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 就看見來接站的武姐的老姐及姐夫. 武姐奔了過去興奮的喊了一聲: “姐---“
艾文跟在後麵好奇的打量了一下, 應該說姐妹倆的五官長得還是挺像的, 但氣質卻大不一樣. 不過她早聽武姐說過她老姐是那種標準的傳統淑女, 氣質當然與摩登俏麗的現代女郎武姐不同. 但是讓艾文意外的是, 姐妹久違相見, 武姐的老姐隻是淡然的應了一聲武姐的招呼, 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樣熱烈. 要是換作艾文的老姐, 準比她還激動的大呼小叫地上來就是一個熊抱. 倒是姐夫很熱情地上來招呼他們.
在計劃旅行的時候, 武姐提議說她老姐的婆家有一套空房子, 正好艾文可以和她同住在那裏. 同桌和主播就打算在那附近找間旅館住, 方便第二天一同出遊. 誰知等到了Q市, 才知道幾個人都把情況想簡單了, 正值旅遊高峰期, 旅館很難找, 又是傍晚, 他們兩個人生地不熟的, 更不容易找了. 於是那晚上四個人隻好同住在武姐說的那套兩室一廳的空房子裏.
雖然兩室一廳的房子夠四個人住, 但艾文還是很內疚把武姐拖入這樣一個awkward的局麵 --- 武姐對同桌隻是通過艾文的描述模糊的認識, 與主播根本就是第一次見麵. 結果現在卻跟兩個沒正經的陌生男生同住在一套房子裏, share 一個洗手間.
武姐自打剛才從樓下老姐的婆家回來後, 臉上就一直陰晴不定. 艾文知道她一定是有什麽事不爽, 心裏更是惴惴不安. 艾文小聲問她是不是帶了這麽多人來太麻煩老姐一家人了, 她搖頭說“不是, 就讓他們住這裏吧, 外麵旅館也不好找. 再說總共也就三個晚上.”就沒再吭聲了.
第二天, 因為武姐的父母還沒有到, 而且她也是第一次來Q市, 所以四個人一行乘車去郊區一處聞名遐爾的古跡觀光. 雖然隻是五月天, 但Q市因為在M市以南, 所以氣溫比M市高了很多. 艾文是真正見識了武姐姐夫的話, 旅遊旺季的Q市人山人海, 不大個地方到處擠滿了遊客, 亂哄哄的, 鬧騰的人心裏慌慌的, 沒有心思看景. 他們一天下來, 走得人困馬乏, 加上武姐始終鬱鬱寡歡的不吭聲, 所以氣氛也歡快不起來. 而且Q市的治安很亂, 他們在國營旅遊景點的售票處買門票, 售票員居然想要趁遊客不注意的時候少找錢. 幸虧同桌反應快, 因為他有一個親戚是售票員, 所以對所有的trick一清二楚. 他說: “他在裏邊櫃台上讓你看著他點錢, 其實有一張拾圓的票子是經他的拇指對折夾著的, 就數了兩次, 你站在外麵地勢低, 看不清楚. 你如果事後點清楚了回去找他, 他肯定不認帳了.” 艾文真是難以置信國營單位也會這樣.
第三天一大早, 武姐合家團圓去了, 艾文他們三個人一起乘旅遊大巴去郊外的另一處景點玩.
“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
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裏好
這麽多年我還忘不掉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
一上車, 主播就時不時地哼唱著這首歌. 艾文覺得這首歌的歌詞寫得很好, 聽到“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這兩句, 她想起了水仙, 心裏立刻湧起一陣“落水的無力和傷感”.
“這是什麽歌?”
“李宗盛的<<鬼迷心竅>>.”
聽這名字就夠癡了, 隻是這樣一首歌從主播這個花心大蘿卜嘴裏唱出來, 就有點滑稽. 虧他還望著窗外唱得那麽動情!
這個景點同昨天那個一樣, 仍然是摩肩接踵的擁擠的厲害. 隻是同桌和主播兩個人跟變戲法似的, 迅速切換了角色: 同桌開始變得很殷情, 不時地要給艾文提包端水之類的, 其實她那個女士小挎包, 壓根沒什麽份量. 而遇見照相的景致, 連這小包都幹脆撂給主播了 --- 主播左右披掛著大家的行頭, 還得前彎後蹲的負責照相, 整一跟班兒的, 連他自己都說:“我這趟來就一提包照相的命!”
艾文有些過意不去, 同桌卻說,“別管他 --- 他早來過Q市了. 想當年, 他和毛毛兩個人在這裏花前月下的, 就少了我一個人.”
毛毛自費考入了J市的一個大學. 大三的時候有一次他和主播想一起度周末, 不知道去哪裏好, 兩個人打個折衷就選了從J市到M市之間的距離中點 --- Q市, 各自坐火車從兩地出發, 約好在這裏會麵. 本來同桌也是想來的, 但因為M大課業太緊, 隻好做罷. 兩個大男生, 僅僅是為了一個周末的會麵, 就花錢坐火車跑了那麽大老遠來到完全不熟悉的城市, 這種生活方式對艾文來說像是另一個星球上的事情. 而同桌, 就是那個星球的 --- 他在大一就有十幾套西裝, 做個發型就花了一百多. 而艾文那時候才剛剛開始用洗麵奶, 被宿舍其他的女生嘲笑 ---- 城裏長大的娃還這麽老土!
她的手頭從來就沒有同桌寬裕, 到了大學這種差別就越來越明顯了 --- 他在她大一過生日時, 送了她一條真絲圍巾當做生日禮物, 很絢爛華麗的色彩, 配有洋模特示範如何結法的說明, 是法國進口的, 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也許是因為境由心造, 那時候感情已經淡下來, 所以她再也體會不到當初那十七張賀卡的浪漫了. 他們後來的會麵, 他帶她去過一兩次學校的卡拉OK廳和外麵的小酒吧. 她不是很喜歡那種場所, 覺得太吵, 滿是煙味, 很多東西她沒見過, 所以總是局促不安的怕出洋相, 完全不像到學校放映廣場看露天電影那樣輕鬆自在, 因為每看到一個大快人心的情節, 場下的掌聲就像潮水一樣“嘩”地從前麵響到後麵, 她覺得那種青春的共鳴才是學生的味道.
“你們兩個靠近一點! 這樣子我的鏡頭裝不下啊!” 主播一邊聚焦, 一邊嚷嚷.
“你剛剛不是還在吹你那個相機是專業的, 那麽大個鏡頭, 怎麽會裝不下?!”艾文有點尷尬地回敬道. 主播的確吹噓他們學新聞的可是學過專業攝影的, 連跳樓的全過程都能從起跳一路“卡嚓”到落地, 最後還ZOOM IN來一全屍的大特寫.
同桌應了主播的號召, 不客氣地往近蹭了蹭, 做勢欲來攬她的肩. 胳膊伸了一半, 聽見她向主播抗議, 就一揚手搭在了旁邊的石碑上. “這是我們第一次照合影.” 她心想, 以前唯一一次照過的相就是高二時團組織活動去植物園, 所有團員一起照了一張合影. 那張照片上,女生在前麵蹲著, 後麵所有的男生都站得板兒正, 隻有同桌不合群的從一個人背後斜探出頭來, 手還搭在人家肩上, 那個人是水印.
主播像是玩累了似的, 一改昨日的咶噪, 除了拚命拉攏艾文和同桌兩個人照合影, 就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同桌含情脈脈的就像一隻溫柔的小綿羊. 在一處亭子小憩的時候, 艾文想著瘋跑了半天, 麻花辮子給吹毛了, 照出相來不好看. 於是卸了皮筋重新編辮子. 同桌則坐在旁邊看她麻利地編辮子, 手裏無意識地把玩著她的皮筋. 主播馬上又閑不住似的跳出來“卡嚓”. 艾文已經瞧出苗頭來了, 就由著他照去吧.
一天玩下來, 自然又累得夠嗆. 三個人坐在回去的大巴上東搖西晃. 主播又開始哼他那首<<鬼迷心竅>>. 艾文小聲問同桌:“他怎麽老唱這歌?”
“這裏是他的傷心地.”
“傷十馬心?” 在艾文印象中,“傷心”這個詞, 怎麽也和主播聯係不到一起, “花心”還差不多.
“還不是英兒……”
主播和英兒的事, 艾文從同桌和毛毛那裏聽說過一點. 中學時英兒是閨密班上的副班長. 初到他們班, 艾文曾經覺得驚訝, 因為中學的班幹部官職的大小通常都是與成績直接掛鉤的, 而英兒的成績很普通, 竟然官居副班長, 而且據說已經在位兩年了. 英兒是一個瘦高的女生,“體質是弱的, 也並不美麗”. 但就是這麽個女生, 卻很神奇的不僅能跟男孩子打成一片, 同時卻在女生中人緣也很好, 這似乎是很罕見的現象: 因為一般在男生中很POPULAR的女生, 多半在女生中口碑並不太好. 艾文曾聽閨密總結原因 --- 英兒兼具男孩子的大氣和爽氣, 卻不失女孩子的溫柔細膩和善解人意.
英兒會和主播走到一起, 皆因他們是土著中學那一年免試推薦進P大的唯二兩人. 這似乎是“演話劇就兩個匪兵, 匪兵乙愛上匪兵甲是理所當然的事”的再次上演. 隻是這回匪兵甲是個 “采花大盜”, 不見得真采過幾朵花, 但卻滿懷 “萬花叢中過” 的豪情 ---- 放眼望去滿是青山綠水的文MM, 大學才剛開始, 怎能就這樣不濟地為一朵雛菊折腰?! 於是初纏戀後, 主播開始躲避英兒. 英兒試過所有的努力, 最終掩麵而去. 兩年後, 等到主播真的“萬花叢中過”了, 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當初的那一朵雛菊, 而雛菊這時候已經名花有主了.
“那年他和毛毛在這裏會麵, 就是在談英兒的事……” 同桌接著說.
艾文知道英兒在最痛苦的時候曾經找毛毛談話, 一直講到泣不成聲. 她想象不出看上去那麽堅強的英兒, 哭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她也知道主播後來試圖力挽狂瀾的追回英兒, 被英兒堅決拒絕. 艾文, 同桌和毛毛, 甚至主播他自己, 都認為主播這是自作自受. 以後偶有提及英兒, 主播就悿著臉笑笑, 以一句“那時候年輕, 不懂事……”來掩飾那迅速閃過的落寞. 而其他人, 就再次狠狠的陪一句:“活該!”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到底是錯過了才想到珍惜? 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