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為人知的經曆--袁立自曝少女坎坷求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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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個有著太多故事的城市。但是在92年的春天,滬上之行留給我的卻是一片黯淡而模糊的記憶。是五月初的一天,我坐了火車,一路從杭州趕往上海,去參加上海戲劇學院的考試。雖然滬杭路上的這一段旅途風光,曾被才子徐誌摩無數次地讚唱過,但在此時,我是沒有太多的心情來領略它的。因為,我的視線已經被前方的目的地牢牢吸引住了。對於我,那前方究竟是終點還是起點?是新的開始還是舊的了結呢?

  明天的一切,像是一份永遠無法猜測的禮物。一顆少年的心為此忐忑著。

  去上海戲劇學院報名那天,天下著雨。我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撐著一把雨傘,一路穿過兒時所熟悉的弄堂,走到了街上。我當時的心情就像這毛衣一樣灰灰的。
 
  在上戲的報名處,一張辦公桌前,我收了傘,把傘把掛在自己的手腕上,開始填表。不知怎的,我拿筆的手是哆嗦的。是對考試的一貫的畏懼使然,還是預感到眼前的這場考試對我的重要,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有點快要承受不住了。

  但考試那天我卻沒有叫人陪,爺爺、奶奶和上海的親戚,一個我都不允許他們去。在上海弄堂裏度過了幼年時光的我,身上有著依舊的獨立和執拗。
  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外麵披了一件馬甲,下麵是一條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白色的舞鞋。說是舞鞋,其實是我的姑姑在弄堂拐彎的一家小店鋪裏給我買的,打折鞋,10元錢一雙。是我去挑的,特意挑了一雙像跳芭蕾舞一樣的鞋子。有了這樣一雙舞鞋,有了這一身我自覺還比較帥氣的行頭,我的心有了幾分自信。
  然而一到考場我還是發蒙了,完全不知所措。目光懵懂地望了那些與我年紀相仿的男孩女孩,一個個又踢腿又劈叉的,他們顯然都非等閑之輩且是有備而來。我又靠什麽獲得老師的青睞呢?沒有,我什麽都沒有。
  麵試開始了,茫然無措的我就這樣出現在了上戲的老師麵前。一試,二試,三試,意想不到的,紅榜上竟然都有我的名字。我的本已鑽到地縫裏的自信心,悄然地向外探了探頭,試探著生出了些許希冀來。

   終於,最關鍵的時刻來臨了。上戲的老師坐到了我麵前,讓我談談自己的成長經曆,談對一些事情的看法。我當時就談了起來,自信心的略微抬頭,使我把遲疑和膽怯都暫時拋開了。我就講了自己的生活,講了自己對生活的理解,都是絕對真實和坦率的感受。麵對老師,就像麵對了神甫一樣虔誠。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還沒有學會撒謊和粉飾過往。

  當時我絮絮叨叨地講起來,說起成長中的種種痛苦和掙紮。或許在一個成年人看來,少年時代是人生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但那往往是在他們告別了青春,曆經了路途上的各樣風雨和磨難後,回首之際,發出的"花兒為什麽這樣紅"一類的感慨。但在一個以現在進行時狀態來生活的少年看來,少年時光總有一份苦捱歲月的苦楚。
  多年以後,當我讀村上春樹,讀《挪威的森林》的時候,我才終於找到了成長路上的知音。其實,很多年少的人都有不愉快的經曆。彷徨、無奈和感傷,是屬於那一段的最常有的情緒。
  我於是對老師說,生活中我最怕的事是考試,最怕考試成績下來,要我父母簽字的那一刻。我的一個非常要好的同學跟我講,她總有一種想從教室四樓樓頂跳下去的衝動。我告訴老師這樣的念頭我也有過。明天要考試了,我知道這場考試自己肯定超不過60分,我於是會想,明天我就自殺。但我又實在沒有勇氣把自己殺掉,於是隻好惴惴不安地繼續活著。捱到考試成績要公布了,我就又一次盤算,決心在考試成績公布前徹底告別人世。
  我還說,試卷下來,要家長簽字。我經常會模仿我爸或者我媽的筆跡簽,第二天硬著頭皮交上去。那種惶恐不安的日子過得呀。我還注意到,我身邊的同學中很多人有這樣的煩惱,他們可能生活得很優越,他們的父母可能也很寵他,但他們也一樣會有種種的問題。
  如此說著,老師的臉色漸漸陰鬱起來,像上海的陰雨天一樣。他久久地望了我,眼睛裏有關切,更有疑慮,還有一份擔心。那神態在我是看來很有幾分古怪,就像,就像小時時候生了病去醫院,醫生問過我病情之後,一邊寫病曆,一邊抬頭再觀察我一下。老師現在的樣子就很像那給我看病的醫生。孩子,你對生活太沒有熱情了。良久,老師慢吞吞說了這麽一句話。
  老師總結得很對。我當時想,我確實對生活沒有什麽熱情。
  那之後我就沒有再從紅榜上看見自己的名字。我知道,自己落榜了。
沒有考上上戲,在當時我並沒有覺出什麽大痛大苦,隻是小小地在心裏沮喪了一下。人在少年的時候,對待事情的態度,往往沒有成年人那般理性。所以,也就沒有那麽多的牽腸子掛肚的反思,說擱下也就擱下了。

  上戲的考場外,幾個和我一樣的落榜少年相跟著走出校園。並沒有人痛心疾首,大放悲聲。但都一律地蔫頭耷腦,少年人總還是好勝的。何況眼前的殘局總是痛癢相關,讓人有幾分不甘心。
  一個夥伴提出了自己的建議,說不如大家同路,一起去北京電影學院碰碰運氣。旁邊的夥伴應和著,說上戲對南方的學生不感興趣,見多了咱們這樣的了,它更願意招北方的學生,演話劇的那種。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小夥伴的話其實也不無道理。當年,王誌文也是在考上戲失利後去了北京,結果才花開兩朵,另表了一枝的。
  但那時我不知道這些,隻是簡單地想,反正已經從家裏出來了,那就再去考一次吧。但是真就要去北京了嗎?北京在我看來是多麽遙遠的地方啊。並且,在南方生活了這麽久,乍一下說要去完全未知的北方,真就有了幾分莫名的慌張。
  但他們還是說服了我。於是,說走就走,隨了另外六名小夥伴,我們就上了一趟上海開往北京的列車。
  我們七個人的行囊裏都所剩無幾,就大家湊錢,買了一張臥鋪車票。靠著這張臥鋪票,我們死纏爛磨才混上了車。七個小夥伴裏,我是身材最瘦小,最不起眼的一個。一路上,大家擠靠在一起,談天說地,很是知心和友愛的一群。
  暮色降臨,火車在田野上奔馳。車窗外,黑沉沉的田野漸漸朦朧起來,偶有遠處的燈光一閃而過。未來會是什麽樣子呢,我們又都會變成什麽樣的人呢?
  火車哢噠哢噠地震響著,前麵的路還很長很長,不可知的別樣的生活,像是正蜷伏在某一處等待著……

   暮春的一天,北京電影學院的教學樓前,招生考試已經到了最後一天。
  七個衣衫紛亂的南方少年一路奔進北京電影學院的大門,不用人指點,徑直就找到了招考報名處。

   報名處的門口橫了張桌子,一位女老師正低著頭在張紙上寫著什麽。我們走上前去,一切和去考上戲時一樣。
  我擠上前,大大方方對了那女老師說:"老師,我什麽也沒有帶,沒有介紹信,也沒有照片……"
  女老師頭也不抬,很幹脆地回了句:"那你來幹什麽?我們這是最後一天了,你走吧。"說這話的當口她抬起了頭,目光很隨意地掃向我。
  這是一雙很犀利的女人的眼睛,目光銳利而果決。它直直地望向我,在我的臉上停留了足有幾秒鍾。
  於是,那雙眼睛裏開始慢慢浮上了另一種東西,像有個小火苗在裏麵點燃了,一點點亮了起來。那小火苗在我看來並不完全陌生,喜歡我的人眼睛裏都有。
  迎了這雙越來越親切的眼睛,我並不緊張,大膽地迎視著它。
  "你叫什麽名字?"女老師隨手遞給了我一份報名表。
  自這一刻起,我的命運徹底改變。
  不久,同來的六個小夥伴又一次帶著失望離開了。北京電影學院,向我這個來自杭州的瘦小的女孩子打開了一扇友善的窗。
  很多年來,在我上了電影學院,在我以後一部接一部戲地演起來的時候。當年的報名處,那女老師抬了頭望向我,她的眼睛布上溫情的小火苗的一瞬,總是像電影中的經典畫麵般令我久久回味。那雙眼睛的特寫,永遠定格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那是屬於我的經典。
 
   這位女老師,就是我電影學院表演係92班的班主任--朱宗琪老師。
  考試中,二試、三試,朱宗琪老師一直把我安排在她任考官的考場上。

  在舞蹈課的考場上,寬曠的大教室裏,一聲令下,所有來應考的孩子都按要求學蛤蟆跳,有的人還一邊跳一邊嘴裏發出"呱呱"的歡叫聲。
  一張長凳上的人都去表演了,我卻下不去。要我學蛤蟆,我無論如何邁不動腿。長凳子隻留我一個人那麽一動不動地坐著,直眉赤眼地看了別人歡蹦亂跳。
  我的不合群和執拗,掩飾不住的,就那麽完全暴露在了老師們麵前。
  要求唱歌的時候,我唱了。是當年流行的電視連續劇《編輯部的故事》的主題歌。"投入地愛一次,忘了自己……"那一刻,我確實投入了,盡管歌聲並不優美,帶著一份少年的稚嫩本色。
  令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在那一批考生中,我的專業課成績竟然考了第一名。
  我知道,是她,親愛的朱宗琪老師!她是上帝派來的拯救和幫助我的人!

我的班主任朱宗琪老師留著一頭幹練的短發,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說話幹脆而直接。她抽煙,抽煙的樣子很豪邁,很男人氣的。第一次見她抽煙,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心說這個女人真厲害呀。我看見過她站在考場外罵人的樣子,那樣子很潑辣。
 
  朱老師寫得一手好文章,字也很漂亮。在電影學院表演係任教的她,帶出過許多很出息的學生。她給學生充分的自由,不是那種沒事瞎關心你的人。
  當時就靠那一眼,她就堅決地把我留下來了。在考場上,她總是給我盡可能發揮的機會。
  不久,我就回了杭州的家,準備文化考試。那段時間,我從來沒有如此投入地用功學習過。我讓母親把我鎖在陽台上,在陽台上完全鋪開了戰場。吃飯的時候,母親再開了門把飯遞進來。而後,一整天除了上廁所,我幾乎不離開陽台半步。
  當時家裏很是支持我,特意給我請了家教。在家教老師的輔導下,我的複習更加條理和規範了。
  一天,我正在陽台上一個人溫書。樓下忽然傳來一陣自行車的響鈴聲,而後有人高聲喊道:"袁立,三樓袁立的信。"會是誰呢,在這樣的時候給我寫信?
  母親下樓去取來了那封信。是封來自北京的信,拆開來,一手遒勁有力的筆跡展開在我的麵前:袁立同學,你好!我是朱宗琪……是朱老師。我的心倏一下熱起來,一股子熱流直往嗓子眼竄。我接著讀到--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電影學院的一員,我在表演係92班等著你。
  朱老師說她在電影學院等我,在表演係92班等我。
  那一刻,我激動得簡直要哭出來了。
  我終於沒有辜負朱老師的信任,在那一年的夏天順利考進了北京電影學院表演係。
  朱老師的那封信,多年來我都一直隨身帶著,在我看來,人生裏那份溫暖的情感是值得收藏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