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者馬特·瑞德利與時重45斤的本森合影。
這是一宗離奇的死亡案件，死者是一條魚。
不過，她可不是普通的魚，而是被英國人譽為“女神”的鯉魚本森(Benson)。自從她離世的消息傳播開來，包括英國廣播公司、加拿大電視台和《華爾街日報》在內的各國媒體紛紛發布訃聞，《泰晤士報》甚至在頭版刊登了一張她的生前玉照。
如今本森已經去世兩個月了，但“凶手”依然逍遙法外。它可能是以下嫌疑犯中的任何一個：生的洋地栗等垃圾食品、本森自己和過度貪婪的垂釣者。或者，這是一場自然死亡事件。
時至今日，這宗發生在福爾摩斯故鄉的案件依然沒有了結。
一條魚的離世讓一個國家黯然神傷
7月28日一早，垂釣者們興衝衝地挾著魚竿和冰鎮啤酒來到位於英國彼德伯勒的金費舍湖。這裏看上去和往常一樣，波光粼粼的湖麵上蕩漾著綠色的蘆葦。
本森就生活在這個私人漁場。像這樣的炎熱天氣，這條金色鯉魚偶爾會浮上水麵，身上蓋著一片荷花葉，像是打著陽傘，令朝拜者們驚豔。
為了一睹芳容，很多人不惜開上百英裏的車到達金費舍湖，德國的一個釣魚社團專程從德國飛來。甚至一位“粉絲”的遺願就是將骨灰撒在金費舍湖，好與本森常伴。
“我早就知道她將成為超級巨星。”漁場的老板托尼·布瑞誌福特(T ony Bridgefoot)說。1994 年，他將還是幼魚的本森放入湖中。盡管那年她大概才5歲，但是身形已經比同齡者大上兩倍，已經有近20斤了。
在15年的時間裏，這條大魚以驚人的速度成長。2006年，她一度達到了體重的巔峰58斤，身子幾乎鼓成了圓形，像一隻充了氣的鰈魚。不過，她在此之前就聲名遠播。布瑞誌福特一直對外宣稱她是英國最大的鯉魚。2005年，這條“小狗一般重的”鯉魚被英國《垂釣者來信》雜誌讀者們票選為“年度大不列顛最受歡迎的鯉魚”。
除了不同尋常的體重，本森出眾的外形也讓“粉絲”們津津樂道。有人從她身上看到了瑪麗蓮·夢露的影子，其他人想起了拉蔻兒·薇芝。“當這條慵懶的金色尤物扭動著身軀在水草間遊弋的時候，什麽大美女都不如她婀娜。”一位垂釣愛好者誇讚道，“那些閃閃發光的鱗片好像是畫上去的，背鰭上的小黑窟窿就像18世紀貴婦臉上的美人痣。”
釣到這條鯉魚皇後成為諸多垂釣者的夢想。每年，至少有上萬名垂釣者前來試試運氣，但迄今為止隻有63 人成功。馬克·佩徹斯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在第三次來到金費舍湖時釣到了本森。“我舉起魚竿時就知道，她一定就是本森。”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當年的感覺， “真是難以置信，我興奮得連續兩三個晚上睡不著覺。”
另一個崇拜者雷·阿姆斯特朗花了7年時間追逐本森，並終於在去年的某一天夜裏2點成功了，“就像是中彩票一樣，那真是個神奇的夜晚”。
布瑞誌福特將這種追捧歸結為經營策略上的成功，“在這裏，你不需要加入昂貴的釣魚年會，兩個人隻要買一張27.5英鎊的日票，就可以用整整24小時去追逐這條英國最大的鯉魚”。
本森被譽為“人民的鯉魚”，而這座湖則理所當然地成為“人民的漁場”。她每年至少可以為布瑞誌福特賺2萬英鎊，這相當於22萬多元人民幣。布瑞誌福特估計，金費舍湖的垂釣者中，約有40%是為了釣上這條大魚。
不過，當7月28日這天釣魚愛好者們坐在岸邊屏息凝視時，正在諾福克別墅度假的布瑞誌福特接到了漁夫吉米的電話。聽筒的那一邊，吉米的語氣有點遲疑，“有條魚浮在湖裏，你最好過來看看”。
布瑞誌福特立刻驅車回家。“果然，那是本森，她就像睡著了一樣。”他回憶自己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噩耗傳來，不少“粉絲”傷心得難以置信。一個發燒友說自己連續接到三個朋友的電話，“才敢相信這是真的”。在過去的8年裏，他幾乎利用了所有的休假去追求本森，但都以失敗告終。盡管幾周前，本森咬上鉤，但她最終還是掙脫了。
在一場瓢潑大雨中，一位來自諾丁漢的垂釣者站在金費舍湖邊默默悼念本森。他說在釣魚界，本森的地位如同意大利“不老女神”索菲婭·羅蘭，都同樣難以逾越。
本森的離世甚至讓這個國家黯然神傷。一位媒體人這樣形容這場“鯉魚風暴”：“從早上7點30分的英國國際廣播到晚上7點30分的加拿大電視台，這條鯉魚和這座漁場成為媒體聚焦的中心。”
疑犯可能是所有慕名前來的崇拜者
悲傷之餘，人們開始猜測本森的死因。按說，一條鯉魚的壽命長達60年，但本森隻活了20年。
首先動手調查的是布瑞誌福特。他很快掌握了一些蛛絲馬跡：岸邊散落的幾顆生的洋地栗和一個空紙袋。洋地栗被譽為“油料作物之王”，在金費舍湖，這可是嚴重的違禁品。一部分喜歡取巧的釣魚者會用這種“香噴噴的堅果”將魚誘惑到水麵，但如果處在潮濕的環境下，並且沒有煮熟，鯉魚就會中毒身亡。
“難道本森是被追求者毒死的？”布瑞誌福特忍不住懷疑。
遠在100公裏外的彼得·伯吉斯(PeterBurgess))並不認同這種說法。這位英國普利茅斯大學的魚類健康專家認為，沒有出現群體性鯉魚死亡事件，這說明本森的死因並非由於洋地栗。
在分析過本森的照片後，伯吉斯指認了兩個疑犯。位居首位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所有慕名前來的崇拜者。“她太胖了，被喂食了太多垃圾食物。”
這一點，連布瑞誌福特都不得不承認：“本森可是個貪吃的姑娘，她會吃掉她身邊的一切東西。”
一切東西？沒錯，來看看本森的食譜吧，按照英國《經濟學家》雜誌的記錄，那包括：小龍蝦、水草、百合花的根，但更多的卻是奶酪塊兒、午餐肉的肉末、麵包渣、Peperami牌肉腸、狗食餅幹、什錦水果味的糖果球……
另一種可能更讓垂釣者難以接受。本森的離世可能是她承受不了這樣多次的“捉放遊戲”。根據愛丁堡大學 2003年發布一項研究成果，魚與哺乳動物相似，它們的腦部也對破壞性刺激有反應。研究者們甚至懷疑，魚的痛感可能比人類更強烈，因為魚皮可比人類皮膚要薄得多。15年中，本森63次被捉，63次被放回水中。普遍的過程總是，釣上來，稱量體重，攝影師為釣魚者和本森拍攝合影，然後本森被放歸湖中，留下那個幸運兒在岸邊嘿嘿傻笑。
“但這一切絕對不會超過5分鍾。”布瑞誌福特急忙補充，“而且她看起來很享受被拍照的過程啊。”
這位主人自稱與本森關係融洽。“當她被釣上來後，我會跟她交談，告訴她讓更多的垂釣者高興，同時要照顧好自己。”他說。不過這位心靈溝通者也承認，傷害總是在所難免的。
最終，破案的重任落到了一個標本製作者身上。就在本森離世的第二天，布瑞誌福特給朋友巴裏·威廉姆斯(BarryWilliams)打去了電話。“我有一個壞消息，本森死了，”他停頓了一會才繼續說，“你能幫我查出真正的死因嗎？”
這位標本製作者當時正忙於製作一個紅雄鹿頭標本，但他仍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因為威廉姆斯非常清楚這條鯉魚的地位，“盡管我不是本森的‘粉絲’，但我和我的兒子經常去那座湖釣魚”。
布瑞誌福特是幾年前第一次遇到威廉姆斯的，當時布瑞誌福特從這位標本製作者手中買下了客戶拒絕付款的一個鱷魚標本，兩個人也因此成為朋友。
“你怎麽能把屍體交給屠夫來檢驗死因？”
8月14日，威廉姆斯驅車前往金費舍湖，將這具最後仍有47斤的屍體帶回自己的工作室。“我花了整整一天來檢查本森，包括身體內外的可疑之處。”
當威廉姆斯摘下橡膠手套時，他確定自己找到了致命死因——由於本森無法產卵，導致她體內積聚了大量的卵子，這些卵子阻塞子宮，在體內分解，她最終死於這些卵子產生的毒素。這些年來，在這張冰冷的不鏽鋼解剖台上，他一共研究了10多條鯉魚，多數情況下死因是卵子阻塞子宮，進而造成了感染。
可是伯吉斯博士無法相信這一結論，因為屍體早就已經被破壞了，在他看來，本森的主人應該做的是“將屍體冷藏，而不是將她冷凍，冷凍會破壞大量的信息和線索”。
“那人可不是專業的魚類解剖學者”，他反複向中國記者強調，“你怎麽能把屍體交給屠夫來檢驗死因？”
伯吉斯是解剖過“無數”魚類屍體的專家，他已經排除了一些常見的魚類死亡原因，如湖中含氧量低或感染，因為沒有其他屍體與本森同時被發現。
對於這場爭論，垂釣者們更傾向於前者。畢竟，本森的真正死因如果是釣魚者們過度追捧帶來的附加品——比如誘人但毫無營養的垃圾食品，比如每次捉放和拍照時本森所承受的口腔撕裂的疼痛，和在湖水外窒息的痛苦——這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垂釣者來信》的專欄作家加裏·紐曼幹脆發表看法說，就像人們會質疑每個巨星的年齡一樣，沒有準確籍貫和生日的本森，“也許是老死的”。“畢竟，沒什麽鯉魚能在5歲的時候就有20斤那麽重”。
關於本森的一切，遠沒有隨著她的離去結束。迎接她的並不是一場葬禮，而是一具標本。對擅長維多利亞時代剝製術的威廉姆斯來說，這將是他所有魚類標本中最出名的一個。“這是一項複雜的工程，也許會在今年12月份完工。”威廉姆斯說，“雖然現在還無法進行精準的計算，但本森的標本會收取超過600英鎊的費用。”
布瑞誌福特願意出這個價錢，他已經計劃著要將本森的標本擱置在他的釣魚用品商店或咖啡館裏麵。因為“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是這座漁場最寶貴的財富”。
即便如此，這位善於經營的老板並不認為本森是不可替代的，“現在我有一條魚，它已經45斤了，我想它或許可以取代本森的地位。”為了塑造下一個“超級巨星”，他已經計劃在冬天來臨前，將金費舍湖的大魚都捕撈起來集體飼養，以確保“它們在這個冬天長胖”。
但是，他永遠不會忘記本森在過去15年裏帶給這座漁場的一切。就像有的時候，他坐在岸邊，仿佛在粼粼的金色水麵看到一條華美的鯉魚在騰躍，但其實那隻是一道波光，來自這個黃昏最後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