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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嗅覺靈敏,一早醒來就聞到屋裏有異味,那味道顯然不是來自我身上。我記起昨晚去應酬,喝到半夜三更才回家。怎麽回來已記不清,估計和以往一樣坐的士。我感到頭疼。突然一股莫名的傷感情緒向我襲來,我預感到它將陪我度過漫長的一天。我用力從鼻孔吸入空氣,確實有一種異味。
我起床,推開衛生間的門,看見他正要出來,嚇了一跳。
我說冒昧問一句你是誰?我沒想到會在家裏遇到一個陌生人。你怎麽會在我家裏?我的聲音有些異樣。
他說是我昨晚喝完酒帶他回家的。我一定喝到爛醉如泥,腦子裏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這在最近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帶個男人回家。
我仔細觀察他,差不多身高,第一眼看上去覺得眼熟,麵部和我的一樣平庸。我說你看上去像男人,聲音聽起來像男人,我從來隻帶女人回來,怎麽會帶上你?難道我的性趣變了?我們昨晚都幹了什麽?我對他提出一連串的疑問。
沒有幹嘛,醉成那樣,還能幹嘛?
那就好,我一想到那事就惡心。你身上這套像是我的衣服,未經許可怎麽可以隨便拿別人的衣服穿?
他說你說過住在這裏就像呆在自家一樣,越隨便越好。
我這樣說過嗎?就算我說過,那,那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我今天還要去上班。我鼓足勇氣問他。
我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你既然幫人就要幫到底。他倒也坦誠。
我不知如何作答,都怪自己貪杯,縱酒無度。他說不定真的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借機送我回家,然後就賴在這裏。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一定給他增添了不少自信,看上去像一個專業人士。但無論如何,此時我的心情更壞,嘴裏卻說謝謝你陪我過了一夜。說完我就後悔。
他說沒有陪你。這是應該的。
這樣回答多少有些讓我出乎意料。為什麽說是應該的?
請問尊姓大名?
我們隻是擦肩而過,沒必要知道太多。
我們在這世上都是匆匆過客。你隨便坐吧。
他沒有客氣,在客廳裏的沙發上坐下。我進了衛生間,出來時發現他架起二郎腿,還不時搖來晃去。我坐到他對麵。他起身去倒了兩杯飲料,一杯給我,看得出他已經把我的居室當成自己的家。看他如此坦然自若,我更感到蹊蹺。
我說看你這個樣子好像以前在我這裏住過。
他隻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說不要想太多。
你以前做過這種事嗎?我有必要對他拷問一番。
什麽事?他一臉無辜的表情。
就是住到人家家裏,這不像是第一次。
你幹嘛不說我是無賴?或者說我神經不正常?
我確實也想問,但還沒來得及問就被他說穿了,這令我感到難為情,雖然他的眼光平靜、率真。我甚至有他可能是妖魔鬼怪的念頭。不知他是否也看穿了這一點,反正沒有說出來。
我懷疑自己在做夢,咬了咬嘴唇,會疼。那有沒有可能是幻覺?最近身體疲憊時就有過幾次錯覺。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看家裏的一切,寬綽的客廳、電視機、沙發、咖啡桌、高腳凳,都是真真切切的,還能看到窗外的公園,從窗口射進來的光線正好照到他身上。
你想搞惡作劇還是有什麽陰謀?我臉上一定流露出對他的不信任。
請相信我沒有惡意。
我動過趕走他的念頭,要是他不肯走甚至想叫警察,但同時他多少也勾起我的好奇心,到底他不想離開有沒有什麽目的?我想弄個水落石出,那就暫且讓他住幾天。
既然這樣,正好有間空房,就是你昨晚睡的那一間,隨便你住到什麽時候。我的話言不由衷。
今後請多多關照。
我問他在哪裏工作,他不肯說。在我一再追問下,才告訴我和我在同一座寫字樓裏,但不肯說是哪家公司。
你怎麽知道我在哪個寫字樓?我滿臉狐疑。
因為我見過你,他說,神秘兮兮的樣子。
感覺你查過我的檔案,知道我的底細,我說。難怪他一眼就能看穿我,這個神秘的人,令我多少有點膽戰心驚。你既然有工作,有收入,為什麽又無家可歸?
你以後會知道的。
我在一家國際大型跨國公司工作,收入不錯,所以可以住在這個新建的高級公寓裏,也有升職的機會。我工作賣力,幹什麽都不肯落在人後,一踏入辦公室就全身心投入工作中。每天在公司裏事務纏身,忙得不可開交。一幹起活來,什麽煩惱都忘得一幹二淨。
這天上班時因為心裏一直有他的影子,趕也趕不走,頭又疼,做事老是出錯,這在我是極為少見的。上司火了,把我臭罵一頓,說今天你做事這麽反常,到底怎麽回事?你先回去休息,別喝太多酒。我收拾好東西,走到門口時看到他,我敢肯定自己一臉驚愕,難道我們在同一公司不同部門工作?我想和他打招呼,但他隻一閃就不見了。我問同事那人是誰,他們都說沒看見。
回到家裏果然沒有見到他,衣櫃裏也找了,沒有他的影子,心裏倒有些不安,看來我在公司裏看到的不是幻覺。他下班後會不會回來?說不定這家夥知趣已不辭而別了。
我睡了一覺,做了個噩夢,他拿著刀子要殺我。醒來後我在洗浴室和他碰個照麵,我說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出去轉轉就回來了。他說得輕巧。
他就這樣呆下來了。
有一次看到他拿著剪刀站在我臥室門口,我嚇了一跳,他趕緊離開。我故作鎮定,跟出來,問他拿剪刀幹什麽。他說在找東西。我問找東西為什麽要拿著剪刀?他說在剪東西。還有一次我在廚房找菜刀,他拿著菜刀突然在我背後出現,我驚出一身冷汗。他說我剛才拿著菜刀去接電話,打完電話把刀忘在那裏了。那你怎麽知道我在找刀?我問。他說你把肉放在切板上還能找什麽?
他的言行可疑。他到底是什麽來路?我問你到底住在我這裏有什麽目的?
能有什麽目的?不要胡思亂想。他知道我喜歡胡思亂想。
我說你不會做什麽傻事吧?
你什麽意思?他問。
你行動鬼鬼祟祟,我不放心。你是不是想謀殺我?
你看你話講得多難聽,我是那種人嗎?我要想殺你,等你睡著再動手難道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我是想幫你,幫你填補內心的空虛。他說得心安理得。
其實你殺了我就是幫了我,是我的福氣,我說。他說這不是我的真心話。
隨便從街上就會帶回個好心人,我還不知道這世界好心人這麽多。雖然對他不放心,我並沒有趕走他。
我說過我是個勤勉的人,喜歡每天緊張工作,工作時專心致誌。但一走出寫字樓,我就會感到無聊,我的腳就會自動把我帶進酒吧,借酒澆愁。因為我的性格使然,並不能做到開懷暢飲,我依然情緒低落,有時希望自己一醉不醒。我覺得自己簡直像行屍走肉,過著不死不活的生活。和許多人一樣,我自然也產生過輕生的念頭。所有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
他對我的這些情緒想法好像了如指掌。他還知道我過去的故事,他想刻意隱瞞,但我知道他知道。有一次我們又提到同性戀,我毫不隱瞞我的厭惡。他說話不要說得太絕。我問他這話怎麽講?他說我心裏明白。我懷疑他知道那件事,就是我在車上幫一個男同性戀人打飛機的事。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麽發生的。在此之前,我對同性戀毫無偏見,恰恰是這件事,改變了我的看法。我隻對一個人講過,難道是他告訴他的?不可能,我對那位朋友絕對信任,他一向守口如瓶。那他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晚上我說夢話被他聽到了?也許他有特異功能,他似乎總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想到這,睡覺時還會提心吊膽。為了擺脫窘境,我甚至動過悄悄搬走的念頭。
我不但沒有搬走,要是有時幾天見不到他,不知他跑到那裏去了,還挺想念他。不知不覺中,好像被他的魔法控製,有點離不開他了。
每當再次看到他時,我低落的心情就會好轉,但我沒有在他麵前表現出來。我不知道他的心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至今對他還一無所知。要是他和我有同樣的感覺,那他隱藏得更好。對我來講,他一直披著神秘的麵紗。
相處一段時間之後,有時他會絮絮叨叨和我嘮些事情。
有一次他對我說你眼神經常會迷離恍惚。你這樣的生活很無聊,但也不會比別人更無聊。他勸我去看電影,聽音樂,假期去旅遊,不要除了去酒吧喝酒就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和外人接觸,這樣久而久之難免會壓抑,甚至出現分裂。生命短暫,乘自己年輕有空應該多去尋歡作樂,盡情享受生活。等你腿腳不便,你想享受也走不動,做不到了。
我逐漸接受了一些他的觀點。有一次和他一起出門去尋歡作樂,誰知到了一個休閑場所的門口,突然不見了他的蹤影,我隻好一個人進去。在裏麵我玩得樂昏了頭,居然把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對這件事至今心裏還有些愧疚。
其實我內心一直希望過一種寧靜的生活,一種自己喜歡的生活,和現在的生活完全不同,沒有競爭,沒有壓力,不需要酒精麻醉,哪怕做一個流浪漢,或者像他一樣無家可歸,寄宿在別人家裏,也會比現在的生活更自由更充實。
有一天和客人會麵結束時天已黑了,我來到陽台,靠著欄杆向前望去,柔和的燈光照著靜悄悄的夜景,遠處路上車流不息。我的心情沮喪,和美景極不協調。我突然想到假如從這裏跳下去,什麽也不想,閉著眼睛往前一躍。。。。。。會是什麽樣子?一陣風吹來,我打了個寒噤。就在此時有一個人從背後抱起我的身子,我頓覺失去重心。誰?幹什麽?我問。那人並不回答,把我越舉越高。我的手緊緊抓住欄杆,轉頭看不見他的麵孔,他把臉貼在我的腰部。放下我,我一邊掙紮一邊大聲叫道。那人看我真的急了,才把我放下。原來是他,其實我隻要轉個腦筋就會猜出是他,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想謀殺我。和你開個玩笑,看把你嚇的,看不出你還是個膽小鬼,挺珍惜生命的。話音剛落,已不見人影。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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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樓下吉慶的評論。這篇白描的手法用得好,構思巧。結尾是個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