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拖累勒死病妻:好男人因貧殺人的嬗變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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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在看守所,鄧剛槽希望能得到寬大處理 本報記者 陳團結 攝

他愛妻


■妻子的父母婚前講明女兒有病,但鄧剛槽沒有嫌棄。

■妻子犯病離家出走,每一次都是他把病妻找回家來。

■他一年四季都在外麵做活,很勤快,掙了錢為妻子治病。

■他說自己跟妻子“好得很”——“她犯病時,我也罵過”,可他對妻子還是理解的,畢竟病來了不由人。

他殺妻


■忍受病妻長時間因“借給別人架子車”的嘮叨,妻子進而用頭撞牆,並說要出走,鄧剛槽急忙阻攔,忙得滿頭大汗,身心憔悴……

■“十幾年了,拖累的時間太長了。”鄧剛槽說自己是個匠人,活還是比較多的,但供養一家人難得很。他說自己是“一失手而造成千古恨”,可話語間流露出的卻是解脫之意。

他盤算

鄧剛槽的妻子曾經有一次可以到西安住院治療,可是由於預先墊付的醫藥費就要好幾萬元,最後隻能放棄。如今看似解脫的他實際上還有許多未了的心願:

■14歲女兒生活和上學問題……


■妻子娘家人不恨他,能理解他的一時衝動。

■鄧剛槽被關在看守所內,希望能寬大處理,說他回去後還要照顧女兒。

39歲妻子犯病,飽受拖累的寶雞市眉縣橫渠鎮45歲村民鄧剛槽失去理智,用繩子將病妻勒死,用架子車拉著妻子的屍體,從橫渠鎮行走十餘公裏,在周至拋屍一化糞池。

一個愛妻子、愛家的男人,為什麽會製造出這樣的一樁悲劇?16年的相濡以沫,日日夜夜的艱辛勞作,沒有換回幸福的生活,卻讓一個家在血腥中走向完結,這顯然不是一句衝動就能解釋得了的。從愛妻到殺妻棄屍的軌跡之外,不難看出另一個因貧殺人的嬗變的軌跡……

夜色深沉,隱約還能聽見遠處的狗叫,鄧剛槽瞅了一眼已經放到架子車上的妻子田芽(化名),小心翼翼地把車推下家門口的土坡。


聽著車輪下傳來的沙沙聲,鄧剛槽的心懸在了嗓子眼,他怕自己被回家晚了的村民看見,故而短短幾分鍾,便用力將車推出村口,來到了大路。

路兩邊的燈都已熄滅了,陣陣涼風吹來,讓他重重地打了一個寒戰。猶豫片刻,鄧剛槽拉著車朝西奔去。

此時是2009年8月16日淩晨2時多。就在幾分鍾前,他勒死了與自己相濡以沫16年的妻子。

四下裏傳來風吹樹林的嘩嘩聲。偶爾,前麵不遠處有車燈閃爍,但眨眼間,又重回黑暗。寂靜的夜下,隻有他一個人在拉著架子車飛奔。

架子車


雖然已經很晚了,可寶雞市眉縣橫渠鎮橫渠村7組的鄧剛槽家,還一直亮著燈。

燈光越過小院門口的沙堆,照亮院前的小路。由於房子蓋好後還沒來得及修院牆,這撲散出來的燈光,便在夜深人靜的時刻顯得異常溫馨。

而亮燈的屋內,卻正處在危險的邊緣。在經曆了妻子激烈的狂躁之後,鄧剛槽陷入一種無法自拔的情緒之中,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這種情緒匯聚成一股瘋魔的力量。“十幾年了,拖累的時間太長了!”

他站起身,走向床上的妻子。

他順手抓起了一根繩子……


在一陣近乎歇斯底裏的瘋狂中,他眼睜睜看著妻子沒有了呼吸。而在他們對麵的房裏,14歲的女兒婷婷(化名)已經進入夢鄉。

短短幾秒鍾,夜晚被血色彌漫了——在這一晚,鄧剛槽從勤勞的老實人、公認的好丈夫,瞬間變成了行凶的魔鬼。

讓人無法想到的是,慘劇發生的誘因,竟僅僅是因為一輛架子車。

15日當晚,因嫌丈夫把自家新買的車子借給別人使用,妻子不住地埋怨他。

開始,鄧剛槽像往常一樣,任由妻子嘮叨,隻不過嘮叨的時間長了,心裏變得很煩。隨後,一直埋怨的妻子似乎生了氣,到了16日淩晨2時許,她用頭撞牆,並說要出走。


幹了一天活且已經忍受妻子長時間嘮叨的鄧剛槽急忙阻攔,忙得滿頭大汗之後,才算喂她吃了點治病的鎮靜藥。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藥起效了,妻子趴在床上安靜下來。想到多年被拖累,心力交瘁的鄧剛槽衝動之下,朝妻子走了過去……

妻子至死都不知道,那輛所謂自家買的新車,是鄧剛槽賠給人家的。此前,鄧剛槽借別人的架子車使用,不想給用壞了,隻好花100多元錢給人家買了輛新的,但因怕妻子不滿,就哄她說是借給人家用,可沒想到妻子卻更生氣了,她想不通為什麽買的新車自家還沒用,丈夫就借給了別人?

鄧剛槽拉著已經被勒死的妻子,沿西寶南線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了前麵橫渠派出所門外的兩輛警車。警車的車燈一直在閃爍,無奈、心生畏懼的他,隻好改向東行,順著西寶南線穿過平日裏繁華的鎮街以及多個村子。畢竟,這是他對病妻的一次徹底了斷……



病妻


村民講,每年毛桃(獼猴桃)下來的時候,鄧剛槽的妻子就要犯病。“犯病的時候就在村子裏亂走,自言自語的,誰也不敢搭理她。”鄧家斜對門的鄰居武永傳說,除了秋天換季這段時間,春天也容易犯,而且一犯病,就往出跑。這麽多年來,跑出去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在村民眼中,鄧妻犯病出走已見怪不怪。據說,出走的地點,遠的跑到過寶雞市區,去過渭河灘,近的就在鎮子周圍。每一次跑出去,都是鄧剛槽把她找回來的。“人 (指鄧剛槽)是個老實人,也是個好人,對媳婦也是沒啥說的,大家都看在眼裏。”武永傳說。因是鄰居,他對鄧剛槽的為人,是最清楚也是最有發言權的;武永傳的愛人也稱,老鄧不光勤快,而且心好,對老婆從來沒有嫌棄過,兩人的感情也不錯。

60多歲的村民賈誌明說,在他印象中,別看田芽人殘疾,可兩口子的感情真是沒啥說的,他好幾次打鄧家門口過,都看見鄧剛槽圪蹴在門口吃飯。吃完了,媳婦就把碗收回去,給他再端一杯茶,夫妻間的那種溫情,很讓他感喟不已。

然而,在村民看來,這對夫妻無論如何也是看上去不算般配的夫妻。鄧剛槽的妻子今年39歲,因為雞胸且駝背,走路一直不太好,故而年少時就經常受到同學們的奚落。上初中時,因為受不了同學們對她的諷刺、嘲笑,一氣之下,竟患上了間歇性精神病,此後她雖曾嫁過一次,但很快便離了婚,直到1993年與鄧剛槽結合,生活才有了新的開始。“剛槽早上5點起來給媳婦和娃做飯,中午媳婦能做就做,不能做,老鄧放工回來做,雖然窮,但一家人還是很和睦,當然除了媳婦犯病的時候。”村民張建中說,當時談婚論嫁的時候,田芽的父母都跟鄧剛槽說過女兒有病,但鄧沒有嫌棄。


拉著妻子的屍體,鄧剛槽從一個緩坡走上另一個緩坡。走了約半小時,他看到了遠處周至縣公安局青化派出所門口亮著的燈光。派出所位於周至與眉縣交界的一個大坡上,見警車都停在院子裏,他瞬間猶豫之後,便又拉著妻子向東而去。

屍體上沒有任何遮蓋,疾行中,鄧剛槽隻想盡快找個地方把屍體丟下,趕緊結束這一切。

折磨

就是妻子的這個病,讓鄧剛槽在十多年裏,總陷於困頓的生活當中,並深受折磨。“他妻子犯病的時候,鬧騰得很,十幾年了,咋能不折磨人呢?”

鄧剛槽的小學同學周保平回憶說。


鄧剛槽家住在鎮街的西頭,周保平住在鎮的東頭,平時兩家也很少來往,但對鄧剛槽的家庭情況,他卻很清楚。他說,鄧小的時候家裏就窮,母親是個聾啞人,父親多病,家裏隻有他一個孩子,因為十分貧困,印象中的鄧剛槽總是沉默寡言,但為人老實,人品好。“你想,在農村,如果不是家裏窮,咋會娶個這樣的女人做妻子?”周保平說。

不過,雖然鄧妻有病,但並非人們理解的那樣僅僅是個拖累。橫渠鎮政府民政幹事王應勞說,田芽長相中等,並不難看,而且很會招呼人,人並不笨。

村民也說,鄧妻不犯病的時候,待人接物跟正常人沒有任何差別,並與周圍的村民關係處得也相當不錯,正因為這一點,鄧家有啥事,村裏人一般都願意幫忙。“鄧剛槽一年四季都在外麵砌牆做建築活兒,要不是年年給妻子看病花錢,像他那麽勤快,生活早都過好了。”

據村民粗算,以當地每天小工平均30元(好的時候一天60元)算,一個月不到1000元,一年的淨收入除過給妻子治病和生活開銷,不到8000元,按一家三口平均下來,就在2600元左右,而橫渠村村民的人均年收入是3300元左右。

此外,鄧家還有三畝地,由於鄧剛槽幾乎沒有多餘的錢來買化肥,地裏每年的收成也就是千把斤麥子,而在當地毛桃園極為普遍的情況下,鄧剛槽也隻是今年,才由親戚資助,建起了一個毛桃園。


十多年來,從不休息的鄧剛槽除了打工掙錢,就是帶妻子外出看病,遠的去過寶雞,近的就在扶風。後來,出於方便和省錢,妻子的病近年來主要就在扶風絳帳的一家精神病院看,而每年的看病花費,大概就在四五千元。

這樣一來,十多年了,當村民大都生活逐漸殷實時,他家的日子似乎還看不到盼頭。

十幾公裏的路,鄧剛槽走了一個多小時,最後走到周至縣青化鄉的上陽寨村時,將妻子的屍體扔進了化糞池。不知鄧剛槽當時有沒有想到殺妻後的日子會怎樣過,新蓋起的磚瓦房會不會空虛?……

蓋房

說到蓋房,王應勞對“出了事”的鄧剛槽是又恨又同情。


王應勞是去年從西湯峪調到橫渠來當鎮民政幹事的,來了之後,就督促鄧把房子蓋了起來,現在想起來,他連說“剛槽把我虧了!”

去年汶川大地震後,當地政府利用災後重建、國家對西部的照顧政策,對轄區內特困戶危房實施改造。當時,村幹部魏滿倉剛得知消息,就把鄧剛槽報了上去,結果後來一同報的人都蓋了房,就是鄧剛槽家還不見動靜,無奈,王應勞就三番五次催他,鄧剛槽每次都說蓋呀蓋呀,但就是不動。後來王應勞有些生氣了,甚至想把鄧的指標轉給其他貧困戶,但一了解才知道,鄧家確實連一點打基礎的錢都拿不出來。“政府的扶持資金是分批給的,一共是35400元,他不蓋,錢是不能給的。” 王應勞的誠心最終感動了鄧剛槽,在親戚幫助下,房子終於在去年8月蓋了起來。

“從實際情況來看,剛槽家不算是最困難的。”王應勞說,距鄧家不遠,有一家有個12歲的腦癱兒,家裏也是一貧如洗,而且男主人不像鄧剛槽那麽上進、護家,整天遊手好閑——“我每次去鄧家,剛槽都不在,一問,他妻子就說出去打工了。”王應勞說,像這麽勤勞的人,誰能不幫他?

2007年,鄧剛槽家享受了每人25元的低保,而鄧的女兒,也享受上學“三免一補”的優惠政策。此外,鄧家因為貧困每年還能得到“5斤麵粉、5斤油、5斤肉”以及春節前的“一戶一百元”。

可這些與每年鄧剛槽給妻子看病的花費相比,無異於杯水車薪。


3年前普及開來的農村新合療,鄧家也加入了。但新合療主要針對大病的住院報銷。鄧剛槽的妻子曾經有一次可以到西安住院治療,可是由於預先墊付的醫藥費就要好幾萬元,最後隻能放棄。

王應勞說,鄧妻的病並非不能治好,但治好的費用大約在20萬元,且時間得兩年,因此,鄧剛槽最終隻能選擇門診治療。可門診治療,新合療又能報多少?“比方花1萬元,結果隻能報2000元,其餘8000元到哪兒去弄?”有村民說。

“平時見我,他(鄧剛槽)都是要打招呼的,8月20日那天,他看見我後就把臉扭到了一邊,我觀察了一下,感覺他有心事。”一位鎮幹部回憶鄧剛槽殺妻後心虛時如是說。

異樣

泡在化糞池裏的屍體僅僅過了一日,便被人發現了。


8月18日早上,田芽的屍體被周至警方撈出。經初步檢驗,排除搶劫、強奸殺人的可能,根據死者係機械性窒息死亡,且脖子上有一道明顯勒痕來判斷,應屬他殺。

由於在死者身上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18到19日兩天,專案組先後在眉縣、楊淩、周至等地張貼“尋屍啟事”300多張,還發布在西安市公安局刑偵局和周至縣公安局的公安網上。

案件很快有了結果。一眉縣學生在街道上看到尋屍啟事後,感覺很像與父親一起打工的鄧剛槽的妻子,於是回家告訴了父親,這位父親又找到鄧剛槽。

鄧剛槽到公安局後,“認出”了死者正是自己的妻子——39歲的田芽。由於認屍過程中鄧剛槽與那種得知妻子被殺後應有的反應有說不出的異樣,警方進一步做了調查,最終判斷鄧剛槽有重大作案嫌疑。

起初在審查中,鄧剛槽總是閃爍其詞,對有些問題避而不答。大多數時間,他保持沉默。


按照他的描述,17日淩晨,他醒來時就不見了妻子,隻見到了桌上一張離家的字條。他還給民警說,因為離家的事,妻子還把他咬了一口,以至於次日幹活時主家還問起過。但當民警找到鄧所說的主家後,對方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終於,當所有的疑問擺在鄧剛槽麵前時,他的心理防線被打破了。

一位20日早見過鄧剛槽的鎮幹部回憶,那天他見鄧走了過來,因為很熟,想著會打個招呼,結果鄧頭一扭,徑直走開了——這讓他感到很不對勁,思忖著可能是老鄧心裏有啥事。結果,案子一出,他才明白了,原來那會兒鄧剛槽是心虛。

在田芽失蹤的那兩天裏,鄧剛槽的女兒婷婷一直在擔心著母親的安全。婷婷學習很好,在8月18日下大雨的那天,她還在日記裏寫道:“媽媽你快回來,我們不會嫌棄你……這麽大的雨,你在哪兒?”

婷婷哪裏知道,此刻的母親,正躺在冰冷的不足50厘米深的化糞池中。


看守所裏的鄧剛槽頭發花白,消瘦蒼老。他嘴角哆嗦著,除了懺悔的話,更多的就是“我一失手成千古恨呀”。

懺悔

45歲的他,似乎有55歲左右的光景,十分蒼老。見到民警和記者,他僵直著站在鐵欄杆的另一側,直到讓他坐下,他才有些急促地坐下。

“犯下錯了,伏法……沒啥,正確對待。”一開口提及此事,鄧剛槽便表達了悔罪的態度,但說話間,他的表情並沒有大的變化,並且邊說邊用手勢加深自己的意思。

他說,婚後十多年裏,為了妻子的病,花費的心血和錢也沒什麽數目。由於妻子沒有工作能力,女兒又上學,一家人的生活全靠他給人蓋房,按他的說法,自己是個匠人,活還是比較多的,但“供養(一家人)難得很”。他說自己跟妻子“好得很”——“她犯病時,我也罵過。”可鄧剛槽說自己對妻子還是理解的,畢竟病來了不由人。


但他也一再說:“十幾年了,拖累的時間太長了。”據民警介紹,鄧剛槽剛進看守所的時候精神有些異常,後來才慢慢平穩下來。“他多次表示悔罪,說做錯事了。”

盡管鄧剛槽說自己是“一失手而造成千古恨”,可話語間流露的,卻是解脫的意味。他說妻子娘家人大多數也不會太恨自己,他相信對方能理解他的一時衝動。

那麽,難道為了一輛架子車,田芽就會跟他埋怨個不停,繼而生氣犯病麽?

對這樣的一個問題,鄧剛槽無法回答。

不過,有知情者說,田芽在生活中也很勤儉,那天除了架子車讓她覺得不滿外,或許還覺得丈夫過於“老好”——村民舉了一個例子,鄧剛槽曾叫了一個人一起去幹活,說好了工錢是2000元,但人家暫時給不出,隻給1000元,按道理應該平分,但他總覺得是自己叫的人家,因此自己隻留200元,給人家留800元,這種事一多了,就給田芽心理上造成了莫大的壓力。


當然,除此之外,王應勞還提到一種可能,事發前一天婷婷發燒打吊針,回家後田芽問她怎樣了,女兒說吊針還要打3天,想著本來就入不敷出的窘境,可能也給她在心理上構成了壓力。王應勞舉例說:“以前一戶人家,婆婆嫌兒媳用了自己的一盒火柴,結果罵了媳婦一頓,媳婦氣惱不過,喝農藥死了,兒子一看,受不了了,也喝藥死了,後來母親看兒子都死了,心一橫,也喝了農藥,一家三口為了一盒火柴就鬧出人命,除了窮之外,還是愚昧啊。”

在看守所,鄧剛槽多次提到自己的女兒。在這位父親眼裏,女兒是很讓他欣慰的。如今,他已被刑拘,但還操心著女兒開學後上學的問題,甚至多次表示希望能寬大處理,因為他回去後還要照顧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