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舟靜泊聽濤聲
讓心之船隨思緒漂流，靜息聆聽歲月流淌的歌
夏日的早晨，細雨綿綿，佛蒙特的山巒愈發蔥蘢青翠。怒河 (Mad River) 沿著綠嶺東麓緩緩流淌，河畔盛開著金色的百合。比起中國雲貴高原的怒江， 這條同名小河顯然太溫馴了。 我開著車沿著河穀南行， 途經三五個安靜的村鎮。新英格蘭的小鎮依舊保留著殖民地時代的格局，一條主街上有市政廳鍾樓和幾座尖塔教堂。臨街的小店鋪還沒開張，可周末農夫集市已經開始熱鬧起來，遮陽傘下擺放著自家產的菜蔬，瓜果，麵包，果醬和楓糖漿。村民帶著狗兒來這裏早餐寒暄，很熟絡親熱的樣子，隻有我是異鄉客。
來到綠嶺之州行醫已經有幾個月了。工餘閑暇中，我喜歡獨自駕車在鄉間兜風，在河邊漫步，眼睛掠過秀美的山川，耳朵聽著有關新英格蘭的小說或曆史，腦海裏想著飄忽不定的心事。我怎麽會在這裏？我為什麽來這裏？回想我的北美行醫生涯， 走過一段河東河西的曆程。先是私人開業，後來隨大勢加入醫療集團。在醫療業勤奮工作五十年後， 我期待著在六十五歲退休。如何度過職場的最後一年呢？
近兩年的世道頗不太平，全球瘟疫蔓延， 社會動蕩加劇， 職場壓力增大，個人自由縮小，前景變得撲朔迷離。好在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 又打開另一扇窗。感恩天時眷顧我，使我現今對工作的選擇多了一份瀟灑。事業瀕臨尾聲， 無需再為拓展晉階打拚；家庭早已空巢， 無需再為養育兒女拖累。 更可巧的是，互聯網時代跨州頒發行醫執照的提案應運而生， 新冠疫情又加速各州的立法過程， 使得跨州行醫和遠程醫療成為可能。
跳出固定受雇醫院的體製約束，恢複自由身份，以持有馬裏蘭州行醫執照的資格申請IMLC (Interstate Medical Licensure Compact) , 如此一來， 我便易於獲取同盟內另外28個州的執業資格。今日發達的網絡科技非常方便需人和求職的雙方匹配，而專事招募的公司也提供快捷完善的服務， 從招聘信息到資曆認證，從旅行安排到財務報銷，各個環節銜接緊湊，流程順暢。我很慶幸不用再跟著日益醫療產業化的快速節奏起舞，開啟一種更具彈性且富含新意的工作模式。
美國幅員遼闊， 經濟文化發展並不均衡， 偏遠山區鄉村對吸引醫生前往久居立業的魅力遠不及中心城市。據政府估計，全美有三千五百萬人口居住在醫生嚴重短缺的地區。利用退休前最後一年到需要的地方去服務和旅行，是我的心願。這些年，Locum Tenens 得到越來越多的醫生青睞，尤其是剛出道未成家的年輕人和我這種準退休者。Locum Tenens 是拉丁語 “臨時工作”的意思，如果某地醫生減員空缺，locum 醫生臨時去補差， 使得當地的醫療服務連貫不中斷，為亟需醫藥的病人患者解難造福。
對我而言，這種工作最讓人動心的好處是可以自我掌控工作的時間，地點和方式。我選擇每月隻工作兩個星期，不擔任夜間和周末值班，既不擔負行政管理責任，也不直接麵對市場業績壓力。在全美範圍選擇工作地點更是誘人，比如說，夏季去新英格蘭或落基山區避暑，冬天就躲到溫暖的南方或陽光充沛的亞利桑那去。不出差不上班的日子裏，可以在家安靜地習琴學畫，為過渡到全麵退休預備好定力，培養起新愛好。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對旅行的熱愛和執著。自從新冠病毒肆虐全球，出遊的翅膀就被束縛住了。自年初接受COVID-19疫苗接種後，我開始恢複在美國境內的行走，但還不能自由地飛往海外作國際旅行。既然如此，我何不以行醫的機會 ，趁自身健康無虞，走走看看廣袤的美國大地呢? 在美立堅版圖上，最令我向往的地方首推新英格蘭，不僅是這裏風景氣候宜人，而且深為這裏深厚的文化曆史底蘊著迷， 我渴望在這個地區的有深度生活的體驗。
佛蒙特完好保留了田園牧歌式的鄉村生活模樣，沒有卷入大規模的工業化和城市化，這裏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密集都市，沒有龐大工廠，甚至連鎖快餐店都極少見。行駛在馬路上，映入眼簾的是青山，牧場，廊橋，糖坊，村鎮，恬靜安寧，仿佛是世外桃源。 這裏的人民淳樸友善，知書達理，經濟上不很富裕卻自立自足，政治上不太保守還頗自由前衛。在新英格蘭地區， 我依然能感受得到崇尚自由勤儉的清教徒倫理傳統，暗自欣慰美國還有這片沒有鐵鏽的淨土。
我目前工作的醫院 (CVMC) 附屬於佛蒙特大學醫療體係， 地處州府蒙特利埃和花崗岩小城巴雷之間，醫療服務涵蓋整個佛蒙特中部社區。 最早定居這裏的歐洲移民來自法蘭西，地理上這裏也毗鄰加拿大法語區魁北克省。我的同事和病人似乎與魁北克有密切關聯，布萊克醫生是加拿大人，在家夫妻對話說法語。菲利普醫生的妻子居住在蒙特利爾，疫情期間美加邊境封鎖導致夫妻分隔已經有相當一段時日。這裏人們的生活節奏不疾不徐，有一種老歐洲式的從容優雅。
生命就像一條河， 從涓涓溪水到湍急溪流，從峽穀到平川， 最後坦蕩地匯入大海。年過六旬後， 心境如同兩岸漸寬的河水， 安穩淡泊，在流淌中靜靜地享受沿途風景。 我會珍惜這段日子，用自己的專長回饋百姓和社會，用自己的雙眸雙腳細細領略各地的風土人情，追求工作和生活之間的平衡， 期望逐漸步入孔聖賢所說的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不過有個小小的建議，攝影技術擬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