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船員講述索馬裏遭遇海盜 同伴慘被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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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用槍逼我們去劫持其他船

  昨日,在索馬裏海域劫後餘生的10名中國船員終於在各省駐穗辦的幫助下踏上了返鄉之途。

  歸心似箭,他們所有人最熱切的盼望,就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給在家望穿秋水的親人一個真切的擁抱。這個擁抱,在半個月前,還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奢侈。在 “一顆心總算踏實下來”的輕鬆裏,他們對記者詳細描述了怒海驚魂的7個月中,他們所遭遇的現代海盜,還原了整個遇劫和獲救過程。

  文/記者黃蓉芳、練情情、石善偉

  圖/記者顧展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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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員被劫期間向船主寫的求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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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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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培傑

   講述者: 張毅

  年齡: 26歲

  家鄉:福建省泉州市惠安縣崇武鎮港前村

    海盜拿著衝鋒槍火箭筒衝上船

  我的家在福建惠安,村裏18歲到二十五六歲的男勞力大多數都去了中國台灣的漁船打工。工資多在2000元到2500元人民幣左右,如果到公海捕魚,還會得到一些補貼,這樣,每個月的工資基本上就可以省下來全部寄回家了。

  我是在鄰居張培海的帶領下來到中國台灣漁船“慶豐華168號”的,培海五六年前就在這艘船上做,已經做到大副的職位,主要管理船員,因此,他把他的弟弟張培傑,還有我和張銀銳,先後帶上了船。

    兩艘衝鋒艇直衝而來——是海盜!

  我是去年上船的,主要負責拉魚。我們捕的主要是鯊魚,估計是用來做魚翅的。捕鯊魚,我們是用玻璃絲釣的。每天晚上,我們會把1000多個魚餌丟進海裏,第二天一早,就起來把上鉤的鯊魚拉上船。一條鯊魚,最小都有四五十斤,要幾個人才能拉起來。一般的情況,我們一天能捕上2噸鯊魚。每隔一兩個月,台灣船主就會派船把我們捕的魚運走,同時給我們送一些食物。

  由於肯尼亞海域的魚已經越來越少。4月17日,在船長的指令下,我們開始深入到離索馬裏隻有100海裏的海麵上偷偷捕魚。

  4月18日,明知危險,我們的船還是再次鋌而走險開進離索馬裏更近的海麵。災難降臨了!我們長達近7個月的噩夢也開始了!

  那天下午,我們捕完魚後,正準備回肯尼亞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船卻開不動了。抬頭一看,船長正拿著望遠鏡在船尾向遠處眺望。

  慢慢地,我們看清了!兩艘衝鋒艇向我們直衝過來!是海盜!雖然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海盜,但聽說過。

  船長立刻下令趕快開船,但一切都晚了,追了十來分鍾,衝鋒艇靠近了我們。突然間,槍聲大作。他們拿著槍朝我們的船掃射。

  因為甲板上有道拉魚上來的水門還沒來得及關,海盜就從那裏衝了上來。我們一看,海盜有十幾個,都是黑人。他們個個牛高馬大、一臉橫肉。手裏都拿著AK-47的衝鋒槍,還有火箭筒,為首的是一個光頭黑人,樣子凶悍。海盜嘰裏呱啦一陣亂叫後,我們全都趴在了甲板上。

  他們把我們的手機、手表、相機和錢全部搜走,命令我們回到船艙,而船開進了索馬裏首都摩加迪沙東北方的沿海城鎮哈拉代雷一個靠山的港口。那裏是他們的“據點”。

    海盜開價30萬美元,可台灣船主隻願出15萬

  接下來是漫長而曲折的談判,也是我們在無盡的恐懼中備受煎熬的漫長噩夢。海盜們向台灣船主開價30萬美元,可是,台灣船主隻願意出15萬美元。

  他們每天要船長用衛星電話跟台灣船主聯係。可是,談判沒有絲毫進展。我們隻能呆在船艙裏,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家,想家……

  後來,海盜也讓我們輪流上甲板看船。最諷刺的是,他們還用槍逼著我們去劫持其他來往的船隻。5月15日,我們被迫“協助”他們劫持當地一艘船隻,就在他們用槍逼著我們上了甲板的時候,一艘美國軍艦發現了我們。他們大概知道了我們是被劫持了,就用大燈照著我們,並追了上來,距我們隻有兩三海裏時,海盜進了港。美國軍艦最後離開了。

  此後,海盜還劫持了兩條韓國船,一艘丹麥商船。

  當然,海盜們跟台灣船主的談判還在繼續。他們每天都要船長跟台灣船主打電話,後來又要我們打。我們就每天輪流給船主打電話。我們還寫過一封給台灣船主的求救信。再到後來,他們又要我們給家裏人打。

  談判屢屢失敗,海盜們動不動就毆打我們。用鐵鉤、竹片狠狠地打。隻要海盜感覺不爽,就會拿我們出氣。

    談判失敗 遼寧船員陳濤被海盜撕票

  5月25日,是一個最恐怖的日子。那一天,我們的好兄弟、遼寧船員陳濤被撕票了。

  那一天早上6點多,我們就被海盜叫起來給家人和台灣船主打電話。上午9點多時,海盜再次跟台灣船主談判,說如果再不答應交齊贖金,他們就要在我們中間挑一個殺掉。他們以前也這樣說過很多次,所以,我們以為這一次也隻是說說。

  臨近中午時,按海盜的要求,我、銀銳,還有四川的張中升、唐有軍都在給台灣船主或家裏人打電話。海盜們嘰裏呱啦說了一通後,要剩下的人都蹲在船艙裏。他們首先叫一個菲律賓的船員,但那個菲律賓人死活不肯跟他們走。後來,我想,估計是那個菲律賓人懂英語,知道這一次真是要開殺戒了。後來,海盜就把陳濤叫了上去。陳濤是東北人,性格比較開朗,黑黑壯壯的,看起來有點像船老大。

  現在想來,當時在打電話的人,都是不幸之中萬幸的。因為並不在挑選範圍之內。很快,最恐怖的事情發生了。陳濤被叫上去不久,我們就聽到了幾聲槍聲。那一刻,時間都像凝固了。好多人的臉色頓時一片死白。太可怕了!他們真的要撕票了!

  事後,海盜們惡狠狠地警告我們:如果明天還拿不到贖金,將在我們中間挑選兩個人殺掉!恐懼頓時彌漫了整個船艙。我們真的絕望了。

    獲救之後斬斷錨繩一路狂開

  10月底的一天,他們又劫持了一艘日本輪船。美國軍艦再次出現了。我們終於見到了一線希望。那時候,海盜已經得到22萬美元的贖金。可是,他們還是不打算放我們。因為他們想把我們的船賣掉再走。

  美國軍艦調來了兩艘運兵船和一架直升機,停靠在我們漁船的附近,而且還不停地對周圍的海盜船進行炮擊。這樣,山上的海盜下不來,船上的海盜也上不了山。

  11月5日,海盜終於放棄了把我們這艘船賣掉再走的打算,開著小艇離開了。走的時候,他們還囂張地揚言,還要再次劫持我們。

  我們一刻也不敢停留,馬上開錨,並把錨繩一刀斬斷。我們擔心海盜真的卷土重來,因此,一路狂開。

  直到11月14日,抵達肯尼亞蒙巴薩港時,我們懸的心才終於定了下來。我們欣喜若狂。可惜陳濤不在了。我們一起出來,卻沒有一起回家……

  明天,我們應該可以到家了。我家中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這幾個月來,家裏人一定也跟我們一樣備受煎熬。經過這一劫,我再也不想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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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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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中升


    黑人海盜天天嚷嚷著要殺我們

    講述者: 江立勝

  年齡: 26歲

  家鄉: 遼寧省岫岩前營鎮西老爺廟

  30個小時後,我就可以見到久違的父母親了,這離我去索馬裏打魚已經有兩年了。這兩年裏,我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海上漂,沒有下過陸地,還被海盜劫持了大半年。能保住命回來已是萬幸,但我不打算把這些危險的經曆告訴父母,省得他們擔心,因為現在我還有兩個堂兄弟在那個台灣捕魚公司的漁船上作業,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兩個月,他們就可以回來了。

  我們肯定再也不會出去了,誰都想早一天把這三年的勞動合同結束。

  24歲以前,我在家裏的一間輪胎廠打工,一個月也有一千多元的收入。但後來有家煙台的船務公司來我們村子裏招工,說要把我們送到台灣去打工,能掙大錢,我們家四兄弟就都去了。當時說好每個月有200美元底薪,還有每捕一斤魚3毛錢的提成。但我們去了之後,老板就再也不提提成的事情。我每個月寄150 美元回家,自己留著50美元零花,都沒怎麽用。

  七個月來,黑人海盜天天嚷嚷著要殺我們,雖然我聽不懂英語,但隻要他們一晃手上的槍,我就明白什麽意思了。太可怕了!我隻好整天呆在自己的房間裏,什麽事都不幹,就是想家。

  這次回家後,我可能很長時間不會出來打工了,更不會出國去打工。我們被劫持後,台灣老板就再也沒有支付我們工資。我們打算去把這半年多的工資要回來,但提成的事情就不敢奢望了。

    老板說:“讓上帝保佑你們吧!

    講述者: 薛垂彬

  年齡: 29歲

  家鄉: 吉林

  海盜們每天都用槍指著我們,開槍嚇唬我們,更可氣的是他們把子彈卸下來,讓我們為他們擦槍。我們也沒有辦法,隻能把槍擦幹淨,讓他們繼續端著威脅我們。

  海盜和我們的台灣老板因為贖金問題一直談不妥,有幾次給台灣老板打電話一直打不通,海盜就讓我們過去打電話,還威脅說兩個小時之內打不通就幹掉一個。那幫海盜們也知道,我們老板最在乎的是船上的兩個台灣人,所以也不敢對他倆怎麽樣,每次都是威脅、抽打我們這些船員。

  記得有一次,老板在電話中對我們說:“讓上帝保佑你們吧!”在陳濤死後,我還執筆給老板寫了兩封求救信,所有的船員都簽了名,給老板傳真了兩次過去。有一次海盜們和老板談判又失敗了,就讓我們每個人準備三萬美元贖金,還讓我們給家裏打電話。我們家裏怎麽可能拿得出三萬美元?我和鄭恩弟都沒有給家裏打電話,心想死了家裏還能拿到一筆保險費。在準備離開肯尼亞回國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又和船長談起了發工資的事,我好出頭,和船長吵起來了,事後還差點動了手。最後老板說等我們回國後找中介公司要工資。

  最後的兩個月,船上沒了淡水,台灣老板匯了兩次錢給海盜為我們買水,兩次都是兩千美元。第一次海盜們就用海灘的汙水來應付我們,我們隻好拿來煮飯吃;第二次是從韓國船上弄來的用海水加工的淡水。那時,看見韓國船上的船員有泡麵吃,羨慕得不得了,我們這一邊隻能煮魚餌來吃。

   事前強烈要求回家但船長不允

   講述者: 唐有軍

  年齡: 23歲

  家鄉: 四川樂山

  2005年2月20日,我與張中升交了2500元中介費之後,在當地樂山天順勞務公司的介紹下,自掏盤纏來到廣州,經廣州飛往新加坡,直接上船。到新加坡以後才發現,我們要工作的船並不是像承諾中所說的是750噸的大漁船,而隻是100噸的小漁船。然而路費盤纏已經花了5000多元,想回頭已經來不及,兩個人硬著頭皮就上了船,打算好好幹它幾年,掙筆大錢。

  幹了一年多,到現在也沒掙幾個錢,每個月才210美元,折合人民幣2000元還不到。而且年關將近,思鄉的情緒也越來越嚴重,我就向船長林信勝提出不想幹了,想回家。但林給我的回答是不幹可以,但是得自己掏錢回國。由於自己已經提前將前一年的工資郵寄回家,身上兩個月的工資哪裏還夠1000多美金的機票呢。

    我把陳濤的遺體搬進了冷凍室

    講述者: 張中升

  年齡: 28歲

  家鄉: 四川宜賓

  我現在還清晰地記得5月25日那個噩夢般的上午,那天早上天還沒亮,綁匪大叫著就把我們叫醒了,用槍逼著,把我們全部弄到了船長室。用傳真機開始了與台灣公司的談判,但是台灣公司方麵對他們的贖金的要求仍是不予理會,綁匪真的是抓狂了,就抓了遼寧的陳濤,用繩子把他綁在了船頭的桅杆上,綁的姿勢就像個十字架。

  向陳濤開槍以後,我就和其他三四個船員被綁匪叫了上去,上去以後,我看到地上有一攤血跡、陳濤的屍體橫躺在那裏,當時我就想到自己要完蛋了,心裏怕得不得了。綁匪讓我們先把陳濤的屍體抬到冷凍室,再回到艙底時,十幾個人全部都哭了,有的還抱頭大哭,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了陳濤,更是因為自己也將和陳濤一樣。當天綁匪讓想回家打電話的人都往家打了電話,我給家裏老婆打電話,但是接不通,就給老婆的舅舅打電話,那時候我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沒命了,但是我不能告訴家裏,我隻告訴了家裏我們被這邊的人劫持了,現在正在談判之中。我那時候並沒有告訴家裏人船上已經死了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