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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底我在台灣旅行,慕名來到台北敦化南路上的誠品書店。這年正是民國政府遷台一甲子,台灣出版界隆重推出三本書:齊邦媛的《巨流河》,龍應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王鼎均的回憶錄四部曲中第四冊《文學江湖》。
我對齊邦媛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這位台灣大學英國文學教授,桃李滿天下,是把台灣文學譯介到海外的功臣推手。八十年代我初來美國時,聖路易華盛頓大學東亞圖書館裏的中文收藏大都是台灣出版的作品。書架上有套《中華現代文學大係:台灣一九七零至一九八九》,主編就是齊邦媛。
齊邦媛先生教書編書一輩子,在人生暮年( 81-85 歲)才動筆,花費四年寫下《巨流河》這部字字泣血的國史家傳。這是一本拿起就放不下的書, 齊先生筆下的敘事,有曆史的壯闊,有文學的惆悵,書中彌漫的家國情懷和傷逝基調,既激起情感共鳴,也發散著理性思索,給人以一種高尚純淨的閱讀體驗。
記得幾年前簡楊敘述陳學昭的傳奇故事後問到:“何人此路得生還?”,20世紀知識分子無不卷入時代的洪流,陳學昭和她那一代的激進知識分子投身革命的烈火,縱然有生命燦爛的時刻,但最終成為時代的祭品。我當時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能逃脫的人除非有不同的世界觀,根本不踏上這條理想之路,譬如張愛玲和蘇雪林。現在我有了一個更好的答案:齊邦媛。
在烽火連天的歲月,齊邦媛跟隨父輩一路漂泊,從鐵嶺到天津,從北平到南京,從湖南到四川,從大陸到台灣;一路山西路小學,周南女中,南開中學,武漢大學讀下來,遵從父意,師承孟誌蓀,朱光潛,吳宓 ,錢穆,弦歌不輟,矢誌不移,國恨家愁給內心的苦痛在文學中得到了安頓,中西文化滋養下的精神家園有了美麗的風景。
《巨流河》以淡筆書寫濃情,以個人身世彰顯民族曆史,齊邦媛追憶的似水年華,正是中華民族二十世紀苦難命運波瀾起伏的河流。哈佛大學教授王德威寫過一篇精彩的評論“ 如此悲傷,如此愉悅,如此獨特 -- 齊邦媛先生與《巨流河》” ,容我引用最後一段話:《
巨流河》最終是一位文學人對曆史的見證。隨著往事追憶,齊邦媛先生在她的書中一頁一頁地成長,終而有了風霜。但她的娓娓敘述卻又讓我們覺得時間流淌,人事升沉,卻有一個聲音不曾老去。那是一個 " 潔淨 " 的聲音,一個跨越曆史、從千年之淚裏淬煉出來的清明而有情的聲音。
是在這個聲音的引導下,我們乃能與齊先生一起回顧她的似水年華:那英挺有大誌的父親,牧草中哭泣的母親,公而忘私的先生;那唱著《鬆花江上》的東北流亡子弟,初識文學滋味的南開少女,含淚朗誦雪萊和濟慈的朱光潛;那盛開鐵石芍藥的故鄉,那波濤滾滾的巨流河,那深邃無盡的啞口海,那暮色山風裏、隘口邊回頭探望的少年張大飛 …… 如此悲傷,如此愉悅,如此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