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導師跟我說他被邀將去武漢華中理工大講學,我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滔滔不絕不厭其煩地向他大講武漢的東湖,黃鶴樓,楚城和楚市,漢口的商業街,四季美湯包,老通城豆皮,還有長江和漢水。我喋喋不休直到導師露出詫異的神情才嘎然而止,訕訕然還有點意猶未盡。我發誓那一刻如果導師提出帶我同行,即使讓我推遲一年畢業我也是千萬個願意。
不禁想起初到武漢時那個17歲的小姑娘。第一次在武漢過國慶節,和室友一起去長江大橋,橋頭有很多照相的,便想著也照一張,以大橋江水還有高高的武漢電視塔做背景夠威風神氣的,寄回家爸媽看了肯定特高興。於是大大咧咧地往橋頭一站。照相師說 “哎,小姑娘你再往左挪一挪”,為什麽要挪啊?我疑疑惑惑地扭頭一看,哈,原來左邊欄杆下有一特大的老鼠洞,我得再挪兩步才能把它遮住。長江大橋上竟然有一老鼠洞?我覺得真逗,於是開懷大笑。照片寄來後一看,哈,活脫脫一進大觀園的劉小妹。一件花花綠綠的燈芯絨上衣,兩隻手直愣愣地擺在身邊。一頭被江風吹亂的短發下卻是一張燦爛的笑臉,全然一副手足無措又樂不可支的模樣,真是夠傻的。這是初到武漢時的我。
大學畢業,同學們各奔前程。北京上海廣州,天南海北哪兒都有,卻沒人想留武漢,除了我們幾個讀研的。大家都不喜歡武漢,不知為什麽。武漢沒什麽好,可也沒什麽不好。武漢人說話拖長音,不過武漢小姑娘說話倒蠻動聽的;武漢售票員很辛苦,在車廂裏擠來擠去地賣票,地位卻不如北京賣票的尊貴;武漢有很多小吃,武漢的藕煨排骨是待客佳品,武漢的洪山菜苔更曾是隻給皇上的貢品,武昌魚當然也隻能在武漢才能吃到;武漢有山有水,有東湖,有長江,有黃鶴樓,有鸚鵡洲。長江和漢水把武漢隔成武昌,漢口和漢陽,這三鎮鼎立的雄姿全國可就這一例;武漢夏天很熱,名列全國三大火爐之一,空調卻不是必備,因為長江以北為北,武漢當屬北方。武漢冬天很冷,暖氣卻不是必備,因為長江以南為南,武漢又屬南方。所以武漢不南不北,於是地位不尷不尬,誰的光也沾不上;武漢是九省通衢,南來北往客流不息,所以武漢沒有自己的菜係,所以在武漢可以吃到任何一方的口味;武漢人脾氣比較急,說話比較衝,姑娘們很潑辣,但據說這是因為吃得太辣和夏天太熱的緣故;武漢人 (精確地說,湖北人) 被稱做“九頭鳥”,取自“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意喻精明能幹,亦工於心計。這個我沒切身體驗,不過漢口商業街上的那些賣衣服的確實夠厲害,一次愣是圍攻我半小時讓我買下一件不想買的大衣;武漢的漢正街小商品市場全國有名,熙熙攘攘,熱熱鬧鬧,卻沒什麽精品;武漢其實也創下不少服裝品牌,比如雅琪,太和,還有紅人;武漢還有美麗的櫻花和香飄益遠的梅花;武漢也曾見證過不少重要曆史事件,比如武昌起義和二七大罷工;武漢甚至還吸引過無數文人墨客潑墨揮毫,比如崔灝的“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和毛澤東的“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然而不可否認當今的武漢正漸漸失去其曆史上的重要地位,武漢的名氣是遠遠比不上北京和上海,甚至小小的天津也時不時想往上串,不知武漢是否還可和南京一搏。
還是有人極愛武漢的。記得一次不知誰在BBS上發了一則有關武漢的貼子,細數了武漢的諸多不是:武漢街太髒太亂,武漢人太勢利太蠻橫。後麵跟的一則回貼卻是在急皮白臉地為武漢辯解,一看就是出自一位愛極武漢的姑娘。
研究生畢業,同學們又大多選擇去上海或北京,隻有我一人留在了武漢,除了幾個繼續留校讀博的。大家還是不喜歡武漢,這一來是因為武漢發展不是太快,外資合資企業數目遠遠低於北京上海;二來因為武漢人素質實在不是太好,用武漢話罵人更是不太動聽。這兩點我都同意,可我還是留在了武漢。我喜歡北京,可是我太懶,就近找個工作多省力。武漢又大又亂,市容也不夠整潔,可這個又大又亂的城市卻帶給我一種親切感。我從來未曾認為自己是武漢人,雖然上班後我的的確確上了武漢戶口。然而每次從老家探親後返漢,出了火車站,看著兩旁熟悉的街景,一種回家的感覺卻會油然而生。想想真是有意思,武漢沒有我的家,我也一直隻把自己當成她的匆匆過客,然而武漢卻給我家的感覺,這大概便是緣於那份所謂的“日久生情”吧。
如今我遠離父母,在他國求學。雖是思念父母,然而最想念的地方卻是那座留下我生命中一段最美好最亮麗青春的城市--武漢,那又大又亂的武漢!
(二)
武漢人說話有時用詞很精僻。記得一次同事推薦了一家發屋,於是周末約了好友梅同去。我雖然從未燙過頭發,卻一直羨慕街上女孩們那一縷縷的卷發,多嫵媚多動人啊。這次我下定決心要和多年來的清湯掛麵式的長發說再見了。梅也選了一款大波浪發式。等我倆坐定後,理發師熟練地抖了抖我倆的長發,揉搓一番後,對我說:你的頭發很絲,她的頭發比較布。我聽了心中竊喜。你想麽,絲,乃喻絲綢,柔軟細滑的絲綢,當屬布中的極品。誰知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我如五雷轟頂,花容盡失,“你的頭發不適合燙發”。“為什麽?”,我憤憤不平,如絲般的長發不適合燙發,那怎樣的才算合格?他多半是瘋了。“你的頭發太粗,一根一根自成一體,燙了後肯定四處飛揚,難成發型,除非用發夾夾住。”“那她的頭發呢?”我還是不服氣,不過口氣顯然沒法再硬,因為他說的沒錯,我的頭發,即使現在,也得整天拿夾子夾著。“她的發質很軟,頭發間有一種粘附力,所以燙了之後會很順”。“那為什麽說我的頭發象絲,她的頭發象布?”我覺得很沒麵子,於是刨根究底,想挑他的刺。“絲,是指一根。你想,每根頭發都是一根獨立的絲,整個頭發自然蓬蓬鬆鬆,風一吹便四處亂飛;而布,是指一片,所有的頭發織成一片整整齊齊的布,當然就能柔順地批在肩頭了。所謂如瀑的長發便屬此類”
天哪,我目瞪口呆,亦張口結舌。這個比喻夠經典,真想問問是哪位武漢先人獨具慧眼慧心,挑出絲布兩字?小女子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隻是這輩子大概是無法從絲轉成布了。
我不禁懷疑武漢作家筆下的“如絲如瀑的長發”是什麽意思,是絲,還是布??!
我也想寫一篇,我大學的城市和你的差不多,
我喜歡她什麽呢,聽說是髒亂差的典型・・・
但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