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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娘子

(2007-08-01 16:40:17) 下一個

蓓姬已是年逾古稀的老婦人了,從她的眉眼間依然辨得出昔日的美麗。自打蓓姬以“戰爭新娘”的身份從德國遠嫁美國,歲月已經流走了大半個世紀。人到暮年,喜歡嘮叨往事,而她的坎坷身世總讓我敦促她趕緊找人寫傳記。

如同我所認識為數不多的幾位德國婦人,蓓姬的氣質中有不讓須眉的堅韌剛毅。五年前蓓姬因中風成為我的病人,她康複得既快又好,幾乎沒有遺留任何殘疾。蓓姬篤信另類療法,堅持不服用任何西藥,甚至包括阿司匹林。對於蓓姬的固執,我拿她是無可奈何。也許我是東方人,蓓姬認為我會欣賞她的養生理念,依舊每隔半年回來複診,於是我斷斷續續地聽來蓓姬的人生故事。

蓓姬的家鄉在易北河畔的德累斯頓。 1945 年納粹德國已是強弩之末,盟軍和蘇聯紅軍開始反攻德國,德累斯頓在狂轟濫炸中夷為廢墟。蓓姬告訴我,在家鄉城破陷落那天,年僅十六歲的她被六名蘇聯紅軍戰士輪奸過。

戰後的德國處境極其悲慘,滿城留下斷壁殘垣和孤獨無助的女人。絕望中的黃花少女們把嫁作戰爭新娘作為擺脫饑寒的求生手段,她們把求偶目光投向盟軍官兵。蓓姬在十七歲花季與一位美國大兵查爾斯結成連理,兩年後移民美國。

查爾斯的家鄉在北卡西部山溝裏。當蓓姬遠涉重洋來到美國南方,才發現自己嫁到了窮鄉僻壤。此時已經脫去戎裝的查爾斯少了軍人的帥氣,渾身上下散發農民的鄉土氣。蓓姬乘火車從紐約來到這個山區小鎮那天,正是夏日天氣溽暑難當。當她向查爾斯討一杯冰鎮啤酒時,丈夫立刻瞪圓眼睛警告她:絕對不許沾酒。南方人信教虔誠,女人家是不喝酒的

清苦單調的鄉村生活是這位德國都市姑娘始料不及的。語言障礙和文化休克更讓思鄉病雪上加霜。蓓姬明顯感到當地美國人對她這位來自納粹德國的女人懷有戒心和敵意,自己很難融入社會。隨著蓓姬和丈夫情感疏遠,她想逃出這個婚姻和這個閉塞的山溝溝。

五十年代初期美國經濟空前繁榮,許多北卡山區的青年北上謀生。蓓姬跟一位去鋼鐵廠做工的打工仔布魯斯私奔,來到這座濱海城市。布魯斯是典型的藍領工人,文化粗淺,嗜好煙酒。酗酒和家庭暴力是一對孿生子,布魯斯醉酒後打老婆孩子是家常便飯。年輕的蓓姬經曆了兩次不如意的婚姻,曾經痛不欲生,她割過腕,服過毒,但她就像“打不死的吳清華”,不僅幸存下來,還成為了百折不撓的鐵娘子。

今年春天蓓姬在小女兒陪同下來看病時,她告訴我她近來記憶力減退,步態失衡,還有尿失禁。我懷疑她患了 Normal Pressure Hydrocephalus (NPH) 。我把她收進醫院做了診斷性腰穿和同位素腦池掃描,確診蓓姬患有 NPH  。接下來我請神經外科醫生為她做了腦室 - 腹腔分流術,術後她恢複得出奇的好。

術後蓓姬在情人的陪同下來訪。情人是在蓓姬在社區大學老人計算機班的老師,比蓓姬年少二十歲,現在同居在一個屋簷下。蓓姬告訴我,她出院後去外科醫生那裏去拆線,途中遭遇車禍,撞斷了鼻骨,顴骨和三根肋骨。事故發生後她被送到醫院手術清創複位,傷後愈合良好。現在她在忙著打官司,索取賠償。她說她要用賠款去做麵部整容手術。咳,這真是個不認輸不服老的德國老太太!

人說法國女人如水,男人也如水;我說德國男人如山,女人也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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