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所謂的語言能力強,說白了,就是會說話,說話有靈性;按艾米的話說,就是說話悄皮.往玄往虛裏說,就是一種駕馭語言文字的力量.這種感覺,艾文的禿筆描不清楚,且舉幾個例子:
三毛在描寫一段朦朧的異國戀時寫道:
“他,很深邃的眼睛,不知為什麽那麽深邃,叫人一下子有落水的無力和悲傷.
孤零零的心,隻留在那個離別時叫人落水的眼睛裏.”
這句話若讓艾文定義的 “徹頭徹尾搞理工的人”看來,準無法理解---都悲傷的落水了,還不趕緊找根救命稻草抓抓,美個什麽?! 可艾文看完了卻在完全想象不出這深邃的眼睛什麽樣的情況下神魂顛倒了好一陣.
再比如魯迅的 “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艾文好喜歡的一句,但卻親眼見到一理工科男生一字一頓的 repeat 這句話半天,一臉完全不解其中味的痛苦.
BTW,很奇怪,三毛和魯迅,TOTALLY 沒有關係的兩個人卻總讓艾文嗅出點相似處來,除了都是駕馭文字的高手外,好像他倆用的句式有點相同---都跟規範的現代文不同.
比如魯迅在<傷逝>裏寫等待子君的心情:"她又帶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樹的新葉來,使我看見...." 艾文就覺得這"使我看見"若是換了"給我看"就沒味道了.(這要是說給老公聽,他準覺得無聊之極,totally 不 make sense. 但艾文就是喜歡這種調調.)
三毛也很愛用這種怪怪的句式---可是魯迅是白話運動創始人,三毛是台灣本地作家,為什麽會相似? 不懂,不懂,諸位忽友有喜歡他們二位的能否點播一二?
還有說不清從哪裏看來的兩句:
“最喜在 ‘雨打芭蕉梔子肥’的靜夜裏,
如 ‘靈蛇遊走’般的寫信傾訴.”
艾文從小生長在北方,並不知道 “梔子肥”是怎麽一回事(大骨朵兒的梔子花開?),但這兩句多麽貼切地描述了艾文那些在家裏四處尋覓一清靜地兒而不得,恨不得把自己鎖進廁所裏趴在洗衣機上碼字的夜晚啊!
艾文進了理工大學後, “學文青年夢”碎得隻剩渣渣了,就跟發泄似的拚命看小說---恨不得把家裏書架子上沒有的那些小說全看回來.還好理工大學的圖書館裏多少還是有一些小說的,而且因為數量不多,去粗取精的留下的基本都是老的超過半個世紀的世界名著了(不那麽老就不算名著?)這些世界名著,無論薄厚國別,有一共同特點---就是全部都是褐色牛皮紙封麵,由字跡還算工整的某圖書館工作人員用了藍黑墨水在正麵和側麵寫了書名.因為年代久了,原來的封麵早被人翻爛翻沒了,學校又舍不得買新的,就用牛皮紙統一包了省事.這使得艾文總疑心那些牛皮紙最黑最舊的,準是最好看的? 不過她很快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被翻得最黑最舊的,通常都是武俠或言情,大概因為這些書還沒老到年頭,沒有經過歲月的檢驗,圖書館就購進的不多,所以就供不應求.
艾文看的武俠不多,主要是因為她老搶不到,有一次好不容易抓到一本古龍的.同寢室的 “武俠九段” 小姐抓過來翻開來第一頁,隻掃了一行,就斬釘截鐵地說: “冒牌的,一看就不是古龍的句式.” 所以艾文就沒有看過古龍.隻看過金庸,喜歡楊過,覺得他真是“情者”.
艾文不看言情,有一次實在無聊抓起室友的一本岑凱倫的什麽書,書裏講的故事艾文看了兩眼就看不下去了,倒是書的<序>把艾文吸引住了:
“我們已經走進雞肋的世紀內!
事實的確如此,大多數營營役役於社會上頭的人,照顧家庭是疲累,沒有家庭是孤單.人生有伴是負擔,沒伴呢,又成寂寞難耐.辛苦積累學識經驗文憑,抬頭一看,人人如是,自己並不突出,若然因此而自暴自棄,卻又遠遠落於人後. 手上的職業,同行一大堆,自己的地位無疑是在水中央,載浮載沉,如一旦少了努力,又立即直往下沉,不能翻身.連在午膳時間,覓一飯盒放在寫字台上,也可以感觸頓生,完完全全是食而無味,棄之可惜的天下.更遑論一個嚴重的去留問題纏繞心上,本城是長安不易居,然,不局又能他往?就是去得成了,能肯定在彼邦必有歡樂嗎?
我是極端相信緣分的人.”
艾文想不到那段文字 “宿命”似的道出了她當時人生的全部大問題---對專業的惶恐,對出國夢的迷茫,對愛情的渴望和沒有把握.也許你體會不到艾文的複雜心情,但試想---一個午飯時對著飯盒子裏幾塊吃剩的雞骨頭,也能頓悟“小人物混飯吃不容易”的普遍真理的人,我們不稱她為有“文情”那誰才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