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灣 /曹正峰 #
說到海豚灣,我的同事沒有一個人知道
說到電影《海豚灣》,沒有一個同事看過
對孩子們說到海豚灣,他們隻說見過海豚
當我說到海豚灣是紅色的,他們一臉愕然
當我說到海豚灣的紅是海豚的血染紅的,他們表情凝重
當我說是人類屠殺海豚讓海豚灣成為紅色時
一個黑不溜秋的小男孩騰地站了起來
當我說絕望的海豚媽媽呼喚絕望的孩子時
一個紮羊角辮的孩子流著淚說,她會學海豚寶寶叫
大雨將至 /吳乙一 # & 3/7
天空忽明忽暗。我依舊行走在
幽靜的環山公路
仿佛要獨自將悲傷帶到更開闊的地方
我相信,黑暗中一直有陌生人
陪伴著我
有時,他在我前麵
有時,他會放慢速度,回到我身後
並用低沉的咳嗽一再提醒我——
注意避讓閃電
注意閃電中突然浮現的臉龐
落日如鞭 /啟子 #
西山並不是以一己之力扛著它
西山頂的佛塔扛著它
西山腰的墓碑扛著它
西山底的瓦屋扛著它
就連吹過西山的風,風扯動的鬆濤
濤聲過後的岑寂,也一同扛著它
此刻,烏雲正滿天,被扛起的落日
已陷入重重包圍。在西山頂
它被上下兩堆烏雲擠壓成拇指寬的
一條縫隙,火紅中顯露猙獰
麵對如此辛苦的人間
它還想抽打什麽呢
給女兒的信 /項天爍 #
孩子:從抽象到具象
從模糊到深刻
伴隨你的到來
我一直朝著那個角色
努力地雕刻自己
即使某天
我的腳步開始做減法
目光依然在你身上做加法
春風裏奔跑,冬雪裏起舞
天有多高,盡在你心裏
地有多廣,盡在你眼裏
臍帶和韁繩
曆來都是當斷則斷
孩子:將來有一天
如果我將嬰兒的嬉鬧和啼哭
還給你
請你務必縱容我
像沙灘縱容著海浪
像大地縱容著落葉
像黑夜縱容我的天馬行空
(苔蘚 # & /黎落 3/7
“苔蘚抓住事物,往天上飛”。寫作變得很輕
仿佛“一塊綠布扔進天空”----
我曾見過被圈走了岩石或植物的那些人
短性。聒噪。憂鬱,在碼頭或城中村
瞬間闊大的空白又更快合攏。他們
不斷製作出虛境和小麵積國土
以據此求證和苔蘚不一樣,並未真的遠離過故土
也是有過根須的人
倒敘 /陳湖 #
說說那些散落一地的瓦礫吧
說它們作為瓦壟時你數的滴水
說你試圖抓住雨腳往上爬的憂傷
說說正當壯年的老屋
說你沿著天井下的屋簷漫無目的奔跑
說緊跟步伐的弟弟妹妹們
說說罵罵咧咧的母親阻止不了的雨水
說我們濕漉漉的衣物和童年
說說父親的怒目及停下來的瘦時光
說瓦楞回到泥裏,雨水回到天上
一根鐵鏈,鎖住一生的美好 /閆殿才 #
女人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大約是一天中
早晨到中午,這麽長的距離
走不好,到八九點鍾方向,便停止了
就像英烈碑後麵,那棵碗口粗打著點滴
卻早已佝僂的合歡樹
幾根枯枝旁逸,零零碎碎的葉子
孤懸著。
像夜色中,怎麽敲,也敲不響的風鈴
這一次阻止女人的,是一根
鏽滿獸性的鐵鏈,掛在脖子上
被那麽多的牲口,反複勒
這一次的聲音,是從十八層地下,發出的
麻木,陰森。透著白骨的味道
(早春 /小園 #
我覺得最好看的三月
是奔向小溪的三五隻鴨子中
突然滑倒的那隻
是蹣跚學步的孩子
鞋子和兩隻小手上的泥土
是我的姐姐
在簡易的陽台上
晾曬她的菜籽
是一個人靜靜地
望著遠方
微風繞過她
在柳梢輕輕一頓又返回
然後,拂過她若有所思的衣襟
第聶伯河 /宋世平 #
我見過第聶伯河,溫婉,少言
明鏡般嵌入人間一一掠鳥也藏不住心思
受斯拉夫人性格影響,律動且倔強
小提琴碩士貝索拉娃
分到一支槍,她以第聶伯河為
屏障,像在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
演奏那樣拉響彈道
子彈的呼嘯聲,仿佛讓第聶伯河——
又活了過來
離不開鐵的人 /劉琴 #
有些人從不抬頭看星空
從不摘下一朵野花,戴在鬢邊
比如我的外祖母
我的外祖母
一輩子都離不開鐵
仿佛隻有鐵器的光芒,才能照亮她疼痛的一生
先是鋤頭,火鉗,一隻喂不飽八張嘴的大鐵鍋
後來是輪椅
骨頭裏的鋼板,螺絲釘
現在是每年春天,割去她頭頂野草
滿是鐵腥味的
生鏽的鐮刀
釘子 /王登學 # & 3/7
總以一種尖銳和力量
深入到軟於它的物質中
隱藏或者炫耀
都是一種傷害
釘子將木頭連在一起
成為椅子,桌子,床,房子
成為人們想要的東西
釘子釘在牆上,可以掛東西
衣服,帽子。字畫。遺像
承受許多重和輕。愛和恨
這些深入的釘子
在敲打中度過一生
生鏽,掉落。回歸於
鐵。再一次的輪回和重生
(馬頭琴 /章洪波 # +
一匹馬應聲倒地,它的
頭顱高貴且堅強
去掉它的眼睛,耳朵和皮肉
隻保留它的骨頭
將一匹馬的隱忍和熱烈
藏在馬頭琴裏
將北風,豐腴的雨水,呼嘯的
塵土,將它骨頭裏的閃電
身體裏的雷霆,藏在馬頭琴裏
將它的心跳,呼吸
一生的奔跑和狂野,藏在
馬頭琴裏
所以,每當琴聲悠揚
那些動物和人,紛紛豎起耳朵
那些草木,紛紛垂下頭顱
馬頭琴啊!其實你是一匹馬的
靈魂。與北風
互為兄弟
與花朵,互為姐妹
除了你,誰能喚醒一千匹馬的奔騰,一萬頃草原的
湧動,一億棵格桑花的盛放
誰能喚醒一個人內心的蒼涼
和波瀾壯闊的悲痛
小巷深處 /皇聞暉 #
止步於街口,青石板複活了一段記憶
久違的巷子,能否婀娜出一個柚香一樣的姑娘
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沉睡的時光,吱呀了一聲
那些遠去的人,卻再也喚不回他們的身影
如此深邃的巷道,像拉鏈一樣
兩側破舊的騎樓,被緊緊地縫合在一起
一望無底的黑暗,比小巷還要長
這麽微弱的燈火,怎麽照,也照不見人家開門問好
井下速描 /王海雲 #
瓦斯,像我心頭的恐懼
都有臨界點,都看不見,也摸不著
有時候,恐懼更像煤層裏的矸石
被死死地壓著,裹著,憋著
直到在采煤機的轟鳴中,逃生出來
有時候,煤塊磕傷了煤塊,流淚的卻是猴車
它們每天上上下下,始終停不下來,仿佛忘記了疼痛
我看見一盞礦燈,一閃一閃穿過大巷
八個小時後,才疲憊地返回來
我看見一捆捆錨杆,一垛垛方木,一卷卷風筒
被鐵鬥車送到井下,再也沒有出來
我還看見,黑黝黝的煤,坐著皮帶從井下上來
多像春節裏坐著火車,趕回故鄉的人們
拓片 /王世勳 # & 2/7
走進碑林,我也成了一枚漢字
筋骨凹凸,漂浮著鳥鳴,流水,塵埃
還有,三寸厚的積雪
輕輕掃淨,隻剩下
錘子,刻刀雕琢石頭的聲音
和一個躬腰,低頭,汗流浹背的身影
而後,鋪一張薄如蟬翼的宣紙
在塌陷的曆史處,用墨汁填充,飽滿
還原本真
隻是,刻在石頭上的功過
用一張薄紙拷貝出來總是輕飄飄的
麻雀 /龍平 #
它一定是我夢中走失的靈魂
精靈一般依附在簷下
它用小巧的喙讓自己沾有晨露的羽毛蓬鬆
腳爪緊扣牆壁汲取陽光賦予的力道
深夜的小葉香樟藏著難以揣測的驛動
一度以為是酒後的情緒漫延
直至夢中我身披羽毛在枝葉間徘徊
才明晰眼前的光陰是多麽的居無定所
一定是我的夢中靈魂走失
在無可依附的牆壁上成為麻雀
突然見它掠過香樟木的枝葉
拳頭般砸向我眼前的空地
——那裏有衰落的草籽,和暫時未遭
侵擾的寧靜
(這夜啊!有多少秘密隱藏 /華子 # & 2/7
這夜啊!有多少秘密隱藏
水連著水,路連著路,村莊挨著村莊
銀狐進了山,小鳥蹲在屋簷
講方言的,回到了故鄉
我在紙上畫雲朵,燈下疊紙鳶
明月用緩步,計算行程
母親用手指,掐算日子
走廊上,父親還沒有敲門
夜,深了又深
神,空著雙手走進廟堂
一陣犬吠,十裏路上,野草順勢直了直腰
最小一塊會行走的故土 /牛莽 #
於商場,街頭,工地、車間、醫院、社區
學校、農貿市場……,這一生
我見過各色各樣最小一塊會行走的故土
有年輕的、年幼的、也有年長的
他們無一不以故土的肥沃,所飽含著的
淳樸和敦厚、智慧和堅韌、熱情和吃苦耐勞
耕耘稼穡著他鄉的美好鍾聲
春有花,夏有蔭,秋有果,冬有藏
這是他們汗水漂洗出的真實寫照
與此同時,他們日日夜夜從未間斷
播種下青蓴一行行
將帶於身邊故鄉那隻玉兔,喂養得又白又亮
第聶伯河上的月夜 /野蘭 #
睜一隻眼,向黑夜深處的白銀時代
記憶中的鮮花與果實隱隱浮現
在廢舊的銅像與尖塔之間
月亮畫出了故鄉
麥田燦爛,村莊善良
第聶伯河沿著瓦爾代丘陵撫摸下來
清洗著曆史的血汙,在文明的拐角
交出了年輕的烏克蘭,它背對高低起伏的墓碑
為那些站在下遊的人,那些跌跌撞撞的夢
高懸燈盞,打開了所有窗戶
將一場來自未來的戰爭,輕輕,放進麵包籃子裏
禮儀 /西湖鯉 # +
割麥子的鐮刀
和揮鐮的人
都有彎曲的脊梁
熟透的麥子
也慢慢彎下腰來
我知道
這些彎曲的部分
是他們在用古老的禮儀
互致
敬意
(果林深處 #
(麥秸味的晚風 /王全安 #
故意走在麥茬地裏
聽麥茬折斷的聲音,勾起童年的記憶
“麵對尖銳的東西,要小心謹慎”
走著,走著,暮色就圍攏過來
村莊開始亮起燈,與新月
相輝映,灰藍的天幕隱約有神的眼睛
天更黑了,麥秸味的晚風吹來
懷舊是寂靜的,我站在黑暗中
不讓自己發出響亮
怕驚擾了夜吟的昆蟲
你無法撲滅一種火 /楊祥軍 # & 1/7
甚至無法預知火的源頭——
隨時隨地,它生發,起勢,燭天
無法使用水土,或現有的工具
將它撲滅
我的身體,語言,愛,都是引火材料
一個對視,就能燎原
落日 /沙漠 #
風呼嘯著。群山接受了落日
像一種孤獨,接受了另一種孤獨。
山中的柿子林,掛滿了太陽的孩子
這些小慈悲,並不能烘熱漸漸變冷的世界
甚至小小山崗
母親走出柿子林時,籃子裏
的小太陽,沉默在永生之中。此時
風聲,更加純粹了。
透過揚起的白發
火燒的霞光中,一隻孤鳥
遠遠地飛過,像匆匆而去的父親。
鍾聲 /湯勝林 # +
無意之中,我敲打了一下歸元寺的木門
響起的,卻是蒼涼的鍾聲
像誰喊一聲“痛~”
蔓生了一山的陡峭、顛簸與墜落
真是羨慕那幾隻穩立寺頂的烏鴉啊
它們不飛,不叫,不東張西望
仿佛這鍾聲何去何從
它們都了如指掌
(殘稿 /胡有琪 # +
那把槍是把好槍
可惜 未等它發言
戰爭就結束了 旗幟一臉紅霞 回鄉
槍膛裏 那顆子彈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抱負
一身是病
窩在彈槽裏 直至生鏽
多少年過去
有人在博物館裏看見了那把槍
那時
那把槍已是一個殘廢
子彈再也無法射出自己的初心
旁邊的說明書還在喋喋不休的解釋
其實 那些文字
早已脫離了當年的硝煙
握槍的人 除了一塊殘碑在夕陽下抽著殘雲
一無所有
到山上去說 /江湖客 # & 6/7(冠)
到山上能說些什麽呢?
到處都是好看的石頭
信命的草木
即使我們坐在懸崖邊上
把雙腳探進,深不可測的虛空
又能說些什麽
說危險和美?說愛
說風越來越大
說秋天了
說你的頭發亂了,天快黑了?
都不如沉默
沉默——才是此時最好的言說
你看漸紅的群山,你看
低垂的太陽、孤獨的翅膀
你看,那人間
哭牆下 # /墨家
耶穌放在左邊,真主阿拉放在右邊
各自去了教堂與清真寺。頭頂削去光環。做個暗淡的人
平凡而曲折。提著天空行走
像隻兀鷹
耶路撒冷,他一直存在。而什麽東西卻真的消弭了
如同真理,存在卻不可捉摸
如同愛人,消失了卻從未離開
一座哭泣的城市在微雨裏站立,誰也打不破靜默
他想叼走我身邊滋養的河流,拿走所有有什麽好
若我真的不在,一堵哭牆轟然坍塌
釘在牆上的人就此解脫。西西弗斯與石頭空成反比
舉著十字架,枉然做出內心的條件反射
阿拉生於1973年,饑饉,餓殍遍野。他藏在麥垛裏
五十年後會養一隻狗,套銀項圈,他們奔跑在黃道上
哭泣過的人一定會堅強。從此,拿出城市就能兌換麵包
我們相互背叛,殺戮脊背上的耶穌
背著猶大的名義,不要晚餐和向日葵
莫名其妙地活,並相信死去是所謂的終極目的
一些依靠。我賴以生活的幹樹枝。被星火熏黑的牆壁
前方可能會找到父親的骸骨,也可能
大聲喊出身體內的魔鬼。上帝命令消滅他
他躲進哭牆
夕陽金黃,所有的哭泣都成靜默狀
背幹草的母親 /劍方 #
背著幹稻草暮歸的母親
幾乎引燃了天空
她臉上的斜陽
卻溫如紅玉
小牛犢早就聞到草的甜味
它喊母親
在鄉下,所有的牛
隻會喊母親
母親的幹草,要喂牛
也要引導、堆疊炊煙
著火的雲慢慢變灰
背幹草的母親
像瘦小的月
由暗淡,而漸漸明亮
被遺棄的鍾表 /方世開 #
這是一隻被時間遺棄的鍾表
依舊規規矩矩地坐在牆上
它的秒針,分針和時針
仍然謹守最初的秩序
它一生都在時間的路上奔走
最終,卻沒能擺脫
被時間遺棄的命運
就算時間不遺棄它,它也會
被一種人所共知的力量
摁進時間的墓穴
動詞 /王詠 #
用黑暗的黑,點亮生活
他一直感覺
額上的礦燈,更像巷道裏
流淌的血液。不熄,生命便不息
昨天剛從老家回來,滿月兒子的嫩手指
摳出了他無數的眼淚。摳
是他今生,想到最多的一個動詞
他喜歡動詞。比如活著
上初一的大女兒說是詞組
但在他心裏,一直當做動詞
(渡 /簡愛 #
遇見你的時候,黃昏塗了水彩
在一段樹枝上
和一隻飛鳥的身體裏
河灣流動起來
視線寸寸拔高,在拉長的影子裏
掏出鳥鳴和青山
鏤空的顏色有了靈魂,一些執著的事物,觸碰
無人問津的柔軟
思念放逐在用舊的時間裏
把自己藏進思念的縫隙
突圍的花火終究要回去
就如你,漂洋過海去看一個人
歸途越減越短,岸上有孤舟
兩隻鳥飛離了湖麵
霧 /愛詩的馬嶺古道 # & 3/7
霧喜歡把一些東西藏在身後
在需要的時候
才把物品推到前麵來
就像小時候
爸爸經常從身後掏出糖果,玩具
隻是霧不這麽輕巧
它總是推出沉重的東西
一座山,一條河,一個村莊和一個荒原
最輕最輕的一次
它推出了一個人
我看了一下
那是我失散多年的父親
立秋日 /上海宗月 # &
我依次經過了
為考取功名的書院
避世修行的寺廟
在一片田野裏看見
一隻豆莢,籽粒已經飽滿
充足的陽光
讓外殼炸裂的聲音,更響亮
我無法判斷這
是對世界的頌歌
還是為苦難發聲
但我知道,很多經曆著
秋天的事物,都像一隻豆莢
為了這從胸膛迸出的聲音
準備很長時間
秋天也會耐心等候那些
在不同的視域空間中長久
內斂寧靜的事物
在露天的屠宰場上 /夢的門 #
眾目睽睽,一隻活羊
被當眾拆開就像拆開一部還在運轉的機器
花費一點兒精力對付它的抽搐和掙紮是必要的
有人幫忙按住頭,有人扯住腿
有人勒緊繩子,有人遞過來磨好的刀
一聲,又一聲哀嚎
死亡來得太慢,讓人等得心焦
死亡來得太快,瞧,轉眼間
羊皮,羊頭,羊心,羊肝髒,還有羊血
都變成了錢
隻有臨死時的那幾聲哀嚎
不值分文
同樣不值錢的
還有角落裏那個小男孩的氣憤
人群裏幾聲笑止住了他的哭聲
(秋天,適合失落一些事物 /菊黃 # & 3/7
已經沒有什麽可守了
我們不再說出雨水
原野正隱入霧
早起的人謹慎的護住燈火
窗外,幾片歪歪斜斜的籬笆
還在做最後的抵抗
眸光被一點點的拉遠
一些蓬勃的事物被驅離著
而我們也一退再退
你看,那個
彎下腰身的拾荒者...
——你看,那些耀武揚威的
小西風
正可著勁地吹呢
輸入法 # + 馬衛山
1
哦!真相是一種執念
2
慢慢地
有些詞語就不見了
總是慢慢地
風吹走了一個
一隻
一頭
一個時代
我幻想的未來
未來總在曆史書中
鮮血四濺
像故事,像笑話
慢慢地
遠離我們
如果近一點
明天,和昨天一樣
被刪除
3
未來是不可信的
當過去的思想統統成了遺址
隻用來考古,轉述
4
我遇見過真正的
輸入法
如春天
一個不存在的詞語被允許
釋放它無論怎樣的寓意
一個什麽都沒有說明的句子
被允許
有無論怎樣的寓意
當然,我也遇見過
一個詞語可以表達它要表達的意思
一個句子
指明了一個明白無誤的意思
慢慢地
我們開始膽怯地
敲打著鍵盤
風吹的時候,像冬天
我好憂鬱
5
嶄新的輸入法告訴我
未來是簡單的
舊的輸入法是沒有存在過的
6
我在寫這首詩時
輸入法很重
壓得我
幾乎變形
差點兒成了非我
這樣的輸入讓我的思想
反而太輕
幾乎不存在
就像
負麵事件被不存在
7
畢竟它是存在的
唐山的小巷子
血
8
請為那條小巷子流下眼淚
為巷子裏的黑夜
和紅
無人可以聆聽的哭喊聲……
請流下眼淚,人主啊!
天亮時,他們開始清洗,用清澈的
水
對了,那兒的監控去哪兒了,之前是有的
人們開始自言自語
失散的時間和人
又從謠言和辟謠中緩慢消失
9
未來是不可信的
當嶄新的輸入法大於事實
大於我們的思考
10
真理就是
我寫了一首重複的詩
重複了
無數次
重複地敘述一件事
11
輸入法隨時都會強硬地更改我的句子
12
像他們闖入我的
夢境
像闖入一個個普通的屋子
人
的
家
如果他們問我在幹什麽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
逆行者 # /水筆翔飛
每一次災難中的那些逆行者
讓我覺得:他們的麵龐如鋼
他們的背影如鐵。而他們一些人
的離開就像葉子落下
再也不能回到樹上
因此,當我閱讀這些落葉
當我從大地上撿起
這一片,或那一片
讓我覺得,每一次彎腰
都是在向他們致敬
搓草繩 # /朝聞天下
他先給自己搓了一根燈芯
一個蒲團
然後打坐,超度那些野草
或許習慣了野外的生活
剛開始,它們很擰
當把它們浸泡之後
所有草的筋骨都軟了下來
它們都朝一個方向急轉彎
像男人的辮子那樣順從
一個多世紀過去了,那些草
還這樣活著
月光客棧 # 王德民
不管你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過路的人,天色已晚,請到此棲息
如果麵如滿月,我當你是菩薩
如果瘦削如筆,我當你是趕考的書生
如果鼻翼如鉤,我猜你是刀客
有星的時候,那把彎刀月一樣懸著
如果眉眼低垂,我猜你是行腳的僧人
無月可以作舟,每一寸都是苦海
如果懷揣香草,請你住天字號
麵南的牆上,掛著白雲劍
如果滿身血腥,請你住地字號
屋角的匣子裏藏有百草經
我保證,每一間都能看見幻鏡裏的月光
有的看見一切苦厄,有的看見錦繡前程
不管味道,這裏三餐可以果腹
不問甘苦,幹淨的水可以潤唇
一一都是月光生岀來的好東西
我還備好了月光一樣細碎的幹草
喂飽你牽來的白馬和路過的羊群
(柵欄之外 # 冬天的雪
那片柵欄
總想提防著什麽
我總是止步在柵欄之外
我總是能聽見擠進庭院的鳥語蟬聲
仿佛都在合唱,都在譴責
樹的高低不平
我也總是能聽見柵欄深處的歎息
那片總是與我坦誠相見的薔薇,悲哀絕望
我的身上
始終長不出綠色的荊棘
此刻,餘暉散盡
柵欄之外,人間之我
漏洞百出
蠶尾蝶 # & 石樟全 4/7 (亞)
在屠宰場的窗台上
與誤入的一羽蠶尾蝶相遇
斑斕蝶紋印紅那身年輕的道袍
這蝴蝶真有著莊子一樣的初心
我曾經在這裏堵過橫流的汙水
看見太多的嚎啕和殺戮
現在薄霧退去
深秋漸漸露出了真相
而它死在屠宰場的窗台上
在大雪來臨之前,像一場意外
蠶尾蝶,始終沒有合眼
屠宰場拆後新建的大道從它身上穿過
十月十日,下鄉手記 # + 錢雯晴
①
沒有狼,羊圈為什麽上鎖,石子路窄
也不曾堵車,沒有鈴鐺的村子
風一吹,晃一晃
②
上坡路緩慢,一朵牽牛花打不開十月
一隻甲殼蟲又搬運什麽
山腳,紅房子不見黑犬,趴著白月亮
③
用土試風向,黃土、白土,
用黑土,測出黃豆、高粱品行,用紅土試出黃瓜的小心
一次,風吹滅了油燈,吹亮山上星星
④
一口鍾,就是教堂,女人下葬當天,帶走一群羊
男人,丟了一條河,兩枚白月亮
而我十裏鋪牧牛、牧雪
⑤
炊煙之間沒有界限,有一樣的味道
村子之間,一條界限,媒婆走的彎彎曲曲
波浪的心思,是割舍還是獲得
⑥
月亮少年,撒下月光的誓言,
十二點就是零點,
門軸鬆動,指針有水的聲音,月亮裏,鴿子鏽跡斑斑
⑦
山頂是連接上下坡的關節,雪在說謊
我去過一次,山南一個村子,山北一個村子
女人是浪花、是漩渦,是男人的關節
⑧
上午七時,碾子壓下風,午後二時,木鍬揚起風
風沒有對錯,隻道東風、西風
大風、小風,都偏了一點兒
⑨
秋後,仿佛隻有一麵牆向陽,駱駝山袖著手
一群人是向日葵,泥房子是向日葵
燕子是過客,叫春貓讓一百個春天生鏽
⑩
圈子是車輪。簡筆畫,也深不見底
不用六月的色彩,十月的幹草車,軲轆像一枚枚落日
螞蟻說,搬運太陽
傾聽 # 薑華
視力和記憶模糊之後。我更熱衷於
傾聽。那些穿過籬笆的風,把秋夜裏
鼾聲吹涼。還有父親珍藏的農諺
被一群麻雀做成了道具
雪片行走的聲音,減少了當年銳氣
黑夜,已不再被夜行人敬畏
碾坊裏石磨被五穀雜糧遺棄
雞鴨的叫聲有些水土不服
方便的時候,我會打開內存搜索
親人輪回的腳步,漸行漸遠
仿佛有一隻手,把一條繩子挽成
死結,拴牢一個家族的血脈
門前老槐樹掉光了牙齒,早已語焉
不祥。現在隻剩下耳朵晝伏夜出
傾聽萬物消長,傾聽哭聲、笑聲
在風雨中入土。我不在意
我愛著塵世裏若隱若現的冷暖喧囂
猶如愛著一件忽明忽暗的古舊之物
桃木梳 # 王亞迪
編你發辮上的春天
後山的時光一分為二
野蝴蝶扇動翅膀
你的裙擺上找到
生活的花朵
一定有什麽事情會發生
例如劃過你秀發的桃木梳
開出桃花
你眼裏的野山,青翠欲滴得
可供揮霍
我們和山上的草木
互為道路
下山時,低處的人間
所有奔跑中的事物
都在夕照下,美好而虛無著
以下是日冠軍作品
(傾斜 /曹劍風
立碑的時候
父親將刻字的一麵
向前稍稍傾斜
雨越下越大
母親把孩子緊緊
抱在懷裏
盡量躬著脊背
向前傾斜
畫師 /梁祥
雪下了整整一夜
她鋪開潔白的宣紙
畫些什麽好呢?
一隻灰喜鵲在雪地裏散步
不,這太單調了
也太孤獨了
此刻,剛好有人從窗外走過
她用鉛筆畫了一串長長的腳印
嗯,這就生動多了
還需要畫點什麽呢?
她思考著,雪越下越大
雪覆蓋了雪
她用橡皮輕輕擦掉畫上的腳印
喜鵲飛走了。人間一片潔白
老船 /林傑榮
老船擱在淺灘上
像一個輕微中風的老人
波浪還會回來嗎
生活再也經不起顛簸
下半生,就這樣深深陷在泥裏
風呢,又粘又鹹
早就不是那個年輕的水手了
還記得造船廠嗎
幾個好兄弟一起撲進海裏
說好把這副骨頭留在大海最深處
一輩子風浪,從未退縮
如今,卻不得不失約
漲潮時依舊懷念碼頭上的繁忙
魚腥味混雜著酒味
剛靠岸的船往往興奮而粗俗
仿佛一個流浪者終於找到了家
老船也享受這種感覺
盡管它無法再流浪,盡管它無法再靠岸
白露
看起來,仿佛沒什麽不一樣
露珠依然晶亮
陽光不曾收回五顏六色
隻有深入事物內部的人知道
在看似收獲的季節
它已悄然轉涼
眷念的人。繼續守著草木上的燈盞
當它們
一盞一盞,漸次熄滅
月牙的眼晴,醒在漆黑的夜空裏
星星像補丁
替它遮蔽吹風的漏洞
望月 /未三
此刻,窗外有風
一隻船懸掛在屋頂上
稍稍傾斜
像僧人之缽,像乞丐之碗
像女人的半邊嘴唇
充滿饑渴
而窗內的我,則像一隻困獸
被生活一點一點訓化
當我願意相信文明社會時
卻發現,月亮更像一副
明晃晃的
鐐銬
(把綠色舉到唇上 /張林春
陽光挪一挪
父親也挪一挪
羊群跟著挪一挪
山還是山,河還是河
一條曲曲彎彎小路
養大村莊的歲月
山坡上,信天遊
披一身金色的風衣
吆喝一疙瘩雲。吃草
白馬,白月亮 /杭西
白馬擦拭著月亮
一些裂縫,長出草。夜的邊緣
泛著花白的芒硝
白馬群,補充著青草奔跑流失的鹽分
一群吃夜草的烏珠穆沁白馬
白月亮一般,在靜靜的穆仁高壁
滾動
蒙古包像落潮後的海螺,回旋著
壯闊的,夜的聲音
偶有一兩聲犬吠,似深海之鯨
發出的音頻
白月亮的心跳,與
大地的心跳,合在一個點上
(駱駝山下 /錢雯晴
①
駱駝山,一整天低頭、靜默,那麽多蝴蝶迷路
那麽多金龜子模仿和尚
一再揮手,拒絕勒勒車般的落日,車轍算一道印記
②
牛群抬頭,駱駝山抬頭,羊群低頭,駱駝山低頭
這曠大的樂章,被一條牧鞭演奏
厚重的頁碼,被一條河翻過
③
誘人的是果子,樸素的是流水,山澗一打滑
便有半截塔晃出山腰
而日子和我一起用力,躍上山巔
④
羊群漫過來,隻有草原如此漲潮
浪花安靜,不及一吊錢的重量
石頭,為一座山命名,蜜蜂,為一朵花授權
⑤
花草繞過,炊煙繞過,當繞過一條犬的磕絆
如豆的燈火,為天空燙出七粒戒疤
夾在廊下的月亮、蛛網,有微涼麵孔
⑥
炊煙、流水,是線條,石頭囚禁山坡
野百合,叫山丹,也叫佛指甲
木柵欄幹淨,略有幾分禪意,
--來自粉粉日記
花落
盛開之後的寂滅才是目的
等待果實呈現
沒有坐果的
陷進虛妄
坐果風落的失足少年
較之蟲噬的中年重疾
各有不幸
修得正果的又何嚐不擔心鳥啄
可惡的鳥有時隻啄一口
卻毀了一枚果子的一生
暗示 /鄭林
落日依舊磅礴地噴射一些關於時代流變的讚詞。
當想起遙邊即將落空的村莊,我隻以微末的聲息和自我意識
對抗國道上機器的重壓、不絕的囂鳴。
我的村莊依舊在寧靜中擰緊
一把金黃的麥穗,
熱風吹動那些尖銳的麥芒,
深沉而執拗,與總在俯首彎腰的父親發生
生活和命運的唱和,彼此相互抵達對方。他向我暗示疫情,
說他們感受到生活如被丟棄在模糊記憶中那些糧食跌價的荒年。
罷了他依舊會轉身,握著錚亮的鐮刀,
走進金黃麥地的更深處,
牽著大如紅燈籠的夕陽繼續挪動。
原野上,我見父親就是那支引出亮光的火種,
和僅剩的村莊狠命摩擦。
(土墳 /九月的海
一堆堆土墳
散落山坡
在時間上
打了一個個小結
山是更大的墳墓
坐在時間之外
一些個老墳
荒草連天
看樣子
已多年無人認領
漸漸與時間和解
慢慢遁入另一世界
已對來過的人間
愛不起來
也恨不起來
回形針 /張吉夫
初冬的薄涼裏,把一頁牛皮紙封
送回二十年前的暖陽
有一刻,時針停止了轉動
仿佛聽到紙張內低徊的,轟隆隆的響動
如一頭巨獸,就要出洞
像流水的缺口邊,篾籠裏的大魚焦急地
來回遊動,渦流的響埋在水裏
遊動的手指,停下來——
鏽蝕成黑色的回形針,如脫落釉彩的俑士
舉著方天畫戟,挺守在封口
遽然看到時間的麵孔,醜陋而蒼老
良藥 /西北北西
終究分叉了,這條白晃晃的路
已經降落的塵埃是我們的
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占有
因雨水而凝結的土塊,因踩踏
又複原的土星子,也是我們的
被風吹遠了,又吹回來
晚霞是眼睛裏的畫,飄在透明的湖裏
水是各種草木的形態,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這是我們共有的,至今還在彼此的體內
霸道地開著甜而不膩的白色小花
我坦然接受你隻聞52°的烈酒,不喝一口
講故事般平靜地描述我,定義我是你的大哥
你的父親,你眼中的雄性老虎或者獅子
你並不需要有人為你的脆弱護航
隻要一直能看見他,看見生活的一部分
這些看似滑稽的關係,你一直緊握著
握著夜晚背麵滾燙的太陽光線。你試圖
向時間證明不朽。你是成功的
你讓情感的裂變不夾雜怨恨,不生長陌生和疏遠
這滿是蟻穴和蝴蝶翅膀的生活
疲勞是多麽空洞的詞。時間仍然歸屬我們
我們捧著它,抵達更遠的時間
今夜,我舀一勺泉水飲下月亮 /沙葉
十月,思念之花住滿露水。豎琴走過
深秋,呼吸的土地延長追憶。
草木和落葉,卑微匍匐,細聲低語
鋪就金黃的路徑。過往的印跡
漸漸湮沒,包括蟬聲
一隻狗早就注意到,那枚夜月要
泅渡銀河。它跳起來,足以給狂吠
找個理由
泉水幹淨,透澈,悄無聲息
在晶瑩處蓋上天空
蒼白的郵戳
漫天星鬥,緩緩注入宇宙之海
日子奔流,淌過眼眸,漫過
曆經坎坷的額頭
誰把一塊石頭丟進河裏,濺出
千百隻銀色紐扣
河岸彼此用泥沙交流,石頭趴窩
河床拒絕泄露。
爹娘雙手從土裏刨出
糧食,耗盡一生。飯粒喂飽的嘴和
想事的心,的確
目睹他們先後把自個植入大地
像極了償還欠債
夢境疊加,錯開的花朵,把自個舉高
像是忘掉根係陣痛
今夜,我舀一勺泉水,飲下月亮
一邊跪拜,一邊流淚
(給泥土塑形 /濮建鎮
最不怕踩踏的是泥土
被踩踏久了,成為鞭子
抽打再踩下來的腳底
最不怕負重的是泥土
石頭堆積得越多
讓它們成為越高大的山
最不怕空曠的是泥土
鏟出最平坦生長肥草
送給牛羊做天堂
最講老幼次序的是泥土
春夏秋冬交尾
從不許季節亂倫
習慣雷電風霜的泥土
忍得住剝皮割肉
在根須中活出精彩
到火中,也越燒越堅硬
可最怕溫柔,抓一把
放水中,馬上肉消骨散
別針 /檀風魯南
父親打鐵時,總愛把那件有點舊的老粗布褂子
脫掉,搭在床幫上。一次
一個口袋露在外邊,用別針別著
年少的我,猜得著裏邊裝的什麽
我親眼看著父親用粗糙皴裂的手
小心翼翼地把別針移下
把我需要的學費和眼裏的期待
從那個口袋掏出,遞給我
而今父親和他的那件粗布褂子不見了
那個供我上學和期待的口袋也沒了蹤影
可我總感到那枚封口袋的別針還在
孤零零的,不時紮疼我
向落日走去的那個人 /老影子
拄單拐,老父親蹣跚學步
深秋十月的傍晚
我一回頭,便感覺到了風
吹來的方向出乎意料
幾隻灰麻雀在廊簷下
牆縫裏蜷縮著,沒有嘰嘰喳喳
我看到它們是在用暗語,和眼神
彼此交流,或傳遞某一種信息
街道不長,一直通向村西頭
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佝僂的背影
毫不猶豫,向落日走去
走幾步,停一下,再回頭看看
然後,又使勁挺了挺脊背
(陽台
年老後
父親喜歡在陽台上
一坐一整天
過去陽台養鴿子
後來養花
現在養一個老去的生命
當鴿哨在一個晚秋
如掉落的花葉
消失在他持久張望的盡頭
這盈尺之地
或許就是他憑想象重構的
喂養他的故鄉
每一天陽光擠進窗戶
他緩緩地
暖暖地坐進去
如坐進四月遼闊的春光裏
聽蟬 /畢俊厚
蟬鳴聲是一種意外。母親
卻樂於接受這樣的意外。
在短暫的安寧過後
母親耳廓裏的蟬群,再一次蜂湧。
稀薄的月光,像一層水霧
漂浮在植物的葉麵
凝結出乳白色的暈釉。
這時候,母親會走到院子的牆角裏
槐樹旁。那些幽微的聲音
仿佛是某枚葉片發出來的
像召喚,又像催眠曲。
那時,蟬鳴會形成合唱
一波推動著一波
讓母親陷入沉思。
其實,母親的耳鳴症由來已久
——父親走後,空曠的院落
綠波浮動過後,大片凝脂的月光
仿佛宵夜中的良鄉。
月光下,樹影交錯
幻覺中的蟬鳴聲,無法排遣的傷感
此起彼伏地一遍遍壓著顫抖的樹葉
白露為霜 /瀟瀟語些
今夜,不知有多少白露
凝結成霜
又有多少黑暗被密林解散
鬆針落在地上
與放棄治療的大地親切交談
“隻有凋謝過事物,
才懂生命,從容,與順從。”
不要了解自己那麽多
剩下的部分,才是我們的歸宿
我們需要用未來的雪花
來掩埋不必要的真相
今夜,不知有多少烏鴉
堅守自己
又有多少黑暗被密林解散
銅官窯遺址 /李利拉
曆史就是這些
偃旗息鼓後躺平的碎片
不盡相同卻總見相似的碎片
如同黑石號
不同於泰坦尼克號
打撈上岸的愛情不可
重生 就像這一個
打碎後便不可修複的唐朝
商船還在冰浪間穿梭
窯匠的後代與海盜的女兒
早以一片青瓷示愛
沉睡海底千年的
釉下彩 銅紅銅綠
皆不肯指認山河破碎的因果
隻各自抱緊一顆破碎的心
一塊皸裂的泥土
秋風是向下吹的 /山林逸人
秋風是向下吹的
從月亮吹到樹梢
從樹梢吹到地上
小心地,替那些步履蹣跚的雨滴
鋪好金黃的床單
從早到晚,秋風一直向下吹著
把我仰望的目光吹下
落上一盞野菊
把我額前的頭發吹下
把我長久的沉默吹下
父母,兄長,還有那些蹲在街邊吃飯的人
身子更加佝僂
我的淚也被吹下來了
一滴一滴,在草根上凝成霜花
秋風嗬,一年一年
都是向下吹的
雲端上的一切都被吹入泥土
鳥兒也在風中斂起翅膀
斜向廣闊的田野
那些告老還鄉的作物 /餘述斌
湖麵上,布滿漣漪的浮遊生物
依次演變成為琴鍵
擁擠和擁抱間隔發生
踩踏者踏著柔軟的部位,幾隻水鳥縱向
拔出插在水中的釘子
看久了,我們深諳這液體狀的美
仿佛浮雕出沒
微劑量的陽光送來撫摸
深入水體中,萬物的身影
仿佛一種慈悲的假象
在反向搖擺或陳列
他們從不返回人世,像我看見的十月
那麽多告老還鄉的作物
悲喜集 /杜鵑聽嵐
九月的清晨
有漫無邊際的涼意
它緊緊纏繞著空秸稈,長茅草,交出一生的柔軟
那淹沒生活盛大的蟬鳴聲已退場
曦光灌注
喇叭花的底色,它通曉和塵世的瓜葛,來自一條母體的臍帶
那心形葉片上有隻小蚱蜢仰起頭
認出那是故鄉失散多年的碧空
現在流行口語詩,散文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