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以前讀江淹的<<別賦>>,總覺得那痛是別人的,誰曾想到有一天亦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呢。
選擇了去武漢讀書,也就選擇了每年在杭漢兩地來回跑,一直是個快樂的孩子,自以為很灑脫,一切都看得開,等到畢業分配時,卻突然發現自己已在珞珈山麓在星湖畔長成了一棵樹,要拔起時,竟是連根的痛。
給上海的朋友掛電話,問他們是怎樣告別大學生活的,“撮了一頓”,“到包場玩了一夜”,,,林林總總,卻鮮有送行的。“都分在了上海,誰送誰呢?”也對,同在一方天空下生存,街頭巷尾都可以邂逅的,離別的程序自是可以免了。但執拗如我,卻總以為沒有離別,沒有送行,大學生活便缺了一種深情,或者因為我們揮別的不僅僅是人,而是一段人生?梁實秋先生曾說過:“我不願送人,亦不願人送我。對於自己真正舍不得離開的人,離別的那一刹那象是開刀,凡是開刀的場合照例是應該先用麻醉劑,使病人在迷蒙中渡過那場痛苦,所以離別的苦痛最好避免。”梁先生是人生的智者,所以看得通透,而我們不過是一群任性任情的傻孩子罷了,所以既不知道去麻醉別人,而且多半自己也願意去生受一刀,於是在通宵不眠,在飲酒至醉後,我們選擇了車站送別。
站在月台上,麵對著四年中朝夕相處的友人,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又啞口無言,即使是一句最最普通的臨別祝詞也說不出來,隻是嗓子哽得難受,心中更是憋得慌,好不容易張口吐出一個“你。。。”字,卻已是淚流滿麵,沒有手絹,淚水便在臉上肆意縱橫,於是用手背在臉上亂抹,宛如小孩一般。此時車內車外已是一片嗚咽哭泣之聲,女生們頭頂著頭,互相哀哀痛哭,哭得毫不掩飾。而男生們畢竟“有淚不輕彈”,隻是紅著雙眼,實在忍不住了,就把頭高高仰起,把眼淚咽回去。
不知什麽時候,也不知是誰開始帶頭唱起了<<萍聚>>,“別管以後將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不必費心地彼此約束,更不需要言語的承諾。隻要我們曾經擁有過,對你我來講,已經足夠,人的一生有許多回憶,隻願你的追憶有個我”,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著唱,互看著對方紅腫的雙眼和狼籍的臉,曾經一起渡過的美好時光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四年的時間,雖不算長,卻也決非短如彈指一揮間,就因為彼此擁有太多太多共同的回憶,才禁不起這一刻短暫的分離。
“嗚--”的一聲長鳴,引起了一陣下意識的恐慌。火車即將啟動,友人即將遠離,這可是一種怎麽求也求不回來怎麽哭也哭不回來的離去呀。此時,車內伸出許多手,與車外的許多手握在一起。壯實的是男生的手,纖細的是女生的手,握得那麽緊,女生的指甲都戳到男生的手臂上了,溢出縷縷蚯蚓般的血絲來。
火車終於緩緩啟動,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突地襲上心頭,此次一別,真的不知何時方能再次相聚,或許有的還有機會,而有的,卻是永遠也不可能再相見了。哭喊聲更響了,無情的火車借著前行的力量扳開了我們緊握的雙手,有緣深的,還敲著車窗,追著火車跑,但車總是漸行漸遠了,遠到叫人無法不傷心的地步。我累得倚在石柱上,已無力再揮手告別了。這時聽見旁邊有人不屑地說,“瞧那副生離死別的樣子,不出一年,早已忘了對方是誰了”。我無奈地搖搖頭,有些人,是永遠不會懂得離別的意味的。
是的,人世間的許多人和事是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淡忘的,然這一幕,不會忘卻,如此銘心,如此刻骨,要忘,哪有那般容易。生命中,有些東西是會隨著時日的增多愈漸明晰而難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