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新英格蘭隨筆（二）綠嶺

自初夏始，我每隔兩周從華盛頓裏根機場飛往伯靈頓，每月在佛蒙特中央醫學中心（Central Vermont Medical Center ）工作兩周。這家醫院隸屬佛蒙特大學醫療體係，位於州府蒙彼利埃附近的柏林鎮。最初幾次出差，我落宿在酒店。後來醫院為我在蒙彼利埃城裏找了新居所，這是座建於1895年的老宅，地址就在州府大廈緊鄰街區。房東司各特原是一家保險公司的財務總監，退休後與太太遠在愛荷華照顧年邁雙親，把自家這套房子通過私交暫租給醫院訪問醫生住。這處古樸民宿寬敞舒適，我把這裏視為我在新英格蘭的家。

北方夏季日照長，六點鍾離開工作，天色仍很明亮。讓我更欣喜的是這裏通勤時間比馬裏蘭縮短許多，從來不堵車，從醫院開車回城不到10分鍾，下班後有餘暇閑情探訪蒙彼利埃。我猜想最早定居這裏的歐洲移民來自法蘭西，因為法國南方有同名城市，而且毗鄰的魁北克是法語區。蒙彼利埃是美國最袖珍的州府，隻有五個街區。城市為青山環抱，從山腰俯瞰小城，教堂和市政廳的塔尖最引人注目。城市背倚的青山是哈伯德公園 (Hubbard Park)，山中有許多步道，還有一座石頭壘砌的瞭望塔。城裏人喜歡來這裏徒步遛狗。仲夏時節，每逢星期四傍晚，山凹草地上有露天音樂會。

城裏有兩條丁字垂直的主要街道，State 大道上有州議會大廈，法院，博物館和郵局；Main 街上有教堂，市政廳和商店。蒙彼利埃是佛蒙特美術學院和新英格蘭烹飪學校所在地，城市雖小，但畫廊，咖啡館和餐館還頗有水準。在小城裙邊流淌著溫紐斯基河 (Winooski River) ，這條小河穿越佛蒙特中部腹地，在伯靈頓注入尚普蘭湖，兩岸有不少水豐草美的牧場。

巴雷（Barre)與蒙彼利爾相距不過5-6英裏，是一對雙子城鎮。CVMC 正好夾在兩城之間，醫療服務涵蓋整個佛蒙特中部社區。巴雷的人口比州府蒙彼利埃還多出一兩千，約莫9000多人，這已算是佛蒙特第四大城了。巴雷有世界上最大的花崗岩采石場Rock of Age ，有整整200年曆史，至今仍在運營。巴雷花崗岩紋理密實精細，是紀念碑和露天雕塑的首選石材。早年有不少意大利石材工和雕刻師移民定居這裏，巴雷小城就有不少花崗岩石雕。

生活在富有優質花崗岩的青山裏，鎮上又有許多來自意大利的石雕巧匠，那麽這裏的墓園注定不同凡響。坐落在巴雷城北的希望公墓（Hope Cemetery）遍布精美石雕，這裏沒有陰森蕭索的氛圍，倒是明亮溫馨，充滿藝術氣息，覺得距離天堂不遠。意大利移民多的地方也少不了歌劇院，天主教堂和意式美食。我的同事菲利普醫生住在巴雷，他告訴我，別看雙子城挨得如此近，兩城居民的職業結構和政治傾向卻大相徑庭，蒙彼利埃的居民多是政府公務員，民主黨的票倉；而巴雷是小業主經濟為主的城市，是共和黨的營盤。

綠嶺縱貫佛蒙特中央南北，覆蓋著密密的森林。樹種有楓樹、樺樹、榆樹、山毛櫸，秋季放眼望去，漫山遍野色彩斑斕，綠嶺兩側山坡原野，遍布大大小小的牧場農莊，湖泊池塘點綴其間，呈現靜美的田園風光。著名的賞楓觀光100號公路貼著綠嶺東麓南北縱行。我抵達佛蒙特的第一個周六清晨，就來到綠嶺俱樂部訪客中心點卯。這個俱樂部有逾百年曆史，開啟了美國年代最久的長距離步道（Long Trail), 北至加拿大，南抵馬塞諸塞。後來這條步道延伸，成了現今著名的阿巴拉契亞步道。

佛蒙特的鄉鎮大都建立於殖民地時代，有歲月的老舊衰敗的痕跡，但也有維護完好，在旅遊業中繁榮風光的小鎮，比如北邊的斯托(Stowe)，南邊的曼切斯特(Manchester) ，東南的伍德斯托克(Woodstock )。教堂鍾聲依舊洪亮，古老廊橋照舊行車，畫廊商鋪民宅裝飾得漂漂亮亮，客棧餐館生意興隆，人們絡繹不絕地逃遁都市，來這裏遊春，避暑，賞秋，滑雪，享受恬靜的自然風光和舒緩的生活節奏，讓身心親近田園和山水。其中最有識別度的地標是在斯托小鎮，這裏曾被TripAdvisor網站民選評為全美最佳秋色小鎮。

還記得奧斯卡獲獎電影《音樂之聲》結尾情景嗎？上校馮.特普拉（Von Trapp)和瑪麗亞帶著他們的孩子，於薩爾茨堡民謠音樂節結束後成功擺脫納粹，在歌聲中消失在阿爾卑斯群山之中。真實生活裏的原型馮.特普拉上校帶領他的家庭合唱團，1938年逃離奧地利，輾轉歐洲多地後，於1938年9月抵達紐約，1941年，他們在佛蒙特州斯托小鎮西北部，用1000美元購置近600英畝的一片山坡，因為這裏的環境酷似故鄉薩爾茨堡，開始建造Trapp Famliy Lodge。如今特拉普的後人仍經營這家頗具規模的家庭度假旅館，四方客人在享受食宿服務同時，也分享到了這個音樂家庭的傳奇故事。

Marsh-Billings-Rockefeller 國家曆史公園在伍德斯托克鎮上，在從命名可推知曾經有三個姓氏的主人先後擁有這片土地物業。佛蒙特有深厚的自然保護主義傳統。Marsh 父子是名律師，父親於1805年置業建宅，兒子承業從政，1864年出版《人與自然》，是美國環保思想先驅。第二任主人Billings在這片土地上用科學管理牧場和森林，是環保的踐行者。最後一任主人是Mary & Laurance Rockefeller ，Mary 是Billings 的孫女，洛克菲勒先生是總統環保顧問。這座宅邸居住過三代環保主義者，成為國家曆史地標。洛克菲勒夫婦於1992年將該物業贈送給美國人民，是佛蒙特州境內僅有的一處由國家公園署管理的物業。

綠嶺之州東北部格羅頓(Groton) 森林裏有一連串州立公園，湖光山色。是賞秋途中不應錯過的景致。其中有個景點叫Owl's Head Overlook，可以在這裏登高眺遠，在雲霧中俯瞰整個Groton 湖。穿越格羅頓森林，就進入東北王國的門戶聖約翰斯堡（St. Johnsbury)。這個小城是波士頓-蒙特利爾鐵路線上重要驛站，曆史上曾經相當繁榮過，當地生產的Fairbanks台秤銷往世界各地。發明家企業家Fairbanks 發財後，收藏甚豐，包羅萬象，這些藏品展出在Fairbanks博物館。

東北王國美麗山巒中有座獨特的狗山(Dog Mountain)，雖然是私家莊園，卻從日出到日落都向狗兒和它們的主人開放，狗兒可以在山野，池塘，森林小徑中撒歡會友。狗山的主人是藝術家Stephen Huneck，一位自學成才的木雕師，製作藝術品和家具。他和他的妻子把自家150英畝的農場變成狗山公園，建造狗教堂和狗藝術館，原來的穀倉成了工坊，把所有的創作熱情都集中在狗這個主題上。這裏還不時舉辦Dog Party和Dog Fest，向人類的朋友致愛和致敬。

佛蒙特北部與加拿大魁北克省接壤，國境線兩邊的人民自由來往，通商通婚很普遍。我的同事和鄰居中加拿大人比比皆是。可惜新冠疫情中，美加邊境關閉了相當一段時間，給當地人生活帶來不少困擾。夏季的一個早晨，我開車去訪與魁北克毗鄰的新港（Newport)。邊城在Memphremagog 湖畔，是很漂亮的小鎮，非常適合徒步，騎車，劃艇，釣魚。所幸九月份我再次重返這裏時，邊境已對美國人開放，我歡歡喜喜地跨境去了美麗的魁北克城。

在山青水秀的佛蒙特，鄉間公路往往伴隨著溪流河流。駕車峰回路轉間，偶爾會蹦出一座廊橋，給人以驚喜。據說佛蒙特現存一百多座廊橋，以方圓密度而論，數量為全美之最。我曾把路上偶遇的廊橋做個集錦，若是刻意尋找的話，無疑會收集更多。

伯靈頓（Burlington)依傍在漂亮的尚普蘭湖（Lake Champlain)畔，彼岸遠山如黛，是這座城市的背景。在這座所謂本州最大的城市，居民也不過才四萬多人口。這裏有州立佛蒙特大學，還有三所私立文理學院，是富於青春活力的大學城。老城商業中心是教堂街，順街而下走到湖邊炮台街。伯靈頓與紐約州隔湖相望，這萬頃湖水是伯靈頓的水上樂園，從這裏還可乘輪渡到對岸紐約上州去。尚普蘭湖是新英格蘭麵積最大的湖泊，以法國探險家魁北克創建者Champlain 命名，而Vermont 則是法語“綠山”之意，處處可見法蘭西留下的曆史痕跡。

新英格蘭地區曆來重視教育，佛蒙特也不例外。這裏不僅辦學早質量好，而且校園環境也優美，是莘莘學子讀書的好地方。我曾在雨中訪問兩所校園，一所是私立文理學院 - Middlebury College，另一所是公立大學 - University of Vermont。兩個古老學府一個在城裏，一個在鄉下，相同的是都坐落在美麗的山穀，東有綠嶺，西有藍湖，隔湖相望紐約州連綿起伏的群山，校園環境優美。喜歡自然和戶外活動的青年人應該喜歡這裏。 

Middlebury College的中文譯名很棒，稱明德學院，取意儒家經典《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這是美國最古老的高等學府之一，已建校220年；也是全美頂尖文理學院之一，通常排名在前十名以內。佛蒙特大學（University of Vermont, 建校於1791年，建校時間在新英格蘭僅次於哈佛，耶魯，達特茅斯，和布朗。建校同年佛蒙特州成為美國的第十四個州。這是全美曆史最悠久的著名公立研究型大學之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