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紀行 3 | 阿格拉 — 美麗的憂傷

阿格拉 —  美麗的憂傷

Image Agra - The Sorrow of Beauty

思緒尚未離德裏，旅程已奔阿格拉。

沿亞穆納高速行駛，一路車流稀疏，更沒有北美司空見慣的大貨車。這是印度目前唯一投入使用的高速公路，盡管與北美標準相比，等級稍顯勉強。由於收費問題，司機們寧願繼續使用失修的老路。限速牌標示為100公裏，而實際行駛速度明顯偏慢。我困惑地問了司機後才知道，旅遊用車的實際限速為80公裏。就這樣，二百多公裏的路程走了近四小時。黃昏時分駛出高速公路後，道路恢複了常態的擁擠和髒亂。

阿格拉ITC Mughal莫臥兒酒店的入口毫不顯眼，厚重的金屬大門開啟，保安在對車底和後備箱進行檢查後放行。經過一段長長的花園林蔭道，隨後看到正門，足見這家酒店的宏大規模。這座酒店於2015年開業，如今依然顯得很新。巨型水晶吊燈、漂亮的大理石地麵、帶有天然紋飾的牆壁以及雕花玻璃，把整個大堂裝飾得富麗堂皇，吸引了眾多人駐足留影。

為確保一開門便可優先參觀泰姬陵，我們淩晨4點起床，不到6點就進入了景區。步入拱門，穿過走廊，一眼就望見在長長的中央噴水池盡頭那張印度最為出彩的名片——世界上最美麗的陵墓。

曦光漸朗，緩緩灑落。柔和的金暉在淡藍的天幕上勾勒出泰姬陵中央穹頂的輪廓，四座微微傾斜的高塔仿佛是眾星拱月。整座建築由象牙白大理石建造，似瓊樓玉宇，在清澈的陽光下散發出凝脂般的光澤，那些鑲嵌其中的紅色、綠色和藍色寶石花瓣和枝莖，閃爍著熠熠的光輝……

抬頭仰望泰姬陵時所產生的內心震撼完全契合了我的預料。這種視覺的衝擊力令人窒息，催淚，可能正是那種“美哭”的感覺。任何出彩的照片也無法收錄那立於天地交匯處的恢宏，更無法捕捉隨光影變化中的瞬息萬變，隻有親眼目睹方可領略她的唯美。 

許多人稱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建築，謂之最美可能是因其背後的故事。數百年來泰姬陵矗立在天地、夢想和現實之間，儼然成為一座人類最偉大的愛情紀念碑。

帖木兒在讚頌其國都撒馬爾罕時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們的力量，就請看我們的建築。”他一定想不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後世子孫所建造的這座“宮殿之冠”很快超越，成為世界七大奇跡之一。

古城阿格拉在16世紀到18世紀初一直是印度的首都，其名稱來源於印度古代著名的史詩《摩訶婆羅多》中的“阿格拉瓦那”，梵語意為人間天堂。

亞穆納河西岸的阿格拉堡起初是一座軍事要塞，後來被改造為皇宮。紅色砂岩築起的城牆彰顯了沙迦汗的祖父——阿克巴大帝的個性；城內白色典雅的大廳匯集了其父王——賈汗吉爾的偏愛，而大理石築就的宮殿樓台則凝聚了沙迦汗本人的鍾情。

凡天下的宮廷都避免不了爭鬥，而莫臥兒王朝似乎尤甚。多番奪位之爭、同室操戈、數度兄弟搏殺、父子相殘，在厚重的宮牆上鐫刻下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印痕。

一代情聖沙賈汗也不例外。他在王位爭奪戰中毒殺了已被父王弄瞎雙目的長兄，而與他爭鋒落敗的幼弟也被刺瞎雙眼，繼而投入大牢。為鞏固王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屠盡殺光王室中所有可能與其爭位的男子，真可謂無毒不丈夫。

Image▲“謁見之廳”是帝王接見大臣、使節的地方 ▲ 他也曾雄心勃勃，試圖奪回祖先在中亞失去的領地，重建帖木兒帝國。然而，兩年的征戰除了耗費巨大兵員和金錢外，卻寸土未得。與此同時，他的皇子們在曆練中逐漸成長，羽翼漸豐。趁其患病之際，兄弟之間展開爭奪王位的殘殺。最終，三子奧朗則布擊敗了其他三個兄弟，廢黜了父王，成為新一代帝國君主。

沙賈汗被囚禁在阿格拉堡，據說被關押在他自己修建的八角素馨塔樓內。他每天在那裏讀古蘭經，眼含淚水凝視亞穆納河對岸愛妃穆塔茲瑪哈爾的陵墓，直至八年後因傷心抑鬱而亡。死後，他與寵妃一起葬入泰姬陵，成為名垂青史的多情君主。

泰姬陵素有“永恒的淚滴”之稱。這滴碩大晶瑩的淚珠滴落在時間的臉頰，用石頭包裹著呼吸，講述她和他的故事，因其美麗，也因其悲傷而成為永恒。正如馬克·吐溫所說：“愛情的力量在這裏震撼了所有的人！”

Image 莫臥兒帝國從開國皇帝巴布爾到末代皇帝巴哈杜爾·沙，都有詩作流傳，沙賈汗亦不例外，早年征戰中曾為愛妃寫下：

When my mind and body hungered for you,
當我身心渴求著你

my spirit burned to death
我的靈魂即可焚滅

Your love reaching from afar,
你的愛自遠方而至

breathed life into my dead ashes,
使我生命死灰複燃

As the love of God once did to create men.
猶如上帝之愛創造人類。

在阿格拉作為莫臥兒皇都的同一時期，阿克巴大帝又在離其不遠的法特普爾·西克裏（Fatehpur Sikri）另建新都。這座意為“勝利”的都城座落在小山之上，傲視四周廣袤的原野。建造這座新都耗時十五年，然而，僅輝煌了十一年便因水源問題及戰事而被迫棄置，從此落得個鬼城（Ghost City）的名號。

盡管原有的皇城大部分已經坍塌，但代表阿克巴時代折中風格，被視為伊斯蘭與印度傳統建築融合最佳典範的主體建築卻幾乎原封不動地得以保存。

雕花石柱擎起宮殿樓台、弧形凹入的穆斯林式門廳、鍾形四柱圓頂角亭以及亭閣水榭等，無論從獨立單元還是從整體來看，都神奇地將印度教風格與莫臥兒幾何學元素融合在一起，呈現出一種中世紀教堂般的威嚴。

樞密殿（Diwan-i-Khas）中廳，一根雕刻精美的立柱擎托起頂層樓閣，柱身紅彤，頂端展開，宛如蓮萼，像條條火龍朝外輻射，象征著君王的旨意，將由此處傳達至帝國的四麵八方。

阿克巴本意為“偉大”，在偉大的阿克巴大帝執政時期，莫臥兒的建築達到了無與倫比的輝煌程度。如今帝國已被人遺忘，一代名城人去樓空，但莫臥兒人用天賦和個性創造的建築成就卻使他們的名字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