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喬打來電話的時候 , 青正埋頭編程 . 拿起電話聽了半天才明白喬是她的老鄉 , 人在波士頓 , 哈佛讀法律 . 是青的一個哈佛畢業的同事把她的辦公室電話給了他 .

喬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 洋溢著一種蓬勃朝氣 , 頗帶感染力 . 他好象很高興認識青這個老鄉似的 . 其實也沒聊什麽 , 無非是家在哪兒 , 哪個中學大學畢業的 , 各自的現況等等 . 電話掛斷前 , 喬提到自己是個虔誠的基督徒 , 給了青一個網址 , 希望她有空去看看 .

說實話 , 青對基督教沒有任何興趣 , 盡管剛來美時也曾參加過一些聖經學習 , 不過她還是好奇地點進那個網址 . 頁麵做得很精致 , 唯美的背景 , 聖潔的音樂 , 以及一些頌揚上帝的抒情短行詩歌 . 隨便看了看 , 青便關了窗口 .

之後青和喬邊偶爾互通個電話 . 青獨自一人在紐約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 , 正好夠用 . 青的 LG 遠在洛杉磯 , 一個月飛一次來看她 – 也不過是過個周末而已 . 青對這種兩地分居的日子倒已習慣 – 從她讀博起便已如此 . 不過到了周末時分 , 一旦空閑下來 , 還是覺得心裏有點寂寂的 . 青的 LG 是不善言詞的那種 . 每次打電話除非有事 , 否則幾句閑聊之後便彼此不知說什麽好了 .

然而喬卻是很健談的那類 . 而且 , 可能是因為老鄉吧 , 青覺得他很親切 . 再加上 , 他們倆還有那麽一點類似之處 -- 喬的妻子還在國內工作 , 據說是一名法官 . 所以 , 無端的 , 他們便多了一些話題 .

青曾經把她的個人網址給喬 , 上麵有她近年來寫的一些心情散文和小短文 . 喬讀了之後誇獎她的 ” 文筆很美 , 情感也很真 ”. 不過他替青不平 , “ 因為任何一個陌生人可籍此認識青 , 而青卻無從認識 ’ 他們 ’.” 青覺得喬的想法很有意思 . 不過 , “ 這本來便是個人網址的目的呀 – 讓不認識的人認識我 !”

電話裏他們會海闊天空地亂聊 , 反正想到哪就算哪 . 有時 , 喬也會給青普及一些他專業方麵的知識 – 有關進出口貿易方麵的法律 . 青覺得很新鮮 . 青呢 , 有時也會給他講講她曾經的夢想 . 作家 , 時裝設計師 , 畫家什麽的 . 喬便會帶點戲謔地開她幾個玩笑 . 不過他從來都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

有一次 , 喬突然問青 , 你為什麽喜歡歎氣 ? 青楞了一下 , 說我不記得有歎氣啊 . 喬說 , 有的 , 是那種輕輕的歎氣 , 讓人不易覺察的長長的幽幽的歎氣 , 可能你自己不覺得吧 . 青就哦了一聲 . 喬接著說 , 你歎氣的時候 , 那聲音很好聽 . 這下青便不知說什麽好了 . 隻是心裏浮起一點偷偷的歡喜 .

一個周日的下午 , 青編程編得頭疼 , 便出來在小區裏散步 . 正是春末夏初時分 , 路邊開滿了燦爛的小黃花 – 那正是蒲公英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 . 青突然很想和人講講話 , 於是下意識地撥通了喬的電話 . 電話通後 , 青卻有些些緊張 , 因為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 – 不過她其實是無須擔心的 , 因為喬總有無數的話題 . 青後來問他 , “ 你幹什麽呢 ”, 喬說 , “ 正在一個朋友家玩 , 不過現在正坐在他們家門廊下的凳子上認認真真地給青打電話呢 ”. 青的腦海中便現出這麽一副畫麵 : 微微晃動的青藤下一把長長的雕花椅子 . 喬斜倚在椅子上 , 捏著一個手機談笑風生 . 青撲哧一聲笑出來 , 為著自己這荒唐的想象 . – 青突然有種想見見喬的衝動 .

轉眼間 , 盛夏過於 , 紐約的秋天已悄然而至 . 這是青一年中最喜歡的季節 . – 事實上 , 這滿眼滿懷的爛漫秋色也正是青當年下決心來紐約工作的原因之一 . 一天 , 喬突然打來電話 , 說要來紐約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 . 因為正好是周六 , 問青有沒有空見個麵 . 青當然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 可掛下電話後 , 又有點莫名地緊張 . 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 她的心裏有點慌慌的 . 她想 , 我這是怎麽啦 , 不就是和老鄉見個麵麽 .

那是個周六 , 而正巧 , 第二天便是青的生日 . 那婚禮是在 Queens 的一個教堂舉行 . 青和喬約好下午四點左右去教堂找他 . 一上午 , 青都在想下午該穿什麽 . 試遍了整個衣櫃 , 終於決定穿一件紫色的 V 領毛衣 , 一條稍稍過膝的格呢短裙 , 外加一件深藍的薄呢外套 . 她甚至還特意找出去年回國時買的那雙高幫靴子 . 臨出門前 , 她猶豫了一下 , 又回去稍稍化了一個淡妝 – 其實也就是在臉上打了點底粉 , 再刷了些腮紅塗了點唇彩而已 , 不過整個人看起來還真明亮了不少 . 其實我化完妝還蠻好看的麽 , 青暗暗想 , 帶點小小的得意 . 對著鏡中的自己發了一會兒呆 , 青的臉微微地燒了起來 – “ 你在做什麽 ?” – 她輕輕地問自己 .

好不容易趴好車 , 她推門進去 . 不大的門廳裏 , 擠滿了賓客 . 滿耳的歡聲笑語 , 滿眼的俊男靚女 , 青有點點無措 . 她退到門口 , 給喬打了個電話 , 說在門口等她 . 青然後有點慌慌地東張西望 , 她不知道誰會出現在她麵前 . 她又有點想猜猜人群中的哪一個是喬 . 然後冷不丁的 ,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 “ 嘿 , 青 !” 青收回目光 , 看見站在眼前的喬 , 微微嚇了一跳 . 本以為自己對喬已經非常熟悉 , 沒想到見麵後的感覺竟然如此陌生 . 她抬眼看著喬 . 喬的個子很高 , 眼睛很亮 , 微微笑著 . – 青突然想到她之前從來沒有想象過喬的模樣 .

青有點慌裏慌張地點了一下頭 , 然後說 ” 你是喬吧 ”. “ 對了 , 你怎麽就知道是我呢 ?” 她歪著頭看住喬 . “ 你忘了啊 , 我看過你的網頁 , 上麵有你的照片 ”. 喬笑起來 , 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 倒是哦 , 青突然想這確實有點不公平 . 人家看了我網上的照片 , 我卻無從認識對方 . 喬之前說的倒還是有點道理的 . 胡思亂想間 , 喬說 ” 我們去裏邊坐一會兒吧 . 外麵太冷了 , 看你的嘴唇都青了 ”. 青乖乖地跟著喬來到教堂的正廳 , 也就是婚禮的現場 . 裏麵兩兩三三地還逗留著些人 , 在忙著留影什麽的 . 喬讓青坐下 , 然後又跑去給青端了一杯熱乎乎的茶來 . 青接過來 , 發現喬用了雙層的塑料杯子 , 想是怕燙著青了 . 喝了一口水 , 青的心裏暖暖的 .

喬找了一個對座 , 和青閑聊了一會兒 . 青想不出什麽話題 , 就說這教堂怎麽看著不象教堂 . 喬接過話來 , 說 ” 是不是因為它沒有尖尖的屋頂 ?” 青有點尷尬地點點頭 , 她想 , 喬肯定覺得她傻裏吧嘰的 , 啥都不懂 .

之後喬提議去紐約城裏逛逛 , 看看時代廣場的夜景什麽的 . 青欣然同意 . 在熱鬧的人群裏麵對喬青或許會更從容一些 . 再說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去處 .

去城裏的地鐵上 , 有一個賣藝的黑人在吹笛 . 喬講起他的一對在香港認識的朋友 , 講他們是怎樣憑著對主的忠貞信仰克服一個個生活中的難關 . 青看著對麵車窗上他倆並肩坐著的身影跟著地鐵一起 ” 咣噹咣噹 ” 地往前行駛著 , 有種恍恍惚惚超越時空的感覺 .

晚上的曼哈頓自然很熱鬧 , 更何況這是周末 . 街上人聲鼎沸 , 甚至有點寸步難行 . 青和喬隨著人流蹭著走著 , 間或說幾句話 , 扯著嗓子倒象是吵架 . 路過一個 pizza 店 , 青才覺得肚子餓了 . 轉頭問喬 , 喬說不餓 , 因為婚禮後有 reception.

青要了兩塊 pizza, 端上來後才覺得太多了 . 喬說你先吃著 , 吃不完的給我 . 青想了想 , 拿起刀叉去切 pizza, 這樣吃了一會兒 , 覺得特別別扭 , 於是直接給用手抓了 , 這樣才自然了些 . 剩了一片給喬 , 喬用手抓了就吃 , 青突然覺得自己怎麽這麽扭捏作態啊 , 這完全不象平日的自己麽 . 她有點鄙夷自己 .

出了 pizza 店 , 又接著閑逛 . 路過一家書籍音像製品店 , 喬拐了進去 . 嗬 , 這店門麵不大 , 裏麵倒挺寬敞的 , 還好幾層呢 . 青和喬靠在三樓的欄杆處 , 俯看著底下川流不息的男男女女們 , 青忍不住告訴了喬明天是她的生日 . 喬好象很高興的樣子 , 說 ” 這麽巧啊 ”.

從樓上轉下來 , 喬饒有興致地逛到音樂 CD 處 , 興致勃勃地開始翻開起來 . 青則獨自跑去圖書處 , 看最新推出的暢銷小說 . 在國內時 , 青很愛看小說 , 所以到美國後她很懷念大學時倦坐在床上一卷在握的時光 . 那淡淡的油墨書香味總讓她著迷 .

這樣不知不覺時間就消磨過去了 . 青問喬晚上住哪裏 . 喬說他有一個朋友在 Flushing, 不過還沒來得及跟他打招呼 . 青想了想 , 又猶豫了一下 , 然後說那你去我那兒住好了 , 可以在客廳打了地鋪 . 喬好象並沒有異議 . 於是就這麽定了 .

回到停車處 , 因為夜已深 , 街上空無一人 . 青一大意 , 在倒車時就撞上了路邊的 meter. 青一邊罵自己蠢 , 一邊推開車門下去查看 ” 傷情 ”. 喬見狀 , 連忙拿起青的外套也開門出來 , 趕著披到青的身上 :“ 外麵很冷 , 小心著涼 ”. 青見隻有車屁股後掛著的備用胎的 cover 被蹭破了一點皮 , 也就放心了 . 喬亦在一旁安慰她 ” 沒事 , 沒事 ”.

回程的路上 , 青想著剛才的一幕 , 真覺得喬是又細心又會關心人 . 換成自己的 LG, 大概不會在那時想到青的外套的 . 喬在那兒調著收音機 , 然後青就聽到某個台在準點報時 ”12AM”. 喬趕著說 ” 生日快樂 !”, 然後拿出一張 CD 來說 ” 送給你的禮物. 我很喜歡這個作曲家, 或許你也會喜歡 ”. 青伸出手去 , 喬握住它 , 青輕輕地說 ” 謝謝你 ”. 她真的很高興 , 在此時此刻 . 她甚至有些微微的感動 .

到得青的住處 , 青便忙著找出充氣床墊 , 枕套被褥什麽的 , 替喬準備臨時床鋪 . 喬則一門心思地用青的電腦上網查找附近的教堂 , 他說早上要帶青去做禮拜 . 青也就隨他去 .

好不容易安歇下來 , 已是淩晨 1 點多了 . 這真是很長很長的一天 . 青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 又困又乏 . 可是一旦閉上眼睛 , 腦子卻清晰地開始回放今天發生的一切 . 想到喬就睡在一門之隔的客廳裏 , 青突然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 她不由地想起那個在門把上栓頭發的故事 . “ 我要不要也栓上一根頭發呢 ?”, 她問自己 , 黑暗中感到自己的臉有點發燒 . “ 你神經啊 ”, 她又有點惱自己的胡思亂想 . “ 什麽亂七八糟的 ”, 她命令自己趕緊睡覺 , 可是那大腦卻依然莫名地興奮著 . 青突然想 , 難道我在潛意識裏期待著發生些什麽嗎 ? 發生一些自己既害怕卻渴望 , 既擔心卻期盼的事 ? 她追問著自己 . 她看見黑暗中自己閃閃發亮的眼睛 . 她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勇氣而震驚 . 青不是一個太喜歡剖析自己的人 , 凡事隨緣隨心隨命 , 這是她的生活準則 . 盡管她酷愛小說 , 也曾醉心甚至幻想過書中那些甜蜜曲折又浪漫的愛情故事 , 然而她終究是屬於理智型的那類女子 . 是的 , 她喜歡喬 , 喬讓她心動 , 喬讓她歡喜 , 喬讓她重拾少女時被嬌被寵被關愛的感覺 . 可是她沒有不顧一切不計後果地去追求刹那間幸福的勇氣和衝動 . 她害怕玩火中狂熱到極點時的心悸 , 也無法麵對玩火後一切焚歸為零時的殘敗 .

她木木地想 , 在我這個年齡 , 或許我更需要的是一個看得見的未來 , 一個安然淡定的生活 . 她為自己這樣的想法感到悲哀 . 她突然間很恨自己 . “ 你是個膽小鬼 !”, 她在黑暗中咬牙切齒 .

這樣翻來覆去折騰半宿後她突然想上廁所 . 可是上廁所得經過客廳 . 猶豫了半天 , 她終於還是爬起來 , 輕輕地打開門 , 躡手躡腳地走過喬的身旁 . 喬似乎睡得很好 , 發著均勻的呼吸聲 . 青的心一瞬間靜了下來 . 上完廁所後 , 她也很快睡著了 .

早上睡到 8 點左右 , 喬就起來了 . 青的頭疼疼的 , 於是又賴了一會兒床 . 8:40 左右 , 兩人出發去教堂 . 其實這教堂就在青上班大樓的隔壁 , 隻是因為掩映在樹叢中 , 所以她竟毫不知曉 . 到得那兒 , 正幹上 9 點開始的禮拜 . 雖然這並不是青第一次上教堂 , 不過她還是覺得很新鮮 . 四下裏她偷偷地張望 , 發現除了一些老頭老太太外還有不少年輕的父母帶著小孩來的 . 她甚至還認出了幾個同事 . 做完禮拜 , 喬和旁邊的幾位聊了一會兒天 , 自我介紹是遠道來客 , 這次是帶我來熟悉熟悉環境 , 希望青以後能常來等等 . 那些人就很熱情地歡迎青 . 青有點點難為情 . 她想 , 喬一旦回去 , 自己大概是不會再來的了 . 這並不是她的環境 , 她也不熱衷於和陌生人閑聊應酬 .

離開教堂 , 已將近中午 . 喬自告奮勇地說要給青做頓午餐 , 讓青見識見識他的手藝 . 於是就先拐去 A&P 買菜 – 青平時一人不太做菜做飯的 . 喬選了一塊魚排 , 買了一包四季豆和幾個西紅柿 . 青又買了些土豆色拉和半隻烤好的雞 .

回到家 , 喬利索地圍上青的圍裙 , 就開始動手準備午餐了 . 青煮上飯 , 然後幫著摘豆角 . 小小的廚房顯得擁擠起來 , 不過卻很溫暖 . 看著紅紅的爐火 , 氤氳的水氣和一個樂嗬嗬的男人 , 青模模糊糊地想 , 這就是她想要的家 .

午飯很豐盛 . 豆豉魚排 , 幹扁四季豆 , 烤雞 , 土豆色拉和一盆熱氣騰騰的西紅柿雞蛋湯 . 青吃得很開心 , 菜很合胃口 , 連白米飯也香噴噴的 . 她感慨道 , 要是天天有這樣的飯吃那就太幸福了 . 喬就撲哧笑了 , 說她的生活目標太低 . 青想 , 其實自己就是沒多大追求的小女子 . 做做自己喜歡的事 , 看看自己喜歡的書 , 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 她就很滿足了 .

吃過飯 , 收拾好碗筷 , 已將近 2 點了 . 青懶懶地斜倚在沙發上 , 舒服得有點犯睏 . 喬從口袋裏掏出一本中文版的袖珍聖經來 , 說要給青朗誦一首其中的詩篇 . 青微微笑著 , 看喬昂首挺胸一本正經地在那兒朗誦著 , 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 有那麽一會兒 , 她恍恍惚惚地有點神不守舍 , 不知在想什麽 , 一直到她突然發現喬的臉有點發紅 , 才意識到自己竟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喬看呢 . 真是糟糕 , 她的臉也騰地紅了起來 .

青已經不太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麽 , 似乎他們就是肩並肩地坐在沙發上閑聊 . 有那麽一瞬間 , 青很想很想跟喬說 ” 留下來吧 , 再多陪我一天 ”. 可是她動了動唇 , 卻開不了口 . 或許 , 潛意識裏她也怕被喬拒絕吧 . 於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深深地埋進沙發 , 神思恍惚似笑非笑地聽喬在那兒高談闊論 .

時間差不多了 , 青把自己從沙發上強拉起來 , 準備送喬去車站 . 她打開衣櫃想找件外套 . 猶豫了一下 , 選了那件大紅的羽絨背心 . 她暗下希望自己能在喬的最後視線裏凝成一抹豔麗的色彩 .

去車站的路逶迤在樹林從中 , 正是秋意欲濃時節 , 窗外的景致十分絢爛 . 間或一陣風吹過 , 卷起無數落葉 , 互相追逐著 , 五彩斑斕地十分喧鬧 . 青無端地想起許多古人送別的詩詞來 , “ 又送王孫去 , 萋萋滿別情 ”, “ 長亭外 , 古道邊 , 芳草碧連天 . 晚風拂柳笛聲殘 , 夕陽山外山 ”, “ 寒蟬淒切 , 對長亭晚 …. 留戀出 , 蘭舟催發 . 執手相看淚眼 , 竟無語凝噎 . 念去去千裏煙波 , 暮藹沉沉楚天闊 ”, “ 離恨恰如春草 , 更行更遠還生 ”. 青由不得傷感起來 , 於是一路無話 .

到得車站 , 在站台上等了一會兒 , 車竟晚點 , 再加上有風 , 於是躲進二樓的候車室 . 透過玻璃正好可以看見兩邊來往的火車 . 青一直很沉默 , 喬就逗她說話 “ 猜猜我的火車會從哪個方向來 ?” 青想了想 , 用手指指前方 , 其實她也隻是亂猜而已 , 她向來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 . 喬笑笑 , 並沒有說什麽 . 青倚著玻璃窗 , 看著長長的鐵軌從遠山深處駛來 , 又綿延著向遠方駛去 . 青突然想 , 其實這靜默的鐵軌 , 也自有它的故事 , 隻是無人知曉罷了 , 除了那山風和穀石 .

候車室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 車來了 ? 青抬眼看向喬 , 喬用手指指她的身後 . 可不是 ? 火車正噴著煙向站台滑來 . 喬開始整理他的圍巾 . 下意識地青伸手去幫他 . 握著圍巾的兩端 , 青的手不忍釋去 . 這份溫暖 , 讓她留戀 . 她真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定格 , 讓那火車永遠臥在那裏 , 讓喬永遠立在她的身旁 . 她想說些什麽 , 可又不知道說什麽 , 隻好抬眼去看喬 , 喬也正低頭看她 . 或許他看出了她眼中的那份留戀和不舍 , 於是他象大哥哥似地拍拍青的頭說 ” 我下次再來看你 . 你先回去 , 乖 ”. 這下青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 她隻好低下頭 , 不舍地鬆開了雙手 , 向一樓的站台走去 .

火車終於又噴著煙走了 , 留下空空的軌道無限延伸 . 青一人站在空落落的站台上 , 心裏也是一如的空落落 . 她一時不知該幹什麽 , 於是漫無目的地在站台上來回走著 . 秋風撩起她的頭發 , 她的臉冰涼冰涼的 .

之後 , 青依舊和喬偶爾互通個電話 , 互相漫無目的地聊聊天 . 然而世上之事卻是一如既往地變化發展著 . 一天 , 喬告訴青 , 他的妻子已經拿到簽證 , 馬上就要帶著女兒來美探親了 . 青 ” 哦 ” 了一聲 , 頓了頓 , 然後說 ” 恭喜恭喜 ”. 放下電話 , 青想 , 生活難道不就是這樣嗎 ? 它轟隆轟隆自顧自地往前駛著 , 不管上麵載著誰 , 也不管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 它真的是最真實 , 又最最無情的 .

那年冬天 , 當人人都在喜洋洋地挑選節日賀卡的時候 , 青跑去買了一本非常精致的日誌本 . 臨寄出時 , 她又猶豫了一下 , 然後在扉頁上寫了一句話 ” 城裏的月光 , 把我照亮 , 請溫暖他心房 ”. 這是一句許美靜的歌詞 , 她很喜歡 , 她想 , 喬一定也會喜歡的 .

又一年過去的時候 , 青的 LG 終於搬來紐約和她團聚 . 青忙碌起來 , 她因這樣的忙碌而快樂 . 喬已很少打電話來 , 青也隻是發了一個電子郵件祝他聖誕新年快樂 .

第二年的夏天 , 青和她 LG 決定去 Arcadia National Park 度假 , 並順路去波士頓玩兩天 . 於是青終於又撥通了喬的電話 . 喬非常熱情 , 力薦做他們的導遊 , 還請他們去他家玩 .

當他們的車穩穩地停在喬的公寓樓下時 , 青的心在那一瞬間咚咚地響 . 她有點點緊張 , 又有點點興奮 . 過了這幾年 , 她不知道再見喬時會怎樣 . 在她敲響房門的時候 , 她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 . 門很快就開了 , 喬一臉笑容地站在門口 . “ 你們怎麽才來啊 , 我都等急了 . 怎麽 , 你先生沒有一起上來 ? 那怎麽行 , 我下去叫他 ”. 喬一刻不停地說著 , 走著 , 寒喧著 , 青甚至都沒來得及仔細看看他的臉 . 她也捕捉不到他的眼睛 . 他在躲我嗎 ? 青問自己 . 喬顯得很陌生 , 很疏遠 , 盡管他很熱情地招待著青和她 LG. 青見到了他的妻子 , 華 , 一個嫻靜的女人 , 帶著淡淡的笑 . 華挺著一個碩大的肚子 , 聽說再過一個月就要生了 , 是個兒子 .

喬帶他們去參觀哈佛校園 , 非常盡心地向他們介紹各處建築設施 . 青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後麵 . 後來走累了 , 他們就順勢坐在 charles 河邊 . 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 , 看著喬興致勃勃的和她 LG 聊天 , 她的心在那一刻突然釋然 .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又緩緩地吐出去 , 幾年來的心結 , 也就在這一刻解了 .

摘下一片綠綠的樹葉 , 青把它輕輕地放入水中 . 看著它載沉載浮地向前飄去 , 青在心中輕輕說道 ” 這真是一場美麗的邂逅 . 謝謝你 , 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