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詞(5)

又過了幾天,一天下午,宋瑾從機房出來,邊走邊想那個叫她頭痛的程序,結果在走廊轉彎的地方差點撞人,一抬頭,是朱劍.他笑著說,"怎麽?這麽心不在焉?"

宋瑾愁眉苦臉地說,"那個破MULTI-THREADING的程序,我還以為我做完了呢!結果今天多TEST了幾遍,又出了點問題."

朱劍熱情地說,"我幫你看看吧,我對UNIX很熟."

宋瑾的眼中略過一絲驚喜,"那,好吧,總比我一個人瞎琢磨好."她回頭望了望機房,說,"可惜我剛上完機走人,肯定沒位置了."

朱劍說,"回家調一樣的,機房裏討論也不敢大聲."

宋瑾坐著朱劍的車回到家裏,朱劍果然身手不凡,思路特別清晰.宋瑾一邊給他講自己程序的意圖,一邊回答他不時提出的問題,好像也順帶把自己的想法梳理了一遍,沒過多久,就接連發現了幾個問題,一一改過,程序越RUN越順,最後他們還寫了一個小測試程序,把需要測試的數據運行了好幾十遍,全部給出正確答案!

宋瑾和朱劍兩個人湊到屏幕上,一頁一頁仔細看過運行結果後,宋瑾樂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最後用手掌拍了拍桌子以示慶賀.朱劍笑眯眯地看著她,說了一句,"早知道你這麽高興,我早就來幫你調程序了!"

宋瑾一聽,楞了一下,沒怎麽聽懂，不過轉念就被快樂給衝散了.

她對朱劍說,"太感謝了,今天我請你吃飯!這可幫了我大忙,省出不少時間呐!"

朱劍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猶豫，但仍然微笑著,不置可否.

宋瑾問,"說吧,是去外麵吃,還是在家裏做?"

沒想到朱劍眼神的閃爍完全成了退縮，他說,"不用了,我前兩天才在你家蹭過飯,今天應該算我回謝一下."

宋瑾正在興頭上,很爽朗地說,"幹嗎算這麽清楚哩?反正我的作業可以交了,今天要好好慶祝!要不我今天晚上沒準兒還不得閑哪!"

朱劍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光注視著她,看得宋瑾心裏有點發虛,她想去看個清楚的時候,朱劍又把眼睛閃到一旁去了.

"我還是,嗯,回家好了,我--"朱劍有些吞吞吐吐的,"我們家有剩菜,今天不吃,明天--就壞了."

"這是什麽理由?"宋瑾心想,覺得好生奇怪,但看朱劍退縮的模樣,問了一句,"Are you sure?放著飯局都不吃嗎?"

朱劍的眼光望著別處,好一會兒才轉過來看宋瑾,又是叫人不明白的,似乎像是抱歉地笑了笑.

宋瑾也不再勉強,覺得朱劍可能有別的安排，她心裏想著,"甭管你來不來了,反正我今天要好好慶祝一下."她的腦海裏閃過離家最近的小吃店,已經開始盤算這會子人多不多,會不會需要排隊.

朱劍站起身,準備往外走,宋瑾也跟著往外送。朱劍一口氣走到門外,宋瑾也心不在焉地半掩著門,準備說,"再見!"

沒想到朱劍好像知道她要關門似的，回身定定地看了宋瑾一眼,忽然說出一句,"你,不送送我?"

宋瑾楞住了,她望望從門口到朱劍車上三百碼還不到的距離,不明白她要怎麽個"送"法,迷惑地站著.

他又用那種專注的,好像眼睛都不眨的目光看著她,"你,不是說謝我嗎?不,出來送送我?"

宋瑾看到他的眼光,想起那天在朱劍家吃完午飯他站在柵欄後麵"送"她的情形,心裏好像不踏實似的,又是那種害怕地感覺,但是腦袋有點渾渾噩噩,不由自主地邁出了家門.

朱劍在她前麵,手裏拿著鑰匙,向車上走去.宋瑾的心裏直打鼓,戰戰兢兢跟在後麵.她覺得從家門到車上的距離好像忽然變長了,她心裏亂亂的，隨時都想著要返身回家,但是朱劍始終沒有回頭,她也始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問,"我該送到哪裏？"

一直到朱劍上了車,把車發動了,宋瑾才走到他泊車的位置,她覺得有點手足無措,覺得自己這樣特別特別傻,怎麽人家說送,就一直跟到車門口了呢?

朱劍轉過頭,把車窗搖下來,看著她。他的眼睛烏黑烏黑的,像潭子一樣深,宋瑾也許這一次離著他很近,才終於看清楚他原先似乎溫和而淡漠的眼神隻是潭子上的一層薄霧,或者因為她的無心,可能從來都沒能穿透那層迷霧,看到眸子裏的內容.而現在,這一雙明眸好像被鑽出叢林的滿月一直照到底，深邃而且透明，仿佛還輕搖著讓她似曾相識的柔波...

宋瑾的心裏抖了一下,仿佛一道閃電劃過,"他,他一定是喜歡上我了..."她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一秒,然後有點慌神,"什麽時候?怎麽會這樣?"她的心好像在呼吸停止的那一秒被遏住了跳動,然而掙紮的過後卻是劇烈的反彈，像是跳成了小鼓.

她胡亂眨眨眼,把目光從朱劍的臉上移開,在想著自己該怎麽辦,朱劍已經搶在她前麵開了腔,

"回去吧." 他的語調很溫柔,聽上去好像也很平靜,但是宋瑾這時候,卻覺得他的口氣裏自有一種,曖昧的親切.

宋瑾本來不知道該怎麽辦,腦袋暈乎乎的,聽了這句,仿佛是得了一陣風,就順著風向往家門口走.

她也不知道朱劍的車什麽時候開走的.

回到家中,宋瑾沒有去小吃店,而是在凳子上呆坐了很久,腦子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出來.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她才忽然想起,"上網看看!"

她的第一反應是,得跟朱劍談一談.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談起,"也許,他在網上,也許他會找我說點什麽?"她似乎在暗暗希望朱劍能先開口,可以讓她提起這個她和他之間尷尬的話題.

果然,她一上網,朱劍就回了一個MESSAGE,"HI,"他說.

宋瑾也回了一個"HI".

他問,"沒有出去吃?"

宋瑾說,"沒有."心裏想,"還不是因為你,要不然我這會兒早就一碗混沌下肚了." 不過她也顧不上餓,隻想著要把朱劍的"問題""解決"掉.

可是朱劍再也不說話,宋瑾看見他的STATUS一會兒變成"TYPING",一會兒又變成空白.他肯定在企圖說些什麽,又不斷返回刪去.她現在因為有了剛才朱劍的"驚鴻一瞥",已經不那麽遲鈍也不那麽傻了.她且不管自己在想什麽,隻琢摩著要如何避免朱劍繼續"深陷",因為,這讓她覺得不"安全",哪怕是那種心跳的感覺都是很,不安全的,而她,是寧肯枯守著寂寞與寒冷,也好過這樣惶惶不可終日的“危險”.

她想來想去,終於趕在朱劍發出MESSAGE之前,開始打字,"I hope, our friendship will never change taste, ever. " 她打完,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接著又想把"hope"改成"wish",因為她覺得已經有點"變味兒"了,但是又害怕朱劍認為連她對他，都已經變味兒了。她思前想後,折騰了半天,都已經快弄不清hope和wish區別的時候，就鬼使神差地按了一個回車鍵。嚇得她又是一跳，再定睛看,還好,是hope.

朱劍的STATUS BAR從此就不再動了.宋瑾緊張地坐了半天,心裏很奇怪他還在不在電腦前,剛才還看見他在"TYPING"呢,怎麽這會兒就沒人了?

她把對話框關上，又呆坐了很久，不知為什麽，有點想哭，壓根就找不著理由，她甚至想起了她的震宇，不知道為什麽那個讓她無數次傷心的人，現在尤其讓她想哭，她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落下淚來。

“叮咚”，忽然宋瑾的門鈴響了起來。她驚得一震，趕快抹掉臉上的淚水。

“誰會這會兒來呢？也不打招呼？”宋瑾隻顧著抹眼淚，擦鼻子，也沒多想，就匆匆打開門。她楞住了，來人居然是朱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