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女兒出生時她心中隻有恨，但現在懂事的女兒已成了她的“心頭肉”
快讀
美貌：這個吉林省德惠市的農家女，年輕時的美貌傳遍小城。如今，隻有38歲的她卻滿麵皺紋，渾身是病
噩夢：13年前一個漆黑的夜晚，當地某機關副局長的兒子奪去了她所有的美好憧憬
鐵證：發現自己懷孕後，她做出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決定——把孩子生下來，揪出施暴者
五歲：嫌犯又因強奸婦女被抓，卻被鑒定出“患有精神分裂症”釋放。她四處申訴，直到孩子5歲時，才沉冤得雪
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
25歲仍沒挑中如意郎君
8月31日，38歲的趙紅站在德惠市街頭，一身黑衣，一個黑包，濕疹讓她的雙腳有些佝僂。風偶爾吹亂了她的頭發，露出了點點銀絲。女兒9月1日就要開學了，她還在好心人家裏苦苦等待。“媽媽，咱們什麽時候回去上學啊？”這句話讓趙紅急得滿嘴大泡。
趙紅家住在德惠市一個小村子裏，當時她是村子裏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初中畢業後，她到省城學了一門手藝——服裝裁剪。心靈手巧的趙紅很快掌握了這門手藝，回到家鄉開起了裁縫店。“當年，一個好裁縫可了不得，趙紅做的衣服可是有名的，來找她做衣服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當地知情人回憶。
然而，過度的勞累讓趙紅的眼睛承受不了了，她隻好放棄了這份工作，到德惠市一家飯店當了服務員。這時，二十出頭的趙紅已經長成大姑娘，提親的人踏破了家裏的門檻，有給領導開車的，有做生意的，很多人都看中了趙紅的心靈手巧和美貌。
心氣比較高的趙紅也在思量著自己的婚姻，最後，老父親提出，要找個“穩當的、有技術的，最好是農村走出的孩子”，這樣比較門當戶對。就這樣，直到1993年，25歲的趙紅仍沒有挑中自己的如意郎君。
相親路上遭強暴
她決定把眼淚咽到肚子裏
悲劇就發生在趙紅去相親的路上，1993年6月28日，那個漆黑的夜晚，撕裂了她對生活的美好憧憬。
提到那個夜晚，趙紅渾身激靈一下。那天，她很晚才下班，一個人走夜路往叔叔家趕，因為當晚就要相看嬸娘給她介紹的對象。
“沒有路燈，我走到一個大轉盤的時候，突然被一個人捂住了嘴。”說到這兒，趙紅已是聲淚俱下。當時她被拖到轉盤中間的林地，沒有人聽見漆黑夜晚她的呼喊……所有憧憬在那一瞬間破滅了。那個男子威脅不許報案，否則就要分屍。
時隔這麽多年，那一幕常像針一樣刺痛她的心，即使孩子出生，即使她遠走他鄉，她的心依然在滴血。
其實，趙紅見過這名男子。事發前，他經常等在她下班的路上，堵住她想和她處對象。本分的趙紅認定了這個男子是個輕浮的人，盡管男子炫耀父親是當官的。那時，趙紅並不知道這名男子的真實身份，事發後，趙紅憑著那名男子的隻言片語，終於證實其身份——原來，那名男子姓張，是名工人，父親是某機關的副局長。
“麵對著這樣一個家庭，我決定把眼淚咽肚子裏。”趙紅回憶。
討說法竟被刺傷
留下“鐵證”討清白
“就算把牙打碎了，我咽下去，可生活總是把牙掏出來刮這張臉。”趙紅碰到一件更加讓她驚恐和絕望的事——一個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趙紅決定找張某的父親理論。後來，趙紅被張父帶回家，張母帶著趙紅做流產，並答應給她幾百元錢。
趙紅走進手術室又出來了。趙紅回憶，就在她決定不做流產的時候，張某給了她兩個耳光。前前後後的遭遇讓趙紅非常害怕，她決定報案。
趙紅走進了派出所，張某被抓了起來，但不久便被放了出來。因為張家說，趙紅是和張某處對象時發生的關係。在當年警方出具的調查和處理意見中，警方認為，張某構不成強奸罪。心有不甘的趙紅再次到張家尋求說法，被張某用刀刺傷後，趙紅徹底對張家失望了。
經曆過種種遭遇後，趙紅的母親勸趙紅把孩子做掉，可趙紅卻堅持把孩子留下來：我咽不下這口氣。麵對趙紅的決定，老父被激怒了，命令趙紅把孩子做掉。
“如果我把孩子做掉，張家更是可以推得一幹二淨，隻有把孩子留下來，才是鐵證，我才能討回自己的清白。”回憶過去，趙紅的嘴角顫抖，欲哭無淚。
沒經曆婚姻
先經曆分娩劇痛
趙紅的事情令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抬不起頭來，誓死保留鐵證，讓趙紅徹底與家人“決裂”，她躲在鄉下的親屬家開始孕育銘刻著她恥辱的小生命。“我就是要拿鐵證證明他的罪惡。”多年的磨難沒有磨掉趙紅的棱角，她堅信當年的選擇是正確的。
1994年3月31日，沒有經曆婚姻的趙紅卻先經曆了分娩的劇痛，剖腹產下一名女嬰。張家想把孩子買回去，遭到趙紅的拒絕。
此時，一個姑娘家生下私生女的消息不脛而走，分娩的痛加上屈辱和悲憤，趙紅沒有心思去體味初為人母的快樂，她必須為自己和女兒的生活著想。
出院那一夜，趙紅抱著“來曆不明”的孩子在火車站蹲了一夜，此後，抱著孩子的她開始了申訴的道路。“一個大姑娘背著私生的孩子四處告狀，經常遭遇白眼，我並不覺得自己是恥辱的，因為我是被害的。我一定要討回這個公道，就是這個信念支持著我走下去，看到天亮。”趙紅回憶，在那段痛苦的日子，她隻好在郊區租了一間煤棚偷生。
嫌犯接連犯強奸案
親子鑒定令他歸案
就在趙紅四處申訴的時候，逍遙法外的張某仍不悔改。1994年3月20日晚，張某再次強奸一名過路婦女，被害人報案，張某被抓獲。但張家很快向公安機關交上了一份“救命書”：張某患有精神病，隨後，張某還被鑒定出患有精神分裂症，無責任能力。張某再次被釋放。
趙紅查詢，這名“有精神病”的人，後來竟調到了德惠市糧庫上班，成了幹部。1997年5月，這名“精神病患者”公然結婚了。而就在1996年，張某又將一女子騙到家中，強奸未遂。
然而張家並不知道，此時，張某的案件正在一步步逼近真相。
“我不相信法律會埋沒公道！”趙紅沒有被張某的這些“護身符”嚇退。就在張某結婚的前兩個月，趙紅走進了長春市人民檢察院，遞上了訴狀。檢察機關發現，張某所做的“患有精神分裂症，無責任能力”的“護身符”並沒有任何鑒定人的簽名。
檢察機關聘請了全國著名的精神病學專家，鑒定結果是：張某“具有限製責任能力，應當承擔刑事責任”。偵查機關為趙紅女兒和張某做了親子鑒定，確定了張某與趙紅女兒生理上的父女關係。
事實麵前，法律沒有軟弱，張某結婚5個多月後，再次被逮捕。
從早晨審到半夜
嫌犯被判14年
趙紅的案件異地審理。1998年3月31日，趙紅女兒4周歲生日那天，案件終於在長春經濟技術開發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張某的父親當庭辯護。那天，趙紅把女兒托付給別人自己出庭作證，她仔細審視著這個比她小4歲的男子，刺痛一次次襲來。
“5年積案，從早晨審到半夜，很艱難！”趙紅目視前方。
一個多月後，法院下達了一審判決，張某犯強奸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4年，張某的父親給付近8萬元的賠償，同時要給付趙紅女兒撫養費。
張某提起上訴，1999年下達的終審裁定維持了原判決。但是，趙紅的賠償和孩子的撫養費至今未執行回來，而張父已經去世。此時，趙紅的很多青絲已經變成白發。
女兒像極了母親
她至今相信爸爸是出車禍死的
趙紅的悲劇被廣州一位女商人得知，女商人邀請趙紅帶孩子去廣州生活。看著已到上學年齡的女兒，趙紅決定離開這個讓她心碎的地方。
但是不久，女商人的企業倒閉，趙紅失業了，從此帶著女兒過上了艱難的生活。長期的操勞讓她患上了一身病，雙腳濕疹經常讓她無法走路。“有時候，她得扶著凳子爬！”認識趙紅的一位大娘說。
後來，趙紅寄宿在好心人家裏，“拾荒、做點家政，反正能掙錢，苦點累點我都不在乎！”但是，不管多苦，她從不耽誤孩子的教育，她省吃儉用給孩子訂報紙、買書籍。至今，趙紅的女兒仍然相信大人們說的，爸爸是出車禍死的。
今年暑假，趙紅帶著孩子回到了德惠市。女兒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可愛的臉蛋上印了一個酒窩，像極了趙紅。12歲的女兒，是趙紅12年的痛與愛。如今，她成了至今未婚的趙紅的生命。
為照顧遭遇不幸的趙紅，當地政府破例為趙紅辦理了低保，保證孩子能順利在廣州讀書。今年9月1日，趙紅拿到了政府救濟的500元錢，上了返回廣州的火車。
對話趙紅
要知道有這麽可愛的女兒
我還會把她生下來
記者：當初是什麽力量讓你把孩子生下來？
趙紅：惟一的支撐就是保留“鐵證”，讓嫌犯繩之以法。
記者：當時有沒有想過，讓孩子來到世上承受她父親的罪惡，是否對孩子不公平？她是不是成了大人的“工具”？
趙紅：當時我都快瘋了，什麽都沒考慮，一心就是想保留證據。孩子是無辜的，可孩子流的是我的血啊，是我的命啊，哪裏是工具啊！
記者：一個姑娘家帶孩子一定非常辛苦，你是怎麽過來的？
趙紅：那時候，肚子裏都是苦水，外人的白眼讓自己死的心都有。有一次，我真的承受不了了，抱著孩子走向鐵路，火車呼嘯而來。這時，我耳朵裏傳來孩子的哭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一愣，滿臉淚水，心都碎了，這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一個生命啊。我看著女兒可愛的臉蛋，決定不能死。
記者：孩子生下來時，你心裏愛多些還是恨多些？
趙紅：哪有愛啊，針紮一樣的痛；後來，孩子會笑了，喊媽媽了，每當孩子笑著撲到我懷裏，我的心裏是暖和和的。
記者：你現在還恨張某嗎？
趙紅：現在心情平靜很多了。
記者：打算把身世告訴孩子嗎？
趙紅：等孩子長大了，自己能承受了，我會告訴孩子。但是也會告訴孩子，那不是她和媽媽的錯，是錯誤，讓她有了這個媽媽。
記者：是否考慮過婚姻呢？
趙紅：我已經錯過了婚姻的時機，沒機會了。
記者：你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是贏了，還是輸了呢？
趙紅：我贏了官司，討回了公道，可是，我輸了青春、夢想和幸福……
記者：如果上天重新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把孩子生下來嗎？
趙紅：要是知道有這麽可愛的女兒，我還會。(文中趙紅、張某均為化名) 本報記者 苗穎/文 張鵬飛/圖
編後
她值得嗎？也許很多人會問。是的，趙紅可能因為堅持留存證據給生活帶來更多坎坷，或許有如今女兒的懂事帶來的一絲開心，再或許，還有因為罪犯得懲帶來的些許安慰……其實，這一切已經不能用值得與不值得來評價。
我們敘述這樣一個不算“新”的新聞，在於凸顯法律公平，堅持通過正常的法律途徑解決問題。
當情與法、法與權的關係錯綜複雜時，有的人會錯誤地認為，那些“情”與“權”是無法抗衡的，甚至會選擇極端做法試圖了結。的確，現實生活中確實存在情戰勝了法、權大於法的極個別情況，但這並不代表主流。趙紅的堅持和施暴者的最終得懲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那個夜晚不堪回首雖然女兒出生時她心中隻有恨，但現在懂事的女兒已成了她的“心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