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移民夫妻講述：出國了，愛情還剩幾分

受訪人：吳先生(42歲，南昌人)，吳太太(40歲，上海人)，2000年登陸多倫多。 當新婚的甜蜜已經成為往事，而今天的瑣碎占據了大部分時間，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時候，除了孩子和錢，似乎也隻是看看彼此那已經不再年輕的臉，卻沒有任何的感觸。也許時間久了，什麽都不在意了。 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夫妻兩個人的心聲，也許分開來聆聽一下對方的內心，或許能夠找回那失去已久的感動…… 妻子的美好回憶VS無奈 14年前，1992年的夏天，我26歲，嫁給了他──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英俊男人。結婚那天，我幸福地流下了眼淚，而那時的他，也是激動得熱淚盈眶，然後還動作傻傻地為我抹幹淚水。 我知道，我們的結合不容易。在我父母的強烈反對下，你沒有退縮，我也沒有。我們把愛情看得如此神聖，家庭條件，地域條件等等的一切都被我們拋在了腦後。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去見我父母的時候，我爸對你冷著臉，而我媽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獨自把我叫到臥室裏談話，你就站在客廳裏，沒有座位沒有水，等了兩個小時，最後被我爸請走。兩個小時裏，我媽一再和我談到“條件”，而你，除了是在上海讀的書，沒有任何優勢。 那是個以出國為人生理想目標的年代，我媽一直希望我能找個各方麵條件都非常好的，或是幹脆嫁個大鼻子或是日本人。舉著各種例子告訴我，某某家的孩子從長相到學曆都比我差，也能嫁給誰誰，為什麽我想嫁給個“鄉下人”，腦子是徹頭徹尾地拎不清了。 你走後，我大哭，我想你可能是聽到我媽的話了，我以為你會放棄我了。但是沒有，你很努力地奮鬥著，努力地想在上海立足，然後用你的真誠感動著我們家裏的每一個人，直到他們願意認可你。那個美麗炎熱的夏天，我們結婚了。 兩年後，我們有了孩子，女兒很可愛很漂亮，你可以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我也覺得我們的生活很美滿。你同樣是每天用心地工作，升職是你最開心的時候，因為這意味著你的工資又上了一層樓。和我還有女兒在一起的時候，是你一天最輕鬆和快樂的，再累，你都會把女兒抱在肩上圍著家裏跑兩圈。去我父母家是你最不自在的時候，我媽每回都會說某某家又有人出國了，我想你是有壓力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我們像是勤勞的蜜蜂，為了生活，為了掙錢，為了存錢。相比我們結婚頭兩年，每個周末都去看電影的次數，現在基本為零。你的職位和在公司的地位越來越高，我們全家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孩子放在外婆家看著，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女兒在長大，為了她的教育，為了換一個我們都覺得優秀的環境，也為了堵住我家裏人的嘴，我們終於決定移民加拿大。 千禧年的冬天，我們一家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多倫多。我們住在了Downtown一棟已經很老的House裏，主人一家去了美國發展，老房子裏住滿了房客，多數都是中國人，突然讓我想起了《七十二家房客》的情節。為了不坐吃山空，你去了一家餐館裏做幫廚，那是我們一個從福建來的Roommate介紹的，至今他都是我們最好的朋友。因為是新手，不熟練而且工資底，你受到了講廣東話人的欺負，從此你又是很努力地奮鬥。終於努力沒白費，你找到了份薪水不錯的工作，可也就在那個時候，你的熱情消失了。 你不喜歡那份工作，你一直都叫它“高薪Labour”。你說你每天很累，而且每天都是一樣的工作，重複再重複之後還是重複同樣的事情，這種日子磨滅了你所有的熱情。可是你還是在做著這份工，直到現在已經快5年了。沒辦法，為了生活，為了養房子，養老婆，還有女兒和我們在這邊生的第二個孩子──很調皮的男孩兒。 你這個人，回到家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等著吃飯。吃飯的時候會問一問女兒最近學了什麽，然後看著兒子叫他多吃點，唯獨忽略了我。吃過飯後，往沙發上一躺，喝著茶看著電視，閑得很。偶爾我會抱怨兩句，你會嫌我煩，之後我越發覺得自己在家裏沒有地位。我想出去工作，可是已經快和社會脫節了，我常常自己呆在家裏失落，我讀的書，我的專業都荒廢了。沒人理解我的酸楚，從女兒到你，都覺得我嘮叨。我常在想，我到底是為了什麽？我也在為這個家付出，隻不過帶孩子做家務，永遠沒有出去掙錢能看到成就感。 我不再年輕，你也開始發福了，可我依然還會記得你的好，我也希望你會了解我現在的心情。可是我們的婚姻像是一隻老水壺，時間讓它結了一層厚厚的水垢，但是我們還沒有找到新的方法，讓它再閃亮一次，問題隻在我一個人身上嗎？ 先生的陳述 28歲的時候，我給了一個女人一輩子的承諾，我說，我會讓她過上幸福的日子。那時候的她，為了我差點和家裏人鬧翻，我怎麽能讓她和我一起吃苦？在我嶽父母的眼裏和嘴裏，我永遠都是“鄉武寧(鄉下人)”。我第一次去見家長，就碰了一鼻子灰，她和她母親的談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他們的女兒嫁給我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從那時我就發誓，就算是爭口氣，我也要得到他們的認可。 剛結婚的時候，我們的日子是讓所有人羨慕的，現在我都懷疑那是不是真的。兩年後，我們家添了個小天使，讓我覺得幸福也就是如此了吧。那時，我最開心的是升職後能夠加薪水，這樣，可以帶你們出去大吃一頓。休息在家的日子最悠閑，睡個懶覺，逗一逗可愛的小女兒，吃著你做的可口的飯菜。我最怕是去你父母家，他們會把我的努力看得一文不值，當你父母給我施加壓力時，我內心是如此的痛苦，然後，就是更努力地工作，還要用心搞好人事關係，於是我的職位升得很快。 我回家吃飯的次數減少，陪伴在你和女兒身邊的時間也不多了，每天就是以掙錢為己任，這樣也能堵你母親的嘴。後來我累了，女兒也快5歲了，為了她的教育和發展，我們移民了。 剛到多倫多的我們要從頭開始，沒有了原來寬敞的房子，沒有了體麵的工作，沒有了朋友。我們當時住的環境，差到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老房子有老鼠，把女兒嚇哭了，我的心情何止是差。跑出去打工，做的是原來在老家都沒幹過的粗活，還要被別人排擠。你時不時的抱怨這裏的生活，讓我的心情更落到的穀底，為了當初對你的承諾，為了你不會被親朋笑話，我這個已經36歲的男人居然比28歲的時候還努力，全是為了你和孩子。 我是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可是我不喜歡。我拋棄了我在大學裏學的所有東西，我做起了純出賣體力的工作，和一群文化不高的粗壯白人混在一起，每天做著不用動腦子的事情。在那裏混久了，我居然也能升到Supervisor，這下子更不用動腦子了。 往國內打電話的時候，每當你母親問起我們的生活和工作，你都往好的方麵說，“主管主管”的在嘴裏叫著，有必要嗎？還不是為了這張臉麵。同樣是往家裏打電話，我和我媽說起我現在的狀況後，她老人家會為我傷心。 兒子的出生，這應該是我這幾年最開心的事情。我也感謝你冒著高齡產婦的危險，給我家添了個男丁，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也請不要再拿這件事情作為你放棄自己事業後，用來批鬥我的理由，我已經聽得很累了。 你抱怨最多的，是我為什麽總是對你視而不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下班後，都是你在我身邊轉，你的身影無處不在，耳邊還聽著你定的家規，我不說話，其實是在心裏默認了，不要再讓我做保證了。下午兒子去上學前班，做飯和家務活都是晚上我下班後才做，那剩下的時間你在做什麽？圖書館借來的英文書，怎麽會原封不動就又送到圖書館？學習吧，別把精力都盯在我和孩子們的身上。 也許我的工作不是很累，但是我的心很累，這會讓我看上去身心疲憊。我依然是願意聽你說話的，隻是我想聽到的是14年前，你關心地問我今天工作開不開心，累不累，而不是像現在，你著急地喊：“把鞋脫掉，我剛擦的地板！” 我是非常關心女兒的功課的，那是因為你常常說，你沒辦法輔導女兒。兒子還小，多在意他也是應該的。而我們是大人了，自己就不能照顧自己，還用別人提醒嗎？我以為不說話就是我們的默契了，可在你眼裏就變成了漠視，甚至什麽都不是。 也許男人和女人的感覺真的不一樣。人到中年，甜言蜜語我已經說不出口了，我為這個家努力工作，希望你們不會跟著我吃苦，這就是我最大的心願。在我眼裏，這要比華而不實的甜言蜜語要有用得多。可能我太不浪漫了，或許我已經過了浪漫的年紀了，我已經42歲了，不會再回到24歲的狀態，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請你理解。 我沒有不愛你，對於愛和情，我最看重的是情。也許隻是比剛開始燃燒的時候少了幾分，我想它們的比例應該是3比7吧。 彼此之間太熟悉，當時間磨滅了我們的激情時，那親情總應該起作用吧。請相信對方的感情和愛，它需要我們一起變老的時候，才會放射出它最亮最美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