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正文

秋風詞(1)

(2006-02-18 16:10:11) 下一個

宋瑾的暑假忙忙碌碌,大部分時間都在應付證書考試,因為是給自己額外加的任務,雖然忙,但是時間倒是可以自由支配。她有時候心血來潮了,為了看完一個篇章,會自覺自願地熬夜到兩三點,有時候,又為了獎賞自己考過一門課有功,猛放幾天假,問同學拿個碟子什麽的看兩眼。

這一天,她借了經常混跡在一起的一幫人一直議論的無厘頭搞笑係列“大話西遊”,看完了隻是覺得奇妙莫名,還不如一首片尾曲來得動聽。宋瑾一邊聽歌一邊思忖著這個無厘頭的愛情劇到底是啥意思,朱劍就從messenger上呼她了:“嗨,宋瑾,看完了沒有?看完了送我這裏來吧!”

宋瑾嚇了一跳,她知道幾個同學借的碟子,經常就像一根繩子上的好幾個螞蚱,都碼得整整齊齊,一個等著一個哩,但沒想到下家等得這麽急。

宋瑾也顧不得回想劇情是啥意思了,就回了一句,“剛看完,這就送來。”然後慌慌張張取出碟子出了門。

開車到朱劍家,宋瑾剛按門鈴,朱劍就出現在門口,如獲至寶一般接過碟子,還特意把容易損壞的中心磁道對著光審視了一把,宋瑾看他如此認真的樣子,覺得好笑,問了句:“這麽在意啊?是不是沒看到下集連飯都吃不下了?”

朱劍才說,“哪裏,我自己都看過無數遍了,就是一個朋友總鬧著要看,讓我今天下午送過去來著。”

宋瑾說了句,“那你趕快去吧,我不耽誤你了。”這就準備邁腳出來,朱劍抬頭看著宋瑾,說,“現在?那總得讓我吃完午飯哪。”

宋瑾一看表,正好中午,她剛才壓根沒看時間,一點概念都沒有,有點懊悔自己大中午地闖到朱劍這裏,這麽不合時宜。宋瑾抱歉地笑笑,“真是吃飯時間哪,你看,我碟子看都糊塗了,不好意思,我走了...”

“哎--”沒想到朱劍忽然把門擋了一下,有點猶豫似的,說,“你,還沒吃飯吧,正好我...熱了中飯,你要不進來隨便吃點?”

宋瑾吃了一驚,“就咱倆?”她心裏想,看了一眼朱劍,說,“不用不用,那多不好意思,我忘了是吃飯時間,要不然肯定一會兒給你送來的。我這就回家...”

朱劍接了一句,“煮麵條啊?”好像在揶揄她,宋瑾像被人說中了弱點,有點不好意思,她迅速掃了一眼朱劍,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叫人琢磨不透,宋瑾一邊想一邊狡辯,說,“不要小看我的麵條,營養很豐富的,有蛋有肉有青菜,有蔥有薑有海米,還要加辣椒啊,醋啊各式作料...”

結果還沒說完,朱劍就換了一個誠懇的口氣,說,“沒關係的,都是我們家上一頓的剩菜,我隨便熱了一下,你來也就添雙筷子,一點都不麻煩。”

宋瑾聽見“剩菜”,又聽到“不麻煩”兩個詞,有點動心,至少不是特意準備的,要不然她本來大中午的來打擾,還要蹭飯吃,豈不是太“沒臉”了。不過她還是猶豫著,一隻腳已經在門外。

朱劍做出要把擋住她往外走的門關上的姿勢,笑著說,“來吧,正好幫我掃蕩殘湯剩飯,我晚上好做新的。”宋瑾覺得他多半是找個理由,但話說到此,已經不好回絕了,而且朱劍要來關門,宋瑾也不知道往哪裏閃,猶猶豫豫著,就把出了門的腳收了回來。她心裏罵著自己“怎麽來得這麽不是時候”,一邊有點惶恐地跟著朱劍進了屋。

朱劍家看上去很簡單,但是幹淨清爽。進門客廳的窗戶邊上就是飯桌,桌上擺了幾個小碗小碟盛的菜,還有兩雙筷子。宋瑾從來沒見過誰用這麽小小的碗盛飯菜,尤其還是一個大,(男)人,忍不住笑起來,“你們家怎麽用這個,像給小貓小狗吃飯的碗...”

朱劍倒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跟你說是剩菜嘛,都隻有一點點,沒騙你...”

等宋瑾洗完手,坐下來的時候,朱劍一邊盛給宋瑾一碗米飯,一邊說,“其實啊,你不懂,用小碗吃飯往往可以吃得更多,因為你不覺著,一看碗裏飯菜這麽少,不自覺信心大增,三下五除二就幹掉了,即使多吃了幾碗,也不會FEEL GUILTY。”

宋瑾笑了,心想,“這是什麽理論,不是自欺欺人嗎?若是想減肥的,著了這個道兒,豈不慘了。”

不過她看一眼朱劍文弱的樣子,沒說話,“這人看來隻需要增肉,沒有減肥困擾。”

宋瑾一會兒就領略到了小碗讓人信心大增的魅力,她自己這個一向吃飯“小肚雞腸”的人,沒多久就生產出好幾個空碗,她正覺得自己是不是吃飯有如十八好漢一般一掃而光呢,朱劍又從鍋裏弄出另外幾個小碗菜,也都是一點點的,他說,“菜放在鍋裏,我怕冷了,結果差點忘記,不用擔心啊,盡管吃,還有。”

不過宋瑾因為那個“十八條大肚皮好漢”的想法打擾,一分神,似乎也已經吃飽了,她添過一次飯,就不再動筷子。朱劍看著她,在聊天的間隙插嘴說了一句,“吃這麽少啊,小碗戰術到你這裏,似乎不怎麽管用。”

宋瑾吃過飯,按朱劍的指示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好像朱劍也不急著收碗筷,就和宋瑾隨便地聊。說完“大話西遊”裏麵幾個經典對話,宋瑾講起她最近的 PROJECT,關於UNIX多線程的,程序特別不好調,一出問題,運行結果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叫人好生糊塗。朱劍順嘴講起他在國內用UNIX幹活的經曆,侃侃而談。

朱劍家的客廳有一扇大窗戶,非常敞亮,再加上朝東北方向,即使夏天不用開空調依然覺得涼風徐徐,宋瑾家裏因為黑,好像已經有年把時間都沒有在這麽亮的地方吃過午飯了,更不用說和另外一個人。

她聽著朱劍的神侃,忽然有一種思想離開了身體輕輕飛舞的感覺,“就是這樣,多愜意,多麽好。一個簡單的地方,一個男人偶爾做了飯,就這麽慢慢地吃,輕輕地聊,這樣簡單的幸福,平淡的美好....”

宋瑾走神了幾秒鍾,然後把思緒收回來的時候,看著眼前這個穿著淡藍色襯衣的人,突然之間有了一種不同以往的陌生感覺,好像,她忽然意識到對麵坐著的那個不帶性別的“人”其實是一個“男”人,一個她應該警惕和避免的人。

她有些害怕起來,好像她多時以來都無法正視的內心,那一絲平常的溫暖,竟然在這樣一個她猝不及防的MOMENT擊中了她,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心是如此寒冷,甚至是,寂寞。她好像意識了自己的弱點,隻想趕快逃走。她等朱劍說完了這一個長篇大論,就起身告辭。還好朱劍並沒有多加挽留,宋瑾謝過他的飯菜,走出了門。

宋瑾發動汽車的時候,無意間扭頭看了一眼朱劍的家,門開著,不知什麽時候,他居然一直送出了房間,站在園子裏的鐵柵欄背後,也看著她,用一種微笑著的,溫和又專注的目光。

在她印象中,朱劍好像從來沒有正視過她,總是很淡然,而漫不經心的樣子,無論是路上偶然碰到,還是,哪怕剛才他們麵對麵吃飯,她幾乎從來沒有感到不自在過。

可是,現在,宋瑾完全糊塗了,她看見朱劍的眼光,心裏好像被一個悶棍敲了一下,恍恍惚惚,她覺得他的眼睛似乎很久都沒有眨,“他怎麽會這樣看著我。。。” 她思忖著,用手揉揉眼,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再細看,朱劍真的沒有眨眼,一直都是那樣,無聲地站著,他的眼睛裏有一種很溫暖而又恬淡的東西,望向她,宋瑾的心咚咚地跳起來,她感到困惑和害怕,害怕的是她自己.而他的目光是讓人鎮靜的,所以她又忍不住去看,看著的時候,她覺得好像那些黑色的柵欄,後麵的小房子,都遠遠地褪去了,天地間隻剩下一身淡藍的幹淨的身影,和一臉同樣幹淨溫和的笑容。

宋瑾幾乎在胡思亂想中,匆匆踩油門上了路。她沒再去看朱劍,就慌裏慌張拐過了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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