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精神在流失

長年與神經係統疾病打交道，難免經常麵對患者因病致殘的善後問題。譬如，年青人患多發性硬化症，中年人出腦血管意外，疾病導致殘疾使患者無法工作，需要社會福利救濟。作為醫生責無旁貸要幫助這些不幸的人們獲得生活醫療保障。好在美國有人道的政府和社保體係，為有需求的國民提供必要的財政服務。

社會大千，人生百態。職業生涯中也常遇到一些好逸惡勞的人，處心積慮鑽政府政策的空子，不勞而獲地揩辛苦納稅人的油。在經濟蕭條的年景裏，大量的失業使越來越多的中產階級入不敷出，加上養老金在金融海嘯中大幅縮水，經濟處境尷尬的人中越來越多想擠上社保這條福利船，畢竟失業失保是令人恐慌的事情。於是醫生要分出相當的精力去應付這類訴求，跟政府官僚體係的繁文縟節打交道。

閱人多了，有個觀察讓我對美國前景悲觀，那就是美國精神的流失。我認識的美國人中，經曆過大蕭條和二戰的那代人最令人肅然起敬。在他們身上我能清楚看到崇尚自由，勤勞務實，製欲節儉，開拓進取的清教徒精神。清教徒的倫理觀和宗教信仰對美國主流文化有非常深刻的影響。正是這種代代相傳的美國精神，激勵美國人民建立起美利堅這座令世人羨慕的“山巔之城”。

昨天我的診所來了一位78歲的老人，他的幾句開場白立即贏得我的尊敬。他說：“讓我先告訴你，我一輩子都無比熱愛工作，如果死在工作崗位上，那是我的幸福。”老人告訴我，他11歲就在父親的修車行裏打工，半工半讀念完高中後，去海軍服役四年。退伍後他開了間自己的修車鋪子，經營38年後在60歲上賣掉生意，受雇於一家製造廠，又工作了18年。要不是去年金融危機中工廠裁員，他不會打算退休。

六十六年的工作生涯中他從未休過病假，工作使他精神飽滿，身體健康。然而他停止在工廠做工後，毛病來了，語調低微，手臂顫抖，軀幹佝彎，步履遲緩，我的初步診斷印象是老人患了早期帕金斯氏病。勤勞一輩子的老人依然閑不下來，他目前一周兩天在紅十字會血庫做義工。可惜這代老人日漸凋零，而在戰後美國經濟繁榮後成長的一代卻不敢讓人恭維。 美國新一代所持的社會價值觀，道德倫理，宗教政治理念與老一輩差異日漸凸顯。

昔日清教徒篳路藍縷建立的富裕美國開始生病，追逐物質消費，市場規則取代倫理規範，體力腦力工作越來越來依賴外來移民，自滿的美國人從個人到政府是寅吃卯糧，債台高築。懶惰不思進取的態度腐蝕著新一代美國人，看到廉價超市裏步履蹣跚的肥胖男女，城市街頭上遊手好閑的少男少女，社區裏生養一大群孩子領福利的單親家庭，你不得不歎息美國精神在衰落，美國在衰落。

從聯邦到地方政府，龐大的財政預算赤字成為越來越走不出的泥潭。政客們對選民空許難以兌現的承諾以換取選票，上台後卻進退維穀。增加稅收吧，利益集團作梗；削減服務吧，老百姓又不幹，怨聲抗議此起彼伏。我對全民醫保計劃憂慮重重，我對威斯康星州公職員的示威遊行也不感冒，政府已經背負不起這樣沉重的財政負荷，老百姓也不能繼續以往無節製消費或依賴社會福利所支持的生活。否則，人們心中的美國夢隻能成為美國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