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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姐們(42)--忽略之痛

(2006-01-31 08:33:00) 下一個

艾文曾總結個矮培養了她的自卑,這大概是她自卑的根源之一;自卑的根源之二,就是父母對她的“打擊式培養”:她文方麵“文”不及老爸當年的才華橫溢,理又“理”不過老媽昔日的傲視群雄;偏偏父母共有的心比天高和追求完美卻又一分未減地傳給了她.而且兩人在檢查栽培成果時,總是隻拿自己當年成功地那一半來做標準,將她“二分地”來審判:文說“不行,不行!”理說“還遠,還遠!”所以承載著父母厚望地艾文總是不上不下,苦苦折騰,無論如何也無法讓父母滿意.

父母對艾文老姐的教育方式,卻是截然不同的.按老媽的話說:“你姐從小就體弱多病,所以那時候就沒太管她別的,隻要她健康長大就行.”於是乎老姐就同時兼有幫人吵架能一腳踢壞門板的豪邁之功,和看見注射器針頭卻瑟瑟發抖的膽小一麵.

等到老姐長到高中了,其火爆脾氣和老媽如出一轍:艾文上初中時經常因為老姐和老媽爭吵上學該穿哪件衣服而遲到 --- 因為那時住的離土著中學遠,早上都是老姐騎車帶她去學校.而正處在愛漂亮年齡的身材高挑的老姐對衣服有非常獨到的品位: 如果看見一件衣服有第二個人穿,那麽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穿同樣的.這樣一來在老媽的眼裏老姐就總是追求奇裝異服.於是兩個人每天早上就沒完沒了的為老姐今天的著裝爭吵.

艾文在家裏則相對來說是個非常安靜的角色,況且那時候因為老姐升學的不順,父母的注意力基本不在她身上.常常是當艾文在家裏那時唯一交流感情的場所---飯桌上,剛剛提起一個感興趣的話題,就被老媽不耐煩地打斷,代之以對老姐學習情況的詢問.艾文就很像<<如歌>>中的那個小歌:“有時候也會生出一個惡毒的想法,覺得自己之所以總被放在”聽眾”的角色,就是因為自己總也不鬧事,成績不好不壞,既沒有老師告狀,也沒混出太多表揚……”

總之,那時父母隻要看到艾文吃飽穿暖,成績沒掉下來就行了.再說,小孩子哪有那麽多思想問題?! 他們各自長大的單親家庭,是沒有人來關心他們的心理問題的,對不起---甚至連母親與小孩之間的感情交流都沒有.

在那個土著大學環境裏,成績基本就是父母們關心小孩子的唯一方麵.而成績也順理成章地成為老師們衡量學生的唯一標準.

艾文的成績在小學時候基本上處於中不溜兒的水平.這和她小時候經常丟三落四有關.

記得學寫字的時候,因為趕著出去玩,做作業胡亂抹罷,把筆一丟就瘋得不見人影了.學寫“在”字的時候居然齊刷刷地一排字都少描了“土”字旁邊的那一豎. 還有考試的時候填空整整漏填了一列的經曆.

小學老師批作業,經常喜歡字跡工整漂亮的.艾文班裏甚至有幾個小朋友在那時就已經開始寫起了很“飛”的連筆字.艾文的那種鬼畫符字體,一筆跟一劃都鬆鬆地搭著,有時候甚至誰也不挨誰,遠的要害相思病.因此艾文最恨的說法就是 “字如其人”.

到了升中學時流傳一個可怕的謠言,說是如果寫毛筆字不及格,就不讓升中學.

那時候把寫毛筆字叫寫大字,因為都是襯著大大的米字格寫在宣紙上,的確比鋼筆字寫出來要大的多.艾文那羞於見人的娃娃字,自己恨不得寫得小之又小來遮醜,結果這下卻被逼得像遊街示眾地囚犯似的死得很難看.若是因為大字不及格而不能上中學,那她真是冤的不要活了.所以狂練了一把,勉強混了個良才算過關.

練大字是艾文對複習考中學的唯一記憶.結果上了初中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能排進班上前十名.不思進取的她立刻露出了小人得誌的喜悅.

按照後來報紙上一篇談中學教育的文章定義,那時的艾文是個典型的灰色學生---成績不好不賴,不鬧事,也無一鳴驚人之處.更何況因為她個兒小,在同學眼裏連帶著覺得她人也長不大似的.過新年收到的賀卡上小朋友千篇一律地寫的詞就是“可愛”,和“洋娃娃”.

一個女孩子被稱為可愛當然是幸福的事,可是除了可愛外再找不出第二個形容詞來的女孩子就不那麽幸福了.況且那時候經常有這種情況:一幫女孩子聚在一起玩的時候,就會有人上來捏捏艾文的臉,或是拉拉她的卷發(艾文的頭發隨老爸老媽,是一頭濃密的大波浪卷,每天紮成馬尾巴,長可及腰,不知道吸去大腦多少營養!)老爸有一次下班回來看到這種情景,就對艾文說:“你又不是個小擺設,怎麽讓人捏來捏去的?”

上初一發展團員的時候,艾文響應號召積極上進地遞交了入團申請書,未果.

那時班上隻評選五名團員.艾文想大概自己成績不夠好.後來承蒙班主任老師點撥---原來是她年紀未夠.於是到了初二,艾文想這下自己總該老的夠格了,遂將去年的申請書拿來抄了抄又交上去,仍未果.

艾文有點意外,但倒並不是太在意那結果---她對入團的積極性基本就來源於一種盲從.可是過了一陣子,班裏同學看到入團結果後開始議論紛紛.直到艾文的一個小姐妹將一個流言傳到了她那裏,她才意識到問題的複雜性.

原來新發展的五名團員名單最初擬定的時候,是有艾文的.同時也有一位很具爭議的A同學: A同學成績一般,但在年級裏非常POPULAR.這樣一來與A同學成績相似,同樣POPULAR的B同學就不幹了---“憑什麽她能入團,我就不能?!”於是B同學就一個挨一個兒地,找那五名負責評選的老團員每人來了一個SMALL TALK.五名團員一看,B同學如此堅決地要求加入組織,上進心著實可佳.可是入團名額又有限.怎麽辦? 於是五個人又開了個會將那個名單拿出來審了審,大筆一揮,就將艾文劃了下去,改為B同學了.

那五名老團員中,有一個是艾文那時天天在一起玩耍的小姐妹.艾文曾鼓足勇氣地問她事情經過,她隻模糊地回答說:“她都給我們每人說了,不讓她入不好…”

艾文於是乎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她想很酸地說上一句:“因為還不習慣別人的惡意,所以傷口就特別深.”卻失望地發現,自己連說這句話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根本沒有人對她有惡意:那個B同學找團員們談話,並沒有要求他們把艾文換掉.她隻要看到自己在那名單上出現即可.而那五名團員所要做的,也隻是從名單中劃掉一個人,騰出個空位來給B同學就萬事大吉了.

艾文從此痛恨充當犧牲品以及拿別人做犧牲品的人.(很有意思的是,她在大學又做了一次.)

即便是離離對肖木那種令人消受不起的愛恨,至少還能讓人強烈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而這種犧牲品的滋味,卻會令人止不住地滑向虛無…

於是艾文堅決不同意雪精同學的話---他說:“如果要辦成一件大事,必須要犧牲少部分人的利益,而隻要這件大事的完成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那麽犧牲少部分人的利益是值得的.”

雪精同學,就是那個曾痛苦地REPEAT“雪是死掉的雨…”的男生.之所以稱他為雪精,是因為他從小“官場”平步青雲,眼睛是雪亮的,頭腦是精明的.

艾文在大學時聽了雪精這話後想:“你之所以能說得這麽輕鬆,是因為你從來沒當過犧牲品.但我卻嚐過那種滋味---我不知道什麽大多數人的利益,我隻知道,如果我不幸是那一小部分之一員,我會非常悲哀.更何況,這‘大事’和‘大多數人的利益’,都隻是你的主觀看法,而‘曆史上,人類被推向災難的邊緣,常常不是因為某些人有意要將大家引向地獄,而是因為一些人堅信,隻有他們才知道通往天堂的唯一道路'!”

小孩子的痛苦在成人眼裏也許算不了什麽,但對於他/她們幼小的心靈來說,那就是他/她所能承受的一切.“自信心就是這樣一種東西.有時能自我膨脹得不可一世,有時又會糊裏糊塗頃刻瓦解.”艾文那顆本來就不強的灰色學生的自信心,就這樣頃刻瓦解了.

她於是以她所感到者為寂寞---她那時侯常常思考一個問題:“假如我現在突然沒了,消失了,別人過多久才能發現?”

要是那時艾文知道連大作家哥德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她多半不會自尋煩惱了---哥德曾經在<<少年維特的煩惱>>中寫過這樣的句子:“你的朋友們敬重你.你也常常帶給他們快樂;而你的心裏也覺得,似乎離了他們你就活不下去.可是---你要是這會兒走了,從他們的圈子裏消失了,他們又將多久會感到失去你給他們的生活造成了缺陷呢? 多久? 唉,人生才叫無常啊!他甚至在對自己的存在最有把握的地方,在他的親愛者的記憶中,在他們的心坎裏,也注定了要熄滅,要消失,而且如此的快!”

也許,“一旦過了精神上的青春期,少年維特的煩惱就成了無病呻吟.”但請你要理解,晚長的艾文,那時不但精神上,簡直連物質上的青春期還遠沒開始呢!

艾文對痛苦的相對承受能力的理解,就像她看待自殺者的態度一樣:“人生來都有其局限,他們能經受樂,苦,痛到一定的限度;一過這個限度,他們就完了.這兒的問題不是剛強或軟弱;而是他們能否忍受痛苦超過一定的限度.盡管可能有精神上的痛苦和肉體上的痛苦之別,但是,正如我們不應該稱一個患寒熱病死去的人為膽小鬼一樣,也很難稱自殺者是懦夫.”

艾文對自殺這種行為並不讚成,但對自殺者還是很同情的.當別人感覺不到的生之痛苦壓垮了他/她的精神,信念和意誌,也許隻有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

所以艾文在上高中時聽到三毛自殺的消息,並不怎麽悲痛,她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這下她終於可以跟她的荷西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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