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詞(4)

大周末結束後,震宇就奔回實習的公司.宋瑾仍是埋頭考她的試.

她覺得有點失望,但好像也說不上當初自己組織一個燒烤到底有什麽希望.也許如果她和震宇是天天呆在一起的夫妻,她也就不必對著倆人一整天燒烤的功夫都沒說上三句話的情形大驚小怪了,可是畢竟他們也是兩三個星期才見一次麵,好像被人群這麽一打岔,更加無話可說了似的.

"我們不是已經冷戰了這麽久嗎?難道你還指望一頓飯的功夫能有什麽改善?"宋瑾問自己,卻仍然是不住地在心裏歎氣.

過了一陣,一天一大早,宋瑾剛剛進入MESSENGER,朱劍就跳出來說了一聲,"早上好!"

宋瑾一看表,還不到八點,她問了一聲,"暑假也起得這麽早?"

朱劍說,"被人抓差了!楊青和男朋友今天要去郊區看房子,我當車夫..."

楊青剛剛畢業,新近找到工作,這就準備挪到郊區去,不過她和男朋友都還沒有車.

"哦...要去一天哪?"宋瑾問.

朱劍說,"還不止.我上回陪他們去看過一天了,都不滿意,這次希望有好運氣."

"楊青,她...她男朋友也要搬家?"宋瑾忍不住八卦了一把,楊青的男朋友還有一學期才畢業,住到郊區去上學就不方便了.

"你是說MOVE-IN-TOGETHER?嘿嘿嘿..."朱劍似乎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誰知道,倆人看房子的時候還口口聲聲要每間屋子放張床,我真恨不得說一句,搬兩張床幹嗎?多麻煩,湊合用一張算了."

宋瑾也笑了,打出一個笑臉,沒有說話.

"宋瑾,等我們看完了房子,去你家吃飯吧!" 朱劍忽然然.

"你們仨一塊兒?"她問了一句.

"嗯",朱劍回答,"當車夫我倒不怕,就是怕吃美國飯,每吃一頓美國飯,就得吃頓中國飯來中和一下,要不然難受得慌.估計今天又得跑一天了,晚上不定餓得頭昏眼花還回不了家哪!"

"這麽慘哪..."宋瑾笑了,"好啊,你們都來吧,晚上我做了飯等大夥兒.大概什麽時候?"

朱劍說,"上回大概看到六七點,估計這次也差不多.多謝多謝,我這兒也代楊青他們謝謝你."

宋瑾笑笑說,"你這個車夫還不錯嘛,給人開車順帶把人家晚飯也安排好了."

朱劍也笑了,說,"哪裏哪裏,我這都是為我自個兒,那兩個小單身,是啥都能吃得下,餓著也沒問題,我早就沒這本事了.還是自作打算吧.我不也是借花獻佛嗎,多謝你了."

宋瑾說,"沒關係,沒關係,其實我一個人在家經常也是胡亂湊合,來幾個人還有點動力做頓飯."

"我就知道",朱劍的話剛說一半兒就沒動靜了,過了一會兒, 網上才打出,"我得走了,晚上見!"然後就下了線.

宋瑾拉開冰箱,把肉一類的東西都從冷凍室拿出來解凍.順便用鹽水泡了點雞腿.

隨後看了一天書,到傍晚的時候,開始做菜.自從震宇走後,她把好多鍋都收起來,加上又是暑假,屋裏熱,她經常連火都懶得開,好多菜都改涼拌了.

不過還好不是正式請客,就三個人,也容易對付.

她做了鹹水雞,辣椒豆豉蝦,清蒸魚,回鍋肉,又炒了兩個有葉子的青菜,都是比較簡單又快的,以宋瑾的"懶惰",什麽繁雜的菜譜到她這裏都能搞出個簡化版來.

這所謂鹹水雞,原料她就直接用雞腿代替了.她覺得的雞腿的肉比較肥嫩,而且有好多雞皮,她自己吃雞經常發揚"買櫝還珠"的精神,對雞皮情有獨鍾,所以原材料一定不能用白花花的雞胸脯.在雞腿上劃幾道,放鹽水裏,用很多蔥,薑,花椒泡了,入味後上火一煮就行.拿出來順著雞腿的紋兒撕成一寸見長的小條就可.宋瑾還特意做了一個有蔥薑蒜,醬油,醋,糖的蘸料碟兒,她自個兒經常就這麽蘸著吃的,覺得口味更豐富,其實這樣胡亂發揮一下,早就不能叫什麽"鹽水雞"了.

辣椒豆豉蝦更容易,顧名思義.她平時做的油爆蝦,椒鹽蝦,清蒸蝦,吃來吃去震宇還是最喜歡辣椒豆豉的做法,說這個最有味道,所以宋瑾後來就幹脆直接上這個做法,把其他通通省略嚐試.一個蝦其實很好炒,就是要選那種容易吸味入味的老虎蝦,用點旺火煎著炒.那種用來做清蒸的白花花的蝦是怎麽炒都索然寡味的.

清蒸魚是宋瑾向震宇學的,他愛吃魚,經常嚷嚷著要做.開始她也像他一樣,把所有作料放好了上鍋蒸,後來發現其實應該什麽都不放(尤其不能放鹽)就蒸,有時還要加片葉子防止把皮蒸老,蒸好後,把多餘的水倒掉,然後放醬油入鹹味,用蔥絲薑絲炒旺油淋在魚上,這樣似乎更加鮮美.

最後一個回鍋肉就更簡單了,有皮肉用高壓鍋燉個大半熟,切片,擱鍋裏放盡量少的油,最好就用肥肉逼出來的油,用大蔥,豆瓣醬,豆豉,甜麵醬炒幹就行.

本來大夏天的,宋瑾並不想做回鍋肉這麽葷腥的菜,但又怕楊青的男朋友是大肚漢,總得有個什麽紮實的東西填飽肚子.朱劍用那麽小的碗吃飯的人,她知道食量應該是不大的,楊青又是南方人,估計一個魚一個蝦也能應付過去.總之,宋瑾七拚八湊三下五除二的,也弄出一個"雞,蝦,魚,肉"和綠葉蔬菜俱全的一小桌菜, 自己做完飯,還陶醉了小半會兒.

沒想到左等右等,三個食客始終也沒有出現.宋瑾沐浴在菜香之中,從開始的饑腸轆轆到後來餓過了勁兒,一直到八點多,她撐不住舀了點米飯熱一熱,揀了半冷的幾片肉幾隻蝦胡亂吃完晚飯,一邊吃一邊想:"這做好了飯能有人吃也是一種幸福啊..."

一直到快九點,宋瑾收拾完,突然門鈴響起來,"難道會是他們仨?這麽晚了..."她起身去開門,看見風塵仆仆的朱劍一個人站在門口.

朱劍不知是著急還是剛幹了什麽體力活兒,腦門上都是細汗,他一見宋瑾就拚命道歉,"實在抱歉,實在抱歉,今天跟楊青他們東跑西顛兒,到現在才看完房子,哎!都怪我,都怪我,讓你空等了一場,還白做一頓飯...我實在太不好意思了...一定要補償,記在我頭上,記在我頭上..."

宋瑾一見這情形,看來不是食客忘了飯局,而是另有原因,也情有可原哪.她把朱劍讓進家門,問,"吃過飯了沒有?就你一個人嗎?"

朱劍立馬又道歉上了,"唉,我實在太沒臉了,我們仨在路上餓的人仰馬翻,撐不住已經吃過漢堡了.楊青他倆說太晚,又累了一天,就讓我把他們送回去了.我也覺得這麽晚了再來打擾你..."

還沒說完,朱劍就看到桌上的飯菜,"哎呀,這麽多好菜,我哭啊,真恨不得把那個惡心的漢堡吐出來..."

宋瑾忍不住笑起來,"至於嗎?"

朱劍用眼睛貪婪地盯著飯桌,說,"真的,我都...好久沒吃過一頓好飯了..."一邊好像在咽吐沫.

宋瑾實在看不下去,正要說,"你要還有肚子,就坐下吃點吧..."

沒想到朱劍已經快言快語地說了出來,"如果你不介意,我,我這就坐下吃點兒?有這麽好的飯菜吃,虧得我漢堡隻吃了一半,早知道,就是餓死也不應該向漢堡低頭..."

宋瑾笑著拿了兩雙筷子,"看來你是餓急了.要不要回鍋去熱一熱?都涼了."

朱劍慌忙擺手,"不用,不用,不要麻煩了,夏天吃點涼的挺好."

他看著一整條魚,問,"怎麽魚都沒動?你也沒吃嗎?"

宋瑾說,"我怕你們還會回來,魚一動,就亂七八糟,不好看了.我已經吃過,吃別的菜."

朱劍起身從剛才宋瑾拿筷子的地方取出一雙,像熟門熟路一樣,遞給她,"來,一塊兒吃魚吧,廚師還能沒得吃?不是叫我太過意不去了?"

宋瑾拿著筷子,隻是揀了幾根青菜,她覺得魚,吃相怕不好.

朱劍把每個菜都嚐了一遍,稱讚了一遍,然後就開始轉攻魚蝦.他把魚放在自己的盤子裏,用手把魚刺挑出來,再把幹幹淨淨的魚肉蘸點魚湯放進嘴裏,好像很陶醉的樣子.蝦也是,他也會用手把蝦皮剝掉,蘸蘸蝦油,有汁有料的吃下去,不住地說,"真香."

宋瑾不想盯著他看,但是這樣香噴噴的吃相又讓她這個做飯的看著很受用,就不時掃他一眼.朱劍嘴巴閑著,手忙活的時候就有一茬沒一茬地說楊青他們找房子的情形,他們不光看了房子,還去看好了買席夢思的地方,準備一搬進去,就換兩個新床.

"他們真的要買兩張床唉!"朱劍還煞有其事的說.

宋瑾想回一句,"你怎麽也這麽八卦,管人家睡在幾張床上?"又覺得話比較曖昧,就忍著沒說.

不一會兒朱劍就放慢了吃的速度,畢竟有一個漢堡墊底,估計戰鬥力已經大打折扣.他剝蝦的時間開始遠遠超過吃的時間,夾一筷子菜,也會放在麵前的盤子裏,分成好幾次,一次一根地往嘴裏塞.宋瑾看在眼裏,怎麽都覺得他好像在勉強自己吃一樣,心裏已經開始過意不去了.

她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你要喜歡吃,一會兒走的時候,我用一次性的碗給你裝點帶走吧."

朱劍慌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你都做了這麽半天了,我--還不多吃點...我得把楊青他們也,代表一下."

宋瑾才明白,輕輕說,"真吃不下,就不要勉強了."她心裏想著,都這麽晚了,別撐壞肚子,回頭睡覺可就遭罪了.

朱劍看了宋瑾一眼,有點不好意思,拿著筷子不知道應該去哪兒,最後還是放了下來.

倆人安靜了一會兒,朱劍就起身把蝦殼什麽的垃圾丟到垃圾桶裏,把碗收進水池.宋瑾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看見她家那個蔭蔽的垃圾桶,他好像幹什麽都挺輕車熟路一樣,哪怕是做客.

她趕緊起來製止朱劍再進一步收拾,他洗洗手,千感萬謝地,就告辭離開了宋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