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地,沉沉地睡著。仿佛要永遠睡下去那般地,我沉沉地睡著。
疲憊的重量有如山川,壓著我的肉體,我的靈魂。我像大地般苦苦承受,奄奄一息。
累得,夢都做不出一個。睡眠讓我短暫地釋放,睜開眼,又跳入困乏的湖。
如果可能,我想把頭顱摘下來,傾空裏麵經年的土。
它太重了,重得我無力抗負。
懷著訣別般的情緒告別了床,已是下午。可是不覺餓。吃了一小碗酸辣湯,一小塊蔥油餅,幾小片醬牛肉,還有三顆棗子,就飽足。
然後,出門。外麵並不冷,可我很怕冷。穿了件淡藍毛衣,又裹了件棉外套,有著誇張的,毛茸茸的帽子,像小狐狸的毛尾巴。
陽光一片慘白,是悲哀的知音。那樣的陽光簡直不該叫陽光,該叫陰光,透著讓人絕望的冷漠和淒涼。
所以眼睛和臉一起打個冷戰,瑟瑟發抖——身體因為層層武裝,渾不知天涼好個秋!
平日總是邊走邊唱一路高歌。這會兒嗓子啞了,被迫息聲。狗一樣不停地嗅,猛吸空氣中的清寒,那秋天的味道。
這讓我意識到,冬天快來了,冷雨快飄了,枯黃了一夏的草,快綠了。
連綿的雨,將浸泡著忙碌的聖誕節。因為人們會集體性地忙碌和興奮,我會感到相對的舒緩,和優遊。
雖然冷,仍以毒攻毒,去冷飲店要了杯青蘋果冰泡。
碎碎的一大杯冰,鮮嫩的綠,味道酸酸的,用桔黃吸管猛然一吸,清爽的感覺醍醐灌頂,有如吸進了青春。
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望著窗外,傻傻地發呆。倘沒有任何塵世的摩擦力來幹擾,人真會像永動機,就那樣永恒地發呆下去。
可惜在這樣的人世間,發呆太過奢侈。真呆的人,某種意義上是有福之人。
之後痛苦地去采購,躋身不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同類中間,聽著鋪天蓋地的噪音,聞著油炸帶魚凜冽的香氣。
照例買四個桃子三個鴨梨二個蘋果一袋棗子。捏捏硬梆梆的青柿子,嘴裏條件反射地泛起苦澀,趕緊讓它翻著筋鬥滾回大部隊。
又跑到有機食品店,專門買雞翅雞腿雞蛋和豆腐。
快有兩個世紀沒吃雞了,因為從不吃渾身是毒的肉雞。我可不想有天生個天使,渾身攜帶荷爾蒙和化學元素。愛我的寶寶,從愛她生成的環境起。
想做醉雞,買好了雞才發現忘了買魚露。隻好紅燒了。
這就是人生——現實節製理想。因為總要向前,所以總被迫改弦易轍,直到最初的夢想麵目全非。
雖然,沿途也會見識另外的美。
眼睛很幹,皮膚很幹,嘴唇很幹,心也很幹,幹得像移動的沙漠,渴望秋雨。
剛來加州時流了一夏的鼻血,因為幹燥。現在適應了,鼻血不流了,卻仍幹得要皸裂。
那種感覺,讓人想哭,想一輩子站在水龍頭下,讓所有的細胞都澇死。
強似旱死。
向著下一個生日而生。沒幾個月,又要生日了。悲喜交集。
喜,想不到苟活至今天,仍好胳膊好腿,沒中王小波所說的“負彩”;
悲,歲月如風,永逝不歸。那白發蒼蒼舉步維艱的日子,正從遙遠的地方步步進逼。
那天讀紐約時報,說是研究表明,女人一周喝四罐可樂,會導致骨質疏鬆。
言之鑿鑿也好,空穴來風也好,從此不再喝可樂——雖然喝得已不能再少。
要像疼愛我的孩子一樣,疼愛我的身體。要知道,這是我女兒的第一個家園,須得健康,清潔。
回來就去跑步了。連跑三十分鍾,又走了一刻鍾,聽著ipod,裏麵全是故人。
寶寶的藍調,貝多芬……
黃昏的陽光橙橙的,還有些暖意,好比大多老年人的笑容。
那是夏日陽光最後的回憶。
此情永不移,乃我之所愛。這晚聽著,感動得落英繽紛。
有時想,就算有一天我永遠消失,你也一定會記得我。因為,我曾很深地傷過你也曾很深地祝福過你。
你心上有不滅的刀痕,也有不滅的指印。
這讓我悠遠地快樂,因為被人記得。——被你記得。
是。十一月,我要走了。不長,可也不短——三周。
我會想念你們,非常,非常,非常。
有空會寫些東西,發給你看。——我是說,如果有空。屆時也許會忙得一塌糊塗。
感恩節當天往回飛。飛機上的感恩節。
真快。現在猶記去年感恩節的承諾:每年感恩節,貓貓都會祝福你們。
如可能,上飛機前會把今年的祝福發給你,請你代為轉致。——你可以拒絕。童童已拒絕代貓貓發帖的懇求,by silence。:))
收下你的鼓勵和祝福,及音樂。
雖萬般倦怠,仍於混沌中寫下上麵的話,謝謝你。
Nothing gonna change my appreciation for you......
永遠平安,願你!
風雨同路,與你!
貓貓 中秋後的第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