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象一張破碎的臉
難以開口道再見
就讓一切走遠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們卻都沒有哭泣
讓它淡淡地來
讓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複一年
我不能停止懷念
懷念你 懷念從前
但願那海風再起
隻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溫柔
.................
若非麵對麵聽蔡琴的演繹,這歌不會讓我如此凝視,如此試圖把每個字都包藏在心的繈褓裏,如同包藏夢中屬於我的嬰孩。
耳聞,不如一見。
坐在遠遠的角落聽她真實地歌唱,百感交集 —— 也是頭一次,真正明白什麽叫百感交集。
很多很多模糊不清卻又清晰得可畏的思緒有如天邊的海潮,在無人見證的時空裏驚濤拍岸,一波一波,舊的沒去,新的已至。各樣念頭重重疊疊地交錯飛旋,不時有一兩樣以淡藍色水母般柔媚的姿態漸行漸遠,直至斷開與心靈母體相連的臍帶,沉入神秘莫測的精神的洪荒。在那裏它們將永恒沉澱,化作靈魂那無形卻鑄就了生命本質的根基。
也是頭一次,明白了什麽叫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很多很多種心情像梵高調色板上狂亂舞蹈的橙色,金黃,靛藍 ...... 膠著一處,分不清悲喜的界限。暫時脫離塵世關在那幹淨空靈的歌聲裏,忽然萬籟俱寂,身心俱疲。意誌軟綿綿地坍塌,生命之門失去了守衛,洞開,任何一種情緒都得長驅直入,刀光劍影地廝殺,隻為成為當時那個軀殼的主宰。肉體這形而下的卑微的存在成為憂傷的魚肉,等候終極的刀俎。但,沒有勝利者,所以它被無盡的悲歡割據,成為情緒的五胡十六國。
心就是那樣混沌著,迷亂著,不知所終。黑暗中所有的感覺都如此細微如此酣暢淋漓。舞台上那個不可思議的精靈信手拋出一串串低沉感性的聲音,是能夠射殺靈魂的飛刀。我一動不動坐著,化作安徒生故鄉那尊小人魚的青銅雕像,將所有原子核聚變般磅礴的震撼都凝固在那個瞬間,讓它們永遠以彼時的風儀眺望 —— 那稀世的聲音。
第一首就是你的眼神,我的最愛。在那懷舊的歌聲中有個念頭像霧氣一樣慢慢升起,把心靈的窗戶都罩上白蒙蒙一層。我在想:蔡琴,今生今世,這是我第一次聽你現場演唱,希望,希望不會是最後一次。想到此處鼻子很酸。是的,我愛那聲音,我夢想那聲音的主人能留駐在永恒裏。可夢想終歸夢想。總有一天她會老得唱不動,總有一天我會失去聽她唱歌的所有機會。我們宿命地聚首,更將宿命地別離。
想到這些是因為想起聽王菲在首體演唱的日子。那是除蔡琴外唯一一個我抱之以特別敬意的女歌手,為那上帝特別恩寵的聲音,也為那飛蛾投火破釜沉舟的愛情。她淡然站在離我不遠的舞台上,淡然地唱著,不時轉身凝望中心屏幕上竇唯和童童的錄影,情意綿綿,如入無人之境。那瘦削寂寞的背影裏,凝聚著多少力量多少執著多少寬容!
98 年北大百年校慶,王菲一襲黑衣,清瘦清瘦,仍是那麽淡淡然地和那英一起,在靜園草坪上演繹 “ 相約 98” 。空靈的聲音,美到讓人目眩神迷。
那也許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兩次機會聽王菲麵對麵唱歌了。如今,她將成為第二個孩子的母親,真性情如她,想必也會徹底淡出演藝界吧。除了祝福,還有無盡的遺憾和感傷。
是以想到:這,也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你現場演唱了,蔡琴!
聽蔡琴唱 “ 讀你 ” ,感到她很年輕,我很蒼老。心沉靜得像最深的山裏最深的春泉,又如希臘雕塑身上那照亮寰宇的靜謐,容納了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那個時分感到生命無比虛空無比茫然,像荒涼的戰場上唯一的存活者,我拋下了鎧甲扔下了劍,麵對屍橫遍野的大地丟失了靈魂。
生命情何以堪,當靈魂的眼睛看到它深處的空?
心忽然開始猛烈呐喊一個名字,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名字。坐在黑暗中,我被這反應驚呆。
我以為我已忘記那個名字,但是沒有。它居然還棲息在我生命的哪個角落,在情緒最激烈的時分驀然騰起,身形有如最後的救世主。
良久,驚異依然。
生命是怎樣一個謎呢?在每一個特別的時分,我們都會意外看到從不曾了解的自我,打撈起心海深處以為再不複存在的東西。
曲必終,人必散。終於迎來這首曾在很多讓蔡琴低落得想要永遠離開舞台的時分帶給她勇氣和力量的歌:
恰似你的溫柔!
我的心像夏日夕陽裏一朵粉色大波斯菊,輕輕搖曳,緩緩綻開,直到比天空還明淨,比大地還遼遠。
那隻白天被我注視過的黑蜘蛛這時緩緩爬過腦際。當時我一看到它,它就立刻停下不動。我望著它,它也望著我,我們雙雙恐懼。
但,蜘蛛比我高貴,因為它怕一個能於瞬間結果它性命的真正的龐然大物,而我怕一個除了讓我惡心什麽都不能施加於我的微不足道的昆蟲。
在另外的價值體係裏,蜘蛛是絕對的勇士,我是絕對的懦婦。
當黑蜘蛛最後一條小腿消失在我腦海裏,恰似你的溫柔,跟著結束。
但是我的心在含淚歌唱: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象一張破碎的臉
難以開口道再見
就讓一切走遠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們卻都沒有哭泣
讓它淡淡地來
讓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複一年
我不能停止懷念
懷念你 懷念從前
但願那海風再起
隻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溫柔
....................
蔡琴的讓我認識了她,從此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