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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文化產業評論，作者 | 胡錦雲，編審 | 時光，編輯 | 半島

好消息！好消息！不用去寺廟，不用買木魚，佛祖開通線上業務，敲一敲電子木魚，我佛在線普度眾生。當代年輕人一邊自稱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一邊開始敲木魚用玄學積攢功德，簡單的 " 篤篤篤 " 讓 " 電子木魚 " 悄然開創一片修行盛世。

" 敲電子木魚，加賽博功德，見賽博佛祖，見初音未來 "（沒錯，這是電子木魚遊戲的介紹語）。

當我們感歎傳統修行繁瑣，需尋找寺廟，焚香跪拜，祈願添香之時，人們已經開始在賽博世界敲電子木魚敲得不亦樂乎。工作壓力大、學習壓力大、遇見難纏甲方及缺德老板、打遊戲遇見坑貨隊友等人生中許多想罵卻不敢大聲罵的瞬間，電子木魚讓我們足不出戶直通賽博佛祖，實現功德在線圓滿。

電子木魚與地獄笑話

簡約的黑白畫麵，" 敲一敲 " 的傻瓜式操作，清脆寂靜的敲擊聲 ...... 這些元素組合起來的遊戲聽起來格外 " 其貌不揚 "，然而就是這樣一款遊戲在抖音能吸引 2.1 億次播放，在 B 站能引起數百萬人觀看，在手遊分享社區 TapTap 也是熱門榜前三的存在，甚至一度躍升 APP Store 免費榜第二名。

電子木魚其實早已有之，但直至今年 9 月份 " 一女子因工作時脾氣暴躁敲電子木魚 " 的視頻才讓電子木魚熱度逐漸走高。電子木魚，開始在線譜寫靈魂救贖曲。

《百丈清規》曾雲：" 魚晝夜常醒，刻木像形擊之，所以警昏惰也。" 木魚作為佛教與道教的功課法器，用於提醒僧眾警醒昏惰、勤習佛法、凝神靜氣。而在電子木魚遊戲中，其主要作用是通過敲擊產生白噪音幫助用戶靜心解壓以及寄托世俗的美好祝願，例如 " 功德 +999"" 煩惱 -99999"" 頭發 +999999"" 存款 +99999999"" 上班退散 +9999"，如果說傳統木魚沐浴佛光而生，那麽電子木魚則更傾向於浸潤世俗的煙火氣。

然而就是這樣飽含 " 救贖感 " 的木魚，卻隱含著一絲 " 缺德 " 意味。言及電子木魚，不得不談到 " 地獄笑話 "。所謂地獄笑話，即聽完以後倘若你笑了則需要 " 下地獄 " 的笑話，因為其以笑話的形式消解著他人的不幸與苦難，充斥著 " 冒犯感 "。在聽地獄笑話時人們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邊又感到 " 缺德 "，於是為了實現靈魂找補，笑了的人企圖通過電子木魚在線積德，讓 " 佛祖原諒你 " 照進現實。

眾生皆苦，尤其是在疫情蔓延、大眾情緒低迷的當下，魔幻現實叢生，地獄笑話素材源源不斷，" 缺德鬼 " 也越來越多。我們在地獄笑話中尋求自我安慰並坦然撕下沉重的偽裝，為貧乏的生活續入一點刺激的滋味，故而連帶著作為缺德拯救神器的電子木魚也逐漸漫入大眾視野。

簡簡單單的 " 敲一敲 "，佛祖能不能收到禱告尚未可知，但這木魚聲聲，卻不折不扣敲進了人們心中。

電子木魚如何奏響時代梵音？

濟公曾說："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當代網友則用花式整活表明 " 佛祖，時代變了 "。看似乏味的 " 敲一敲 " 能令無數網友 " 競折腰 "，這也足以說明其絕非等閑。

俗世欲望與梵音宇宙

電子木魚之所以風靡，一是因為其具有易得性，想要敲擊電子木魚，隨手一搜，小程序、APP 比比皆是，其體積輕量且易上手的特點極大地取悅了用戶；二是因為其風格至簡，比起繁瑣複雜的遊戲而言，它沒有很多功能，也幾乎不需要氪金，隻要敲一敲即可獲取令人心安的白噪音，是以無招勝有招；三則是因為其站在佛係風口，迎合了世俗欲望，佛祖無欲無求，但你我皆為凡夫俗子，三千煩惱絲，絲絲皆凡俗。

在俗世中，壓力和焦慮總是讓人無處可躲。"996 福報 "" 內卷 "" 績效 " 大浪滔天，崗位招聘要求 " 抗壓能力強 " 全方位碾壓社畜，多數人處於一種 " 卷又卷不贏，躺又不敢躺 " 的境遇，而如何對抗這些情緒則成了我們一生必修的課業。在疫情封控嚴重時，" 人哪有不瘋的，硬撐罷了！" 之類的 " 發瘋文學 " 以及校園內的 " 紙皮小狗 " 訴說著當代年輕人的精神狀態，不少人更是怨氣直逼天靈蓋，足夠撐死依靠吸食人類怨氣而強大的邪劍仙。

在網絡世界中，合成大西瓜、召喚神龍、羊了個羊等簡單的解壓遊戲火了一波又一波，短視頻中 " 洗地毯 "" 修牛蹄 "" 切膠帶 "" 刮肥皂 " 也有讓人移不開眼的本領。雖然 " 佛係 " 不免令人聯想至 " 無為 "，但也讓人們看到了一種能夠獲得認同且與主流思想有所出入的生存狀態，某種程度上為 " 解壓經濟 " 提供了養分。

電子木魚這個看似通向神佛的遊戲，實際上通向的是處於凡塵俗世的我們，它之所以能引起一股狂潮亦在於其夠 " 俗 "。其起於俗，正因為人易憊懶，故而佛道以木魚警醒之，正因商人發現有利可圖，故而電子木魚應時而生；其盛於俗，在電子木魚的網絡傳播過程中，可以看到各種花式整活，例如用筋膜槍作弊，用第三方插件刷取功德等，佛祖看了也要直呼 " 科技與狠活 "，而財富、功德、煩惱、壽命、愛情、事業等皆為我等凡人欲望所在；其也必敗於俗，它會像之前火爆的遊戲一樣逐漸熱度退散，不能免俗。

遊戲與人生

無論電子木魚帶動多少人修行，積累多少功德，都無法改變其作為遊戲的本來麵目。苦海浮沉，我們遂將目光投向遊戲。財經作家胡華成對人們玩遊戲的原因進行了總結，即反饋機製、心流狀態、成就感和自豪感以及社交。對照電子木魚，亦是如此。

從反饋機製來看，電子木魚之流一般提供正向反饋。通過敲擊木魚獲得功德，從前隻有自己和佛祖知道的功德以具象化形式展露在玩家麵前，當功德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可以用來抵扣廣告，氪金以後能解鎖多項服務，雖說令人戲謔地稱 " 我佛隻渡有 yuan 人 "，但也會引導玩家繼續逐鹿尊貴的 VIP。

而心流狀態是指人們在專注進行某行為時呈現的心理狀態，電子木魚讓玩家通過敲擊木魚營造出空靈寂靜之感，讓人不由自主浸入其中，一些版本甚至輔以《靜心咒》《金剛經》《大悲咒》等經頌為背景音樂，在敲擊木魚完成任務時給予玩家以充實感。

如果沒有成就感和自豪感，也很難激勵玩家持續投入。在不同版本的電子木魚遊戲中，敲擊木魚都可以計數並計入功德排行榜，功德榜包括個人日榜和區域日榜，當天功德值最高的人可以被授予 " 功德無量 " 的遊戲功勳。當功德也可以被具象對比，就給了玩家持續 " 肝 " 和帶動他人 " 肝 " 的動力，在這過程中個人功德與省域功德在逐漸累積。

電子木魚之所以能掀起一眾狂歡，與其作為社交貨幣的交流功能也不無關係。" 超度缺德老板 "" 積攢人品 "" 治愈自己 "，賽博信徒們在社交媒體上展現著暴躁中帶有一絲趣味的 " 自我 "，人們一邊肆意宣泄自我情緒，一邊借此聯結他人。在這場狂歡之中，個體情緒在互動中不斷淡化，隨之凸顯出來的是一個亞文化群體的認同感與歸屬感，是無數個 " 我們 " 在共同抵抗社會性焦慮，" 眾生 " 的輪廓開始慢慢清晰。

實質上，電子木魚與錦鯉祈福並無二致，類似的互聯網玄學還有塔羅牌、星座運勢等，人們所消費的與其說是具體產品，不如說是符號意義。我們借用這些具有一定文化內涵的東西，在文化符號的掩蓋下為自我賦予意義，求好運、測命理、表訴求皆是如此，不若是科學無法觸及的另一種 " 信仰 " 寄托，不斷印證著我們作為 " 具體的人 " 之生存狀態。

而這類遊戲最大的意義大概在於無具體意義，不必思索結果，隻是圖個快樂，所有意義都由玩家自主賦予，符合人類的遊戲天性是其取勝的法寶。電子木魚的瘋狂傳播，也讓處於困頓中的我們看到 " 原來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情緒不穩定 "" 原來別人也有很多無法解決的問題 "，這是一款遊戲，又何嚐不是無數個真實的 " 我們 " 人生軌跡的交疊之所？

求佛與自渡

十幾年前，《求佛》作為彩鈴活躍在手機中，十幾年後，我們在互聯網上用木魚再度 " 求佛 "。除卻電子木魚之外，當代人求佛套件還包括電子燒香、電子佛珠和電子墓碑，叢修行到圓寂直接齊活。然而，在這場修行中，我們所求對象卻並非是佛。

動動手指，功德加滿，看似請求佛祖伸出援手，實則是對 " 眾生皆苦 " 了然於心，我們做出了選擇，即 " 唯有自渡 "。其實大多數人都明白這些不過是 " 安慰獎 "，沒有幾個人會在敲電子木魚以後決定遁入空門，也不會指望賽博佛祖在線圓夢，現實的荊棘更不會因此軟化。如果想要一味依靠電子木魚逃避現實，則隻能越敲越煩，因為煩惱皆紮根於現實，接收不到電子雨露。

當我們敲木魚時，敲打的其實是自己，在戲謔之餘提醒自己關注情緒變化和心理訴求，不要一味沉浸於糟糕情緒中。給予自己一個積極的心理暗示，至少在這個不確定性時代為自己搭建一個緩衝地帶，故而看似是求佛，實際是求己。

電子木魚所構築的賽博烏托邦是基於人們對於自身的勸慰，讓其充當情緒調解器，是對於現實洪流的微小抵抗，而我們所求不過是一個出口罷了。心煩氣躁，諸事不順之時，敲一敲電子木魚，偶爾放縱自己擺爛，搭建一個虛幻而短暫的靜心空間，又有何妨？

但尋求放鬆的同時也要警惕一些不法分子 " 以佛祖之名 " 開展 " 殺豬盤 " 等違法活動（詐騙分子利用網絡交友，誘導受害人投資賭博的電信詐騙方式）。你以為你敲響的是木魚，實際上卻可能是騙子的算盤。佛不違眾生所求，但答案僅供參考，太多時候求助神佛不如求己。

結語

蘇軾在《論修養帖寄子由》中談道：" 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勝解。" 即要達到 " 任性逍遙、隨緣放曠 " 的境界，不過是 " 盡凡心 " 而已，並不需要有多深刻的見解。但能盡凡心，便是了不起的境界。電子木魚也好，其他遊戲也罷，其開發與火爆都離不開凡人之心。我們用凡人之心捧紅這款遊戲，紓解凡俗欲望，也用凡人之軀渡化自己。賽博佛祖會聽到我們的禱告嗎，佛大概會說：" 不可說 "。（今日功德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