有從事本專業工作,有人找了半年工作,仍然不知道要幹什麽。我在這裏能靜下心去思考未來,這種感覺挺好的。”唐玲玲說到。

三、“摸魚”都是奢望 和在廚房打工沒什麽兩樣

唐玲玲在寺廟生活的日子裏尋找到了清淨與安寧,但對22歲,沒有工作的王翰來說,他卻對寺廟義工的經曆感到痛苦。“永遠不會再來,除非哪天我腦子短路了。”

王翰覺得,比起“義工”,自己更像一個免費勞動力。

2022年8月,王翰因生活有些不順想散散心,看到網上寺廟義工的招募,此前從未了解過佛法的他想著,寺裏應該清淨些,選擇成為了一名義工。

“沒想到那麽多爾虞我詐。”王翰感歎。義工最初的管理人員是一位老居士,那段時間,王翰呆的挺開心。守山門的時候,一些師父會送水果過來。平時出去散散步。碰到一些和善的師傅也會跟他們一起聊聊天。

而自從管理換成幾個年輕人之後,他的不滿日益加劇。

由於義工流動性很大,缺義工的時候,寺廟的工作就壓到了常住的幾個人身上。在王翰眼中,管理人員隻知道安排人幹活,讓他們動手幫下忙,就一副“不幹就走人”的態度。“摸個魚都是奢望,不幹活的管理一直盯著你,生怕你不去幹。”

在12月時,幾位師兄和王翰都“陽了”,發燒之餘還要做繁重的體力活兒,搬瓦、搬菜、抬桌子、為師父送飯。這段日子讓王翰感到憤怒——寺廟把小柴胡顆粒、布洛芬、N95口罩等防疫物資“藏的嚴嚴實實的”,有師兄感染後症狀比較嚴重,請他去幫忙拿藥,管理人員卻告訴王翰,藥隻剩幾包了,要優先留給師父用。

那段時間,“陽了”的王翰每天要幹活兒,還要強撐著參加每天早上四點半的早課,有天,他所在的宿舍因為太累了,集體睡過了頭,被管理人員“告狀”到了知客僧(注:接待賓客的僧人)處,當天就被趕出了寺廟。

在勞動分配上,基本是“什麽活兒累男生就幹什麽”。守山門一守就是一整天,有重活時,安排女生過來換班,幹完活繼續回去守。

在寺廟的兩三個月時間裏,從最輕鬆的守山門,到齋堂拖地,再到洗碗,看著需要重體力的活一件一件多起來,王翰覺得,是種對於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

慢慢的,在寺廟做義工對王翰來說,更像是打著“積福報”的名義使喚免費勞動力。寺廟的洗碗工作本來是請的工作人員負責,後來,就直接分配給義工了。王翰在開會時提出這個問題,管理人員回答,因為工作人員不想幹,所以給義工幹,不想幹的話,可以不做義工。

在他做義工的時間裏,身邊是年輕人居多,一些人覺得無所謂,一些人像王翰一樣,對寺廟怨氣頗深。王翰記得,一位師兄曾說,“我有力氣我可以多幹活,但不能因為我有力氣,就什麽活都讓我幹。”這句話被他奉為圭臬。

2019年發表在《經濟法界》上的一篇論文指出,寺廟與義工間存在非典型的勞動關係,但保障製度並不完善。應當通過確立義工的勞動合同規則、完善義工的勞動報酬支付標準和社會保險待遇、建立義工自願轉換規則等方式來厘清寺廟與義工之間的關係維護,保護義工的勞動權益。

邵靜靜也有與王翰同樣的感受。自從在小紅書上刷到寺廟義工的活動,她就心心念念著想去。她並不信佛,隻心想能“隔絕開這亂七八糟的世界”,也希望廟裏的師父能夠點撥她生活中想不通的事。

去年11月中旬,她請了年假準備做一周的寺廟義工,但隻做了兩天就離開了。

初到寺廟,環境和她想的完全不同,90%都在建設中,塵土飛揚的土路、隱藏在土坡裏的廟堂、狹小的工廠宿舍,登記後,身份證也被“沒收”了。

登記表上,她選擇的工作崗位是農林耕種,但還是被分配到廚房,因為“那邊不缺人”。入住後,她發現室友在做了兩天室外工作後,也被叫去了廚房打雜了五天。

第一天,她幹了一切與廚房有關的活兒,手被水泡的發白,渾身發冷。躺在床上,她有些難過,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和男朋友說了之後,男朋友讓她回去,“這和外麵餐廳廚房打工有什麽區別?”

她的經曆得到了很多網友的共鳴。很多網友給她私信,都說基本都是在廚房幫忙,而且在普通的寺廟,很少能遇到願意和自己聊天的師父。

四、年輕義工越來越多 寺廟義工隻是人生中的一次體驗

無論義工體驗如何,湧入寺廟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寺廟也在飛速發展的時代中,與社會緊密的連結在一起。

對於僧人來說,現在的寺廟人來人往,已經完全融入了現代社會之中。“每年都會有很多人來來往往,有些人隻住了兩三天,有些人一住就住了一年。”唐玲玲回憶。

唐玲玲在網上看到過一個帖子,有人問情侶在這邊當義工,是不是要裝作不認識。在唐玲玲看來隻要舉止不是很出格,不必隱瞞兩人間的關係。現在有很多夫妻共同來做義工,或者家庭把幾歲的小孩帶來做義工,對於寺廟來說,都是歡迎的態度。

現代寺廟和外界的想象有很大不同。唐玲玲身邊,很多師父都是“半路出家”,前半生在國內的教育體係培養下,讀了很多年的書,網購、在網上查資料、做excel表格,這些寺廟裏的師父基本都會。

徐曉也感受到寺廟生活的現代化。每天早上5點舉行大拜儀式時,師兄們會在微信上進行直播,平常也會直播講解一些佛理佛法。一位師兄還在義工群裏開了一門相關的線上課程,每周三晚上,他會使用騰訊會議給大家上課。

周穎和寺裏師父交流時,也發現有些師父還對時下流行的新媒體興趣濃厚。寺廟有自己的公眾號,上麵會定期發布寺廟舉行的回饋活動、年會和招募義工的通知。短視頻也在涉獵範圍內,主要是閃著金光的佛塔的照片,配文裏是對大家的祝福。

“但我們不熟悉,不知道怎麽能做得更好”,師父告訴她,現在寺裏打算招一個主做新媒體的人。周穎在做義工期間,也借助自己“旅遊博主”的技能,幫寺廟拍攝了很多照片。
周穎為寺廟拍攝的照片。圖/受訪者提供
網絡為寺廟提供了便利的渠道。周穎從寺廟回家後,也在小紅書上發布了一篇筆記,講述了自己做義工的經曆。這篇筆記發出後,有上百個人找到周穎,詢問如何去這間寺廟做義工,她“回都回不過來”。

張瑤是四川一寺廟的“長期義工”,隻要有空閑,她就會來住上一段時間。家住成都的她,是通過“佛友”們口口相傳的推薦來到的這間寺廟。

在張瑤記憶中,小紅書和知乎等社交平台為寺廟招攬來了很多年輕義工,其中不乏很多從外地趕來的,上了年紀義工基本都是家住寺廟周圍縣市的。她接待過的最小的義工剛剛高考結束,年僅18歲,來了就表明要長住40天。她有些緊張,打電話去和女孩的父母確認,並告知了主管。

這家寺廟的“老義工”喬雪,從2022年11月和丈夫一起進入寺廟做義工至今,已經待了4個月左右,幾個月來,她看到了很多年輕義工來來往往,但“基本都是來體驗生活的”。在喬雪看來,年輕義工“幹活兒”的主動性和能力會與老義工有差距。

做了10年義工的許雲今年快49歲了。她眼中看到的義工,更多是五六十歲的人。從2013年開始到疫情前,基本每個月兩次風雨無阻。每次去幫忙,她心裏總想著“我多幹一點,她們就能少幹一點”。

在20多歲的周穎看來,大多數來做義工的年輕人沒有老一輩的想法。他們並不信佛,也不是為了“積福田”,隻是想“找個清淨的地方待一待”,調整作息,暫時逃離生活。更多的,是希望義工經曆能夠對自己的現實生活起到幫助。

王翰和邵靜靜的義工生活和自己的想象相去甚遠,繁重的工作留下了一段創傷的記憶。而對唐玲玲和周穎而言,她們收獲了想要的生活的答案。

周穎慶幸自己是在寺廟繁忙的那段時間來到這裏,雖然每天都在工作,屬於個人的時間很少,但至少能睡幾個懶覺。她聽說,平常空閑時,淩晨會有師兄特意來敲門,讓大家起床去趕四點的早課。室友常常念叨的“輪回說”也讓她害怕,“有點像洗腦,偶爾聽一次還可以,如果一直聽這些,我肯定是不行的”。

義工之旅結束,周穎仍然不信佛,但那段短暫逃離喧囂的時光對她彌足珍貴。現在,她已經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軌道,開始年後的“複工”。

唐玲玲還住在寺廟裏,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再呆一段時間,等到雅思成績或錄取通知下來時離開。

“我早晚還是要回到自己生活裏去的。”唐玲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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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把小柴胡顆粒、布洛芬、N95口罩等防疫物資“藏的嚴嚴實實的”,有師兄感染後症狀比較嚴重,請他去幫忙拿藥,管理人員卻告訴王翰,藥隻剩幾包了,要優先留給師父用" ~ 佛門亦如此,唉,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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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