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紀行 2 | 德裏 — 新與舊的交融

德裏 — 新與舊的交融

因時差早醒，我便在酒店周圍信步而行。天空灰蒙，空氣中彌漫著塵土、香料與燥風交織的氣息。雖有霧霾，卻並未如傳聞中那般濃重，反倒給陌生的環境添了一絲異域的朦朧，卻令人莫名安心。Taj Palace 泰姬陵酒店坐落在一處高坡之上，綠樹成蔭，飛鳥啁啾。透過層層枝葉，幾麵外國國旗隨風飄揚，隱約透露出這裏鄰近使館區的氣息。唯一略感不便的是，每次進出酒店皆需接受例行安檢。這讓我不禁回憶起多年前在菲律賓棉蘭老島的旅程，那也是我上一次遇到如此嚴密的安全措施。

▲ 新德裏泰姬陵酒店 Taj Palace Hotel New Delhi▲

陪同我們遊覽德裏的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導遊。原本他是一名律師，後來轉行進入旅遊業。恰巧我也是從其他行業轉行進入旅遊業，於是我們在交談中很快找到了共鳴，聊起了許多彼此熟悉的話題。 如今，旅遊業已成為印度增長最快的經濟領域之一。作為導遊，不僅工作體麵，收入也相當可觀。隻要肯努力，便足以維持一家人安穩而舒適的生活。

▲ 中間這位是我們在德裏的導遊▲

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德裏曾八次建城。每一次新城的興起，皆未在舊城廢墟之上推倒重建，而是另擇新址，重新布局。與世界上許多古城新舊疊加、層層堆砌的形態不同，德裏的曆代城廓大多並存：有的僅餘斷壁殘垣，有的依舊輪廓清晰、結構完整。 眼前的新德裏，正是第八座都城。導遊稱之為“英德裏”（British Delhi），這一稱謂自然而然地將我們引向大英帝國的殖民統治和印度國家獨立的雙重敘事。

▲政府機構外的崗哨▲

從酒店前往印度門，一路大道寬闊，兩旁綠草如茵、林木扶疏，建築風格莊嚴宏偉，令人印象深刻。也許是因周末的緣故，車流稀疏，人跡寥落。進入首都的禮儀大道Rajpath—總統府、國家博物館、議會大廈等權力中樞依序排布。路口設有路障，荷槍實彈的軍警不時巡視，空氣中多了一絲肅穆與緊張。

▲胡馬雍陵是莫臥兒王朝的第一座重要建築▲

站在胡馬雍陵前，聆聽導遊講述帖木兒大帝後裔如何在南亞開創莫臥兒帝國的輝煌，我不禁回憶起2004年那個深秋，自己曾站在撒馬爾罕的古爾埃米爾陵前，追尋成吉思汗之後帖木兒的中亞霸業。曆史與地理的經緯交錯，草原梟雄的傳奇在不同時代、不同疆域中延續回響。

▲胡馬雍陵1993年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胡馬雍陵坐落於高台之上，布局對稱，氣度恢宏。主殿以赭紅色砂岩築成，點綴以白色大理石，莊嚴中透出柔美。中央隆起的穹頂帶有典型的中亞風格，卻未采用中亞和波斯常見的琉璃磚裝飾。穿過雕工精致的莫臥兒拱門，陽光透過鏤空窗欞灑落在潔白的石棺之上，靜謐而神聖。毗鄰胡馬雍陵的，是一座八角形的伊薩汗墓——一位蘇爾王朝貴族的長眠之所。胡馬雍英年早逝，終年48歲，而伊薩汗卻享壽95。他們生前為敵，死後卻長眠於同一陵園，不禁令人唏噓。願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不再兵戎相見。

▲紅色砂岩及白色大理石被廣泛用於莫臥兒建築▲

“胡馬雍”（Humayun），在波斯語中意為“幸運”。這位知書識禮、博學多才的王子，無需經曆宮廷權鬥便順利承繼其父巴布爾開創的帝國大業，開局堪稱順風順水。然而命運似乎對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在軍事、外交、政治諸多方麵，他力有未逮，帝國一度喪於蘇爾王朝。他本人也被迫輾轉逃亡，度過多年流離失所的歲月。 幸得波斯援助，他重整旗鼓，成功複辟莫臥兒帝國。然而重歸王位僅一年有餘，竟在翻閱書籍時從圖書閣階梯跌落，不治身亡。這一離奇的結局，令他成為曆史上少見的“有幸無運”之君——命運多舛，帝業未竟。 徜徉在胡馬雍陵高闊的台基之上，滿目綠茵在日光中閃耀，耳畔仿佛回蕩著一個亞洲傳奇王朝自巔峰走向衰落的悠長敘歌。

▲Tuk Tuk突突三輪是最經濟實惠的出租車▲

隨著道路上的的車輛增多，交通變得混亂無序，似電影蒙太奇，轉瞬從恢宏整潔的新德裏切換到蕭索破敗的老德裏。車流擁堵，Tuk Tuk三輪車和摩托車見縫插針，夾雜著進口車輛、老牛車，甚至還有遮簾的豪華轎車，構成了一幅繁雜多樣的交通圖景。車龍一眼望不到頭，追尾般地緊密相連，緩慢爬行。Tuk Tuk突突三輪和見縫就插的摩托構成了車流的主體，這是印度以及東南亞城市交通的一大特色。繁忙的交通景象中，能看到許多合資品牌如鈴木、現代、進口的豐田、本田商務車，偶爾可以見到印度國產的“大使牌”轎車，以及窗簾低垂的歐美豪華轎車，甚至還有負載重物、步伐緩慢的老牛車，構成了一幅充滿生活氣息的畫麵。

▲瘦牛重車，不是所有的牛都被尊為神牛▲

老德裏是莫臥兒帝國從阿格拉遷都後的第七次建城，賈瑪清真寺是這一時期的代表性建築。這座印度最大的清真寺從1650年開始興建，動用了五千名工匠。西元1656年完工時，由來自烏茲別克斯坦布哈拉的伊瑪目主持揭幕，以示認祖歸宗。

▲印度最大的清真寺-賈瑪清真寺▲

賈瑪清真寺建於高地，中央是三個白色大理石鱗莖穹頂，兩側矗立著高達40米的壯觀喚禮塔。整個建築展現出極為雄偉的氣勢。主入口是一個連弧的大拱門，門兩側配有波浪狀的門廊，整體設計端莊、和諧，色彩搭配嚴謹、莊重，堪稱莫臥兒風格建築的經典之作。

▲切記無論進入任何宗教場所，一定要脫鞋▲

最富有曆史底蘊的當屬月光市場，這裏仿佛是北京的胡同、上海的裏弄。傳說當年，離此一箭之遙的莫臥兒皇宮—紅堡內的貴婦們常在月光升起時前來這裏逛街，因而得名“月光市場”（Chandni Chowk）。

▲ 莫臥兒帝國的皇宮-紅堡剛剛被收養 ▲

剛巧在今天的《印度時報》上讀到一則報道，講述了一家主要從事建材和蔗糖生產的私人企業支付了2.5億盧比（約合330萬美元），將紅堡托領養五年。報道中提到，文化知識界對此表示強烈反對，批評政府將國家寶物交給私人企業托管，猶如將其送進當鋪，進而摧毀了印度的價值理念。然而，支持者則強調，這隻是為了集資修繕和出租，並非變賣。而最大的擔憂是收養者是否具備足夠的文物保護資質，一旦對這些國家瑰寶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害，責任將由誰承擔。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自2017年世界旅遊日印度政府推出“文化遺產領養托管計劃”以來，已經吸引了不少參與者。其中包括航空、酒店、旅遊、銀行等行業的企業，私營公司、個人，甚至還有一所國際學校。認領名單上除了紅堡，還有簡塔·曼塔天文台、科納克太陽神廟和阿旃陀石窟等近百個印度著名曆史遺跡。

▲月光市場的狹窄街道適合於人力車遊覽▲

乘坐人力三輪車遊弋在十七世紀的沙賈漢納巴德，仿佛步入時光隧道，感受歲月的變遷。在狹窄的巷道裏，人群熙熙攘攘，摩托車和三輪車絡繹不絕地穿梭其中，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行進。街道彎曲蜿蜒，在絕對意想不到的地方分叉或交匯，每一轉角都可能遇到新的發現，引導著我深入探索。

▲頭頂的電線結成“蜘蛛網”▲

電纜電線如蜘蛛網般縱橫交錯，在行色匆匆的路人頭頂上層疊纏繞，彼此連接。幾隻神猴幽靈般地在這些電線之間輕盈地走動，不時搖晃幾下。這個場景，也許正是德裏最具本色的市井風貌。

窄巷的這一邊，裝飾品店的外麵掛滿了成串的絲帶、花環和閃閃發光的婚慶飾品，而巷尾的香料鋪前，堆滿了裝載色彩鮮豔粉末的麻袋。在曆史上，這裏的每一條街道都有其獨特的商品經營分工，這種傳統的延續至今。

▲月光市場裏熙熙攘攘的遊人▲

百年食肆老店的廳堂正中，高懸著四方名流光顧時與店家的合影，架在街邊的油鍋裏，煎炸著金黃誘人的Samosa，空氣中彌漫著油煙和辛辣，氤氳著懷舊的鄉愁。

▲Kanwarji 是眾所周知的傳統甜食老店▲

月光市場殘破的環境與繁榮的商業活動和諧地交織在一起。與幾百年前的景象相比，或許如今的景象未曾改變太多。這種原汁原味的陳舊而非仿古再造，或許正是其特獨魅力的所在！

▲布哈拉餐館曾入選亞洲最佳餐廳▲

德裏最負盛名的布哈拉餐廳位於ITC Maurya 孔雀王朝酒店內，以印度西北部風味菜肴而聞名。餐廳以烏茲別克斯坦曆史名城“布哈拉”命名，自開業40年來菜單幾乎未曾更改，秉承傳統風味，精於烹製如烤肉、燉菜等地道菜式。2007年，布哈拉餐廳曾被評為“亞洲最佳餐廳”之一，曾接待包括比爾·克林頓在內的多位政要和名流。

▲Bukhara餐廳是印度菜的權威▲

入鄉隨俗，我們生平第一次僅用手來享用美食。直徑近一米的超大烤饢，撕碎後配上獨家烹製的咖喱，入口妙不可言。烤羔羊肉香濃微辣，薄荷甜品則清爽柔和。一流的食材和高超水平的廚藝，加上ITC酒店集團銷售部的美女作陪，色、香、味均可餐。

▲新與舊並存的德裏▲

聽到過一句磨出耳繭的話：“去了印度，要麽愛上她，要麽厭惡她！”毫不違心地說，我在印度的第一天印象比預想的要好。新德裏與舊德裏、草根與精英，宛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這恰似今天的印度，我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