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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天涯,外國長詩

(2012-03-09 15:54:13) 下一個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茨維塔耶娃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鍾聲

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裏——

古老時鍾敲出的

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笛聲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鬱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在房間中央,一個磁磚砌成的爐子

每一塊磁磚上畫著一幅畫:

一顆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們唯一的窗戶張望

雪,雪,雪

你會躺成我喜歡的姿勢:慵懶,淡然,冷漠

一兩回點燃火柴的刺耳聲

你香煙的火苗由旺轉弱

煙的末梢顫抖著,顫抖著

短小灰白的煙蒂——連灰燼

你都懶得彈落——

香煙遂飛舞進火中。

 

去利沃夫    /紮加耶夫斯基

去利沃夫①。從哪個車站

可到利沃夫,不是做夢,在黎明,露珠

掛在行旅箱,特快

列車和子彈頭列車就要問世。匆匆

去利沃夫,白天或黑夜,在九月

或三月。可是,首先要相信,利沃夫依然存在,

在國界線內可以找到而不僅僅

存在於我的護照,高高的白楊

和槐樹依然大聲呼吸

仿佛印第安人,溪水依然嘀咕

黯然的世界語,草蛇仿佛俄語裏

輕柔的標誌,消失在

植物叢。打上包裹,出發,離開

不留痕跡,像一位虛弱的小姐

在正午消失。還有牛蒡草,綠色

牛蒡草的隊伍,在威尼斯咖啡館

畫布下麵,正下方,蝸牛談論著

永恒。而大教堂高高聳起,

你記得,那麽端正,一如

星期天,白色手巾和裝滿覆盆子的

吊桶立在地板,而

那時我的欲望還沒有誕生,

隻有花園,種子,和“安妮皇後”櫻桃

琥珀以及令人捧腹的滑稽劇。

說起利沃夫,總是太多,沒人能夠

理解太陽炙烤下

每塊石子的低語,夜晚東正教堂的沉寂

與基督教教堂全然不一,修士

一葉一葉,給植物施洗,它們卻

沒頭沒腦地生長,快樂彌漫

在每一處,廳堂,自動旋轉

咖啡機,藍色

茶壺,漿衣服的

漿,連綿雨點,玫瑰

刺。窗戶邊掛冰的黃色連翹叢。

鍾敲響了,空氣震動,女尼們的小紙袋

帆船似的飄向

戲院,這個世界有那麽多

要在這裏一遍、一遍上演,

觀眾沸騰了,不願

離開。我的姑姑們還不知道

我複活了她們,

而我如此確鑿地活著,如此孤單;

仆人,幹淨,燙完了衣服,去拿

新鮮奶酪,裏屋

帶著一絲慍怒和巨大期待,布勃佐佐斯基

作為訪問學者到來,我的一個叔叔

不停地寫著一首題為《為什麽》的詩

獻給全能的上帝,說起利沃夫

太多太多,它注滿了容器,

漫過杯子,溢過

每一座池塘,湖泊,從每隻煙囪

冒煙,變成火,風暴,

和閃電一起放聲大笑,變得謙和,

轉回家去,朗讀舊約全書,

在小地毯旁的沙發上睡著,

關於利沃夫,有過太多太多,而現在

什麽也沒有了,它無情生長

冷漠的園丁,像在五月一樣,沒有憐憫

沒有愛意,剪刀

剪斷了它,啊,等著吧,直到暖和的六月

和柔和的羊齒草一起,和無邊

夏天的原野,也就是現實,一起到來。

而剪刀落下,沿著直線,穿過

纖維質,裁縫,園丁,檢查官

剪斷它的軀幹和花冠,剪枝刀賣力地

裁剪,仿佛孩子的手工遊戲

沿著紙上打出的鹿或天鵝的虛線。

剪子,削筆刀,剃刀狂戮,

裁減,弄短主教驕奢的

衣服,以及廣場的、房子的衣服,樹木

無聲倒下,仿佛在叢林中,

大教堂顫抖了,人們互相告別

沒有手絹,沒有眼淚,如此幹裂的

嘴,我不會再見到你了,如此多的

死亡,等待著你,為什麽每個城市都要被弄成

耶路撒冷,每個人都成為猶太人,

而此刻,每一天,總是,

匆匆,打包,

屏聲靜氣,去利沃夫,畢竟

它存在著,安靜、純潔

如一棵桃樹。它在每一個地方。

 

《舞在奧德薩》  /卡明斯基

我們生活在未來的北麵,日子以孩子的簽名

打開信箋,一枚桑果,一頁天空。

 

我祖母從晾台上

扔西紅柿,她掀動想象,如同

從我頭頂扯起一床被毯。我畫

我母親的臉,她知道

什麽是孤獨,她把死者同黨派一樣藏於土地裏。

 

夜晚為我們解衣(我數它的

脈搏),我母親跳起舞來,她用桃子,

烤製的食物,填滿過去。對此,我的醫生笑了起來,他的孫女

撫摸我的眼睛——我吻

 

她膝蓋的背後。城市在顫抖,

一隻鬼船出航了。

我的同學為猶太人取了20個名字。

他是天使,他沒有名字,

我們摔跤,當然囉。我祖父坐在拖拉機上

 

與德國坦克對仗,我提一滿箱

布羅茨基的詩。城市在顫抖,

一隻鬼船出航了。

夜裏,我醒來小聲說,是的,我們曾經活著。

我們曾經活著,是的,別說那是一個夢。

 

在當地工廠,我父親

抓起一大把雪,塞進我嘴裏。

太陽開始了日常敘述,

染白他們的身體:母親,父親,舞著,移動著,

黑暗在他們身後述說。

這是四月,太陽洗刷著涼台,四月。

 

我複述我的故事,光線浸蝕

我的手:小書本,去那個城市吧,不要帶著我。

 

《城市》   /休斯    胡續冬譯自《生日信劄》

你的詩歌是一座黑暗城市的中心。

你的小說、你的故事、你的日記、你的信件,是這座

龐大城市的郊區。

旅店像辦公大樓一樣通宵明亮

擠滿了學者、牧師、朝聖者。在夜裏

有時我驅車穿過。開著車,

緩慢前行,我發現自己其實僅僅是

在自身的黑暗之中徘徊,回想著

你所做的事情。我幾乎總能

一眼瞥見你——在某個十字路口,

迷惑地盯著上空,60多歲。

你周圍是熙攘的人群。你一動不動地站著。

在綠燈或者黃燈下,你的臉,

像沙漠印第安人的麵孔,荒涼而不知所措。

你想問些什麽但你不能開口。

你注視著每一張臉

試圖認出某個人。

他們不理會你。而後燈光變紅

他們都從你身邊洶湧而去。

而後你看見我在車中,望著你。

我知道你在想:我應該認識他嗎?

我知道你在皺眉。我知道你在努力

去回憶——或者突然間,努力去忘記。

 

死亡賦格曲     /策蘭

黎明的黑牛奶我們喝下它在傍晚

我們喝下它在中午和早晨我們喝下它在夜裏

我們喝啊我們喝啊

我們挖一個墳墓在空氣裏讓你躺著不會太擁擠

一個男人住在屋子裏他擺弄他的毒蛇他寫到

他寫到當天色黑到了德意誌你金黃的頭發瑪格利特

他寫到這些然後走出門外群星都在閃爍

他吹哨叫他的獵狗走近來

他吹哨叫他的猶太佬排好隊叫他們挖一個墳墓在泥地裏

他命令我們開始演奏要為舞會助興

 

黎明的黑牛奶我們喝下你在夜裏

我們喝下你在早晨和中午我們喝下你在傍晚

我們喝啊我們喝啊

一個男人住在屋子裏他擺弄他的毒蛇他寫到

他寫到當天色黑到了德意誌你金黃的頭發瑪格利特

你灰白的頭發蘇拉密斯我們挖一個墳墓在空氣裏讓你躺著不會太擁擠

他大聲挖土深一點你們那邊的你們其他的大聲唱歌和演奏

他抓住鞭子在他的皮帶上他揮舞著它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你們的鏟子挖深一點你們那邊的你們其他的繼續演奏要為舞會助興

 

黎明的黑牛奶我們喝下你在夜裏

我們喝下你在中午和早晨我們喝下你在傍晚

我們喝啊我們喝啊

一個男人住在屋子裏你“金黃的頭發瑪格利特”

你“灰白的頭發蘇拉密斯”擺弄他的毒蛇

他大聲演奏死亡更甜美一點死神是一個主人來自德意誌

他大聲刮響你的琴弦更黑一點你會升起來然後隨煙霧飄到天空

你會得到一個墳墓在雲朵裏讓你躺著不會太擁擠

 

黎明的黑牛奶我們喝下你在夜裏

我們喝下你在中午死神是一個主人“來自”德意誌

我們喝下你在傍晚和早晨我們喝啊我們喝啊

這死神是“一個主人來自德意誌”他的眼睛顏色藍幽幽

他射你用子彈由鉛製成他射你瞄準又命中

一個男人住在屋子裏你“金黃的頭發瑪格利特”

他放出他的獵狗咬我們準許我們一個墳墓在空氣裏

他擺弄著他的毒蛇和白日夢

“死神是一個主人來自德意誌”

“你金黃的頭發瑪格利特”

“你灰白的頭發蘇拉密斯”

 

那晚,我們圍坐在篝火旁 (黑馬)  /    布羅茨基    

        漆黑的夜空也比它四腿明亮; 

        消融一切的黑暗也吸納不了它。 

        

        那晚,我們圍坐在篝火旁, 

        看見一匹黑種馬。 

        

        我在世界上沒見過更黑的事物—— 

        它的四肢漆黑如烏煤, 

        它的身軀漆黑如虛空, 

        比黑夜還黑,從鬃毛到顫動的尾巴。 

        它的兩側,把一片漆黑攤分, 

        從不曉得什麽是鞍具下的擦傷。 

        它佇立不動,似乎在沉睡。 

        但恐怖彌漫它四蹄的漆黑。 

        

        如此黑,陰影投下也不留痕跡; 

        染也染不出它這種黑。 

        黑如黑凜凜的午夜, 

        黑如凶猛而不見底的針心—— 

        黑如聳立眼前的密林, 

        黑如窩形肋骨間繃緊的空隙, 

        黑如土地底下躺著種子的凹處。 

        我知道我們內部也一片漆黑—— 

        

        然而我們一望,它就更是黑得發亮! 

        我的手表顯示現在還隻是午夜。 

        它絲毫也不移近我們半步, 

        它腰身潛藏著深不可測的幽暗, 

        它脊背完全從我們視野裏消失; 

        不留下哪怕一個小光點。 

        它兩眼的白光像掃來兩道閃電, 

        瞳孔更是黑咕隆咚, 

        

        仿佛底片上眼睛怪異的斜睨! 

        但為什麽它中止飛奔 

        而停下來在我們身邊留連, 

        直到黎明來臨? 

        為什麽它如此貼近篝火站著? 

        為什麽它呼吸空氣的漆黑, 

        踏碎落葉鬆脆的骨頭? 

        為什麽它兩隻碩大的眼睛裏射出黑光? 

        

        ——它想在我們中間尋找騎手。 

 

瘋狂的石榴樹    /埃利蒂斯

在這些刷白的庭園中,當南風
悄悄拂過有拱頂的走廊,告訴我,是那瘋狂的石榴樹
在陽光中跳躍,在風的嬉戲和絮語中
撒落她果實累累的歡笑?告訴我,
當大清早在高空帶著勝利的戰果展示她的五光十色,
是那瘋狂的石榴樹帶著新生的枝葉在蹦跳?

當赤身裸體的姑娘們在草地上醒來,
用雪白的手采摘青青的三葉草,
在夢的邊緣上遊蕩,告訴我,是那瘋狂的石榴樹,
出其不意地把亮光找到她們新編的籃子上,
使她們的名字在鳥兒的歌聲中回響,告訴我,
是那瘋了的石榴樹與多雲的天空在較量?

當白晝用七色彩羽令人妒羨地打扮起來,
用上千支炫目的三棱鏡圍住不朽的太陽,
告訴我,是那瘋了的石榴樹
抓住了一匹受百鞭之笞而狂奔的馬的尾鬃,
它不悲哀,不訴苦;告訴我,是那瘋狂的石榴樹
高聲叫嚷著正在綻露的新生的希望?

告訴我,是那瘋狂的石榴樹老遠地歡迎我們,
拋擲著煤火一樣的多葉的手帕,
當大海就要為漲了上千次,退向冷僻海岸的潮水
投放成千隻船舶,告訴我
是那瘋狂的石榴樹
使高懸於透明空中的帆吱吱地響?

高高懸掛的綠色葡萄串,洋洋得意地發著光,
狂歡著,充滿下墜的危險,告訴我,
是那瘋狂的石榴樹在世界的中央用光亮粉碎了
魔鬼的險惡的氣候,它用白晝的桔黃色的衣領到處伸展,
那衣領繡滿了黎明的歌聲,告訴我,
是那瘋狂的石榴樹迅速地把白晝的綢衫揭開了?

在四月初春的裙子和八月中旬的蟬聲中,
告訴我,那個歡跳的她,狂怒的她,誘人的她,
那驅逐一切惡意的黑色的、邪惡的陰影的人兒,
把暈頭轉向的鳥傾瀉於太陽胸脯上的人兒,
告訴我,在萬物懷裏,在我們最深沉的夢鄉裏,
展開翅膀的她,就是那瘋狂的石榴樹嗎?

魚    @伊麗莎白·畢肖普   鄭敏  譯

我釣到一條極大的魚

將它係在船邊

一半露在水上,我的鉤

鉤住它的嘴角

它沒有掙紮

它一點也沒有掙紮

它沉甸甸地掛著

受傷而令人尊敬

頂醜的,這裏,那裏

它的棕色皮膚一條條的掛著

好象舊的裱牆花紙

它的色調是深褐色

正象裱牆紙

有花紋,形狀象盛開的月季

年日長了,染汙了,模糊了。

它身上粘滿藤壺

小小的石灰玫瑰

又沾染上

小的白海虱

它的身子下麵

飄浮著兩三根綠色水草

它的腮在可怕的氧氣中呼吸著

受驚的腮

新鮮、薄脆、帶血

那麽容易受傷

我想到那粗紋的白肉

象羽毛樣緊擠著

那些大小骨刺

他的油光的腸子

上麵強烈的紅色與黑色

粉紅漂浮的膀胱

象一朵牡丹

我盯住它的眼睛,往裏瞧

它的眼睛遠比我的大

但淺些,泛黃

長鏽的錫箔

緊貼成虹孔

這雙眼睛透過

劃有傷痕的老舊磨光玻璃

往外看,微微移動

但不回答我的注視

卻更象將物體朝光亮微斜

我敬重他那陰沉的麵容

和他的下頜骨的結構

這是我看到

從它的下唇,

——如果算得上是“唇”——那陰森、潮濕、武器般的下唇

掛著五條釣魚線

不如說四條線和一個帶鉤頭的金屬線轉鉤還在上麵,

五個鉤子緊緊埋在它的嘴裏

一條綠線,帶著他掙脫時的斷頭

兩根粗線

一根細的黑線,因他的掙脫

用力拉斷而卷曲

這些象勳章和飄帶

撕裂、飄動

一個長著五根長須

有智慧的胡子

從它痛苦的下頦垂下。

我瞧著,瞧著,

勝利充滿了這租來的小船

在船底漏了油的水麵

油花撒開一個彩虹

圍抱了長鏽的機器

桔紅色長鏽的戽鬥

太陽曬裂了的坐板,

槳圈掛在鏈子上

還有船舷

一直到一切

都變成

彩虹、彩虹、彩虹!

我把魚放走了。

精煉,精煉    [美]托馬斯.勒克斯,一樹譯 

熬幹它:腳,皮膚,軟骨,

軀幹,脊椎,心肌,熬幹

它,撇去浮渣,接著

熬,添加夢想,往事,把它們加進去接著

熬,一邊熬一邊撇去渣滓

在密閉大鍋裏,煮了你的馬,煮了他的蹄子,

煮了那條你所鍾愛的再也跑不動的狗,煮了那個

用轉筆刀的女孩

她注視過你,又把臉轉了過去,

煮上幾個小時,把它

熬成油,在沉澱物增多的同時撇掉更多懸浮物,

熬得越稠越好,越濃越好,把痛苦

和性欲扔進去,把一顆

汗珠扔進去,當你僵直地坐在火灶前,它

從你的腋窩滑向腰部,把火弄

旺,邊煮邊撇,把其他

一些東西也煮進去,如高燒

和一隻瞎了眼的病毒,現在是時候

加入罪惡和恐懼了,把

原木放到火上,加上炭,澆上汽油,

在鍋裏放兩條金魚(魚膘

對“淨化”有用),煮啊煮,熬

濃並萃取,

濃縮

那些根本沒有

用處的東西,熬濃了,熬幹了,

然後用玫瑰香水攪拌,直至

得到一種稠乎乎的,油膩膩的,香噴噴的精華物

把它塗在你的嘴唇上

向世界獻出足夠多的吻

直至世界無法忍受!

 

 

失蹤孩子的快樂結局   [美]查爾斯.馬丁著,一樹譯

他們的一本圖畫書無疑會證實

那兩個失蹤的孩子迷失於神人同形的

樹杈迷宮:溫順的烏鴉

循著他們離開穀物的痕跡猛撲下來,

容忍了他們路徑選擇上的錯誤。

在故事中他們手拉手走入歧途,

興致勃勃地帶著最初的狂熱,嚇得

半死,但絕不

懷疑早已預先布置好的

出口:女孩從火爐中解救了哥哥,

可怕的女巫在合適的痛苦中死去;

她儲藏的珍寶幫他們贖回了父母的愛。

***

“與任何神話提供的

結局一樣快樂,”烏鴉嚷嚷著,它曾期待更多:

來自女巫餐桌的精美食物。

這是一個老故事――的現代翻版

任性的孩子們嚐試莫名的恐怖。

你夜夜在電視上看到的:

攝像機聚集於塑質尤克裏裏*琴邊

的一頭大步流星的熊,因一時惱怒

毀壞了琴――失蹤的孩子們

被發現的第一地點我們認為應在落葉下

尋找,在失蹤孩子

散落的圖畫書頁下尋找。

***

但如果我們在雨中為錯誤的公車

而放棄惱人的等待,或者如果我們惱人地發現,

在最後一瞬間搭上正確的火車,

竟前往一個錯誤的車站――

如果我們唯獨一次想到的快樂結局,

通常是一種延續,

由於快樂結局很有必要,

並不僅僅是一個傷感的策略

沒有它也就

沒有人而隻是巫婆來講這個故事,

那麽故事意味著女孩和男孩

現在正準備走進她的廚房。

注:尤克裏裏琴,指夏威夷盛行的一種四弦琴。

 

雙河湖 [1]      [加拿大] 安妮·米開爾斯 (Anne Michaels) / 阿九譯

 

1     

拉住水,解開它的接縫。

 

在湖的房間裏躺下,

躺在初生而尚且有點發粘的嫩葉的氣息裏。

 

像月亮從大地墜落那樣

落入夢鄉,像軌道的徹底昏睡。 

 

六歲,半夢半醒,

一個旅人。夜半的小車如此神秘,

當我們隆隆駛過不安而扭曲的曠野。

 

父親開車時講了兩個故事。

一個是《消失的地平線》的情節梗概,[2]

一個是他自己。

這超速的小房間,在儀表板的綠光中顯得暗淡,

變成了羅納德·科爾曼劫持到西藏的那架飛機,

或者1931年載著父親橫穿波蘭的火車。

 

精靈們的麵孔擠滿了一輛六四年的別克車的窗口。

陌生的表兄表妹包圍著手臂相擁的我們,

用袖子圍成一個小窩。

 

月亮在格羅德諾掉進我們的車中。[3]

它自查雅-埃爾克的村莊掉下來,[4]

那是他們停下道別的地方。

 

他的表妹馬什卡和他們一起坐在

穀倉裏,她的臉

在父親的吉他聲中沿著涅曼河漂下。[5]

他注視著,以便記住,

在香膏一般的月光裏。 

 

3     

可感的天氣,我們是你的身體,

你的記憶。像一個模板,

樹枝決定了天空,沿著葉子們

粗糙的邊線流出的血

因懷舊而具有腐蝕性。

 

每年我們都出去把它按住,

有限的光,具體的光,

名字一樣的光。

 

*

 多少年來,我的父母都在夜間逃竄,

把兒女們放在後座,

那是一團亂亂的睡衣急於認識星星。

 

我盯著他們的後腦勺

直到入睡;當我醒來

天已大亮,而我們已在阿爾岡琴。

 

我早就知道這個地點,

熟悉得就像家裏的一個房間。

 

我母親的相片,雙腳站在水中,

望著你我駐足的小山――

今天我才明白

那是她在生我之前照的。

 

*

 紫色的霧,不確切的山岡。

 

在雙河,親近得像兩條樹枝。

魚群點點,像按自己電流般的邏輯閃爍的銀光。

 

乳白的月光濺灑在不安的湖麵,

叫人透過樹葉的篩網看見。

 

在向南的曠野間,

植物在地下放射,

並移開了泥土。

而我們坐著,以火光彼此相連。 

 

4

 你對著事物注視的時間越久

它們就變形得越厲害。

 

母親的故事亂作一團,

與父母和祖父母的生平糾纏在一起,

因為他們同處一個屋簷下,在他們中間

記下了幾百年的曆史。

 

家裏的愛是平凡的,它讓人傷心,

就像亮色的襯托物對一幅靜物畫的傷害。

 

心將身體和靈魂掛起來,

直到密度將它們分開。[6]

當她像我這般年紀時,

她的母親已經沉落。

 

身懷一個大肚子,不辨男女,

她有些怕。當生命走出,

失重就進去,楔入一個新的位置。

 

在夜空黑暗的車道下,

我們無法合上肌膚的眼睛,[7]

我們在欲望中做夢。

 

愛在子宮裏,在火山口和家裏哀歎。

和所有聲音一樣,它一直在縈繞。

 

*

 令人解體的太陽把雙河變成了一張皮。

我們粉紅的皮膚發出淡淡的熒光,

在昏暗的房間裏絲絲作響,霓虹燈

在堆聚的黑暗中彎曲。

 

夜把湖水轉化成一塊呢喃的固體。

在怯生生顫抖的樹葉對星星的撫摸中赤裸身體,

在夏天顫抖的延音中,

在因重力而強大的石頭的能量中,

在因星光和肌膚的接縫而強大的情欲中,

我們合為一體,像夜晚房間裏的一個莫比烏斯帶。[8] 

 

5

我們沒有墜落,而是自我們的曆史上升。[9]

一旦被切開,記憶就像

地核的一個切麵,

一個地理時區表。

麵孔壓迫著

有意識的和已經進入基因的知識間的那層透明的薄膜。[10]

一個名字,一個詞語,引發了擴張。

動機終被揭開,遊移的曠野中劇烈的過載。

 

*

二十五歲那年,我溺死在涅曼河,

我徹底垮掉,當我讀到爐底的骨炭  [11]

就被丟棄在那裏。

 

像緊貼著窗戶的一張麵孔,

你的一部分等著那一刻,

你守候著,像一個父親或母親。

 

*

 現在我們已是一家人,我們過著彼此的一生

卻沒有細節。[12]

 

森林飛散,樹木也搖散了架,

為了我的淚水,

 

為了沒有墜向大地

卻從地麵飛升的豐滿的愛。

 

 

 

 

 

 

 

 

 

 

走天涯
 

朝聖途中 我犯了呼吸道感染

吐納不暢 道路擁擠不堪

假如不開車 我策馬 

不論向東或向西

或許早已到達目的地 

 

其實我無須多想

因為雨中有一個熟悉的背影

已匆匆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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