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城縣的南頓鄉是漢光武帝劉秀的出生地,也是我的福地,我曾在這裏收過幾枚好錢,尤其“難能可貴”的,這幾枚好錢,都是在我連續奔波多日一點收獲也沒有,心灰意冷時,送給我一個驚喜。其中有一枚,是“建炎重寶”。
“建炎重寶”,是南宋首位皇帝高宗建炎年間(公元1127—1130年)所鑄。靖康之難發生後,北宋皇族幾乎全軍覆沒,隻有徽宗的第九個兒子康王趙構成為其中的一位漏網之魚。在他的開創和治理下,宋王朝又續命了一百五十三年。
建炎是康王趙構建國後使用的第一個年號,這時期鑄造的錢幣有建炎通寶、建炎重寶和建炎元寶三種錢幣。建炎通寶小平錢存世量不多,價格較高,普品價格幾十到幾百不等;折二錢和折三錢比較常見,對於普通泉友,注意收集一點普通的折二、折三寬緣的,就在經濟能力承受範圍之內了。建炎元寶銅錢存世絕少,我隻在各種錢譜中一覽過其芳蹤。建炎重寶稍微多一些,作為南宋開山第一錢,建炎重寶以其異常端美的篆書書法,成為曆來泉家比較喜愛的宋錢品種之一,心頭所愛。
我得到的這枚“建炎重寶”錢,具體時間已經記不準了,大體當在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時,我收集古錢幣的興趣正旺,一有機會,就騎著自行車在遼闊中原的廣大鄉村和市鎮轉悠,訪農家,鑽廢品收購店,收集古錢幣。那時候,鄭州周圍黃河故道上還是棗林、洋槐林遮天蔽日,我騎著自己破舊的自行車吱吱呀呀自由自在的行走在其間,呼吸著飄散著棗花、洋槐花香味的空氣,就像小鳥飛出了籠子,心曠神怡,心情舒暢。如果收到好錢幣,會一連多日心情亢奮,如果一路上過手的錢幣不少,但是都是大路貨,沒有一枚自己想要的好錢,第二天以後情緒就會受到打擊而低落。
記得那一次,我走到項城,已經是出來的第三天了,還沒過手一枚好錢幣,心裏拔涼拔涼的。
那晚,我住在一家客人不多的小旅館裏,天黑時外麵下起了雨,我去外麵買了酒、小菜,回到旅館,一個人坐在客房裏“借酒澆愁”。聽著外麵的雨聲,別提多落寞了。
第二天,雨停了,依經驗,我先騎著自行車在縣城周圍的村鎮轉悠。可別小看項城縣,它位列近年大陸命名的“千年古縣”前一百名,也是“項”這個姓的發源地。自古這裏出過不少名人,積澱深厚,古代和它有牽連的最有名的人物是東漢光武帝劉秀,在現代,則是中華民國第一任大總統袁世凱。
這樣的曆史悠久人文薈萃的地方特別容易收到好錢幣。但是那一天,我轉悠了一天,竟一無所獲。下午4、5點時,轉到了離縣城十多裏遠的南頓鄉。
南頓,在西漢時期曾經是項城縣的前身南頓縣的縣治所在,劉秀,就是在他父親在南頓縣做縣令時候在這裏出生的。經過了一千多年的風風雨雨,舊日繁華早已零落成泥化作土,落寞的和中原大地上上星羅棋布的其他村寨差不多一個樣了。記得,那時的南頓,就一道街,兩旁的房屋大多為土牆,茅草頂,人民還很不富裕。
到了街中間,我把車紮好,就開始招攬“生意”。河南農民有個好習慣,好客,看見有陌生人進村,常常就會圍上來,問長問短,我自然就會把隨身帶的戴葆庭的《曆代古錢圖說》拿出來,讓他們看“稀罕”。同時聊些看似“天南地北”的事情。
和老人閑聊,得知項城縣的老縣城,並不是如今的項城縣城,而是縣城南邊幾十裏外現在稱為“老城”的“秣陵鎮”。秣陵地名的由來是因為南北朝時期在項城縣縣治內設立過 “秣陵縣”,初始縣治在如今的沈丘縣槐店鎮。明宣德年間遷到秣陵鎮,之後秣陵做為縣治所在地的曆史長達525年,直到1953年,縣政府遷到水寨後,那裏就俗稱老城。聽他一說,我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在縣城周圍白跑一天見不到一枚好錢的緣故。
那些老人、婦女、孩子一邊驚異地翻開我的《曆代古錢圖說》,一邊嘰嘰喳喳地議論,“圖譜”上的那些錢,對他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但在他們眼裏一個樣的“小皮錢”竟然還有這麽多講究,他們想不到。這時候,不用我說,他們自己就會回家“翻箱倒櫃”的,看看家裏有沒有書上印的值錢的“小皮錢”對上號的。
當然,大多數拿來的,都是大路貨。我正焦急、盼望,希望,切望,就見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手裏拿著一枚錢過來了。展目此錢,第一眼的感覺結論是比一般的錢幣大一些,麵文“建炎重寶”四字讓我心頭一喜,隻見它:錢文勻稱,字形雋美,鑄製精美,甚是好看。麵文“建炎重寶”施以篆書,其中一個重字篆字鑄出很像一隻烏龜伸開四爪匍匐前行,書意甚佳,極具神韻。錢譜曰其為當十大錢,實際其尺寸隻有折三大小。
這是一枚熟坑錢。行話一般把新出土不久,表麵一般氧化比較嚴重的錢幣稱為生坑;熟坑,則是指未經入土的傳世品,或是出土時日比較長久的生坑錢。熟坑的錢幣經過人們長期流傳、撫摸,錢體表麵自然生成了一層呈褐色或深褐色等色澤的保護膜,這層保護膜俗稱為“包漿”。這枚錢幣的不足之處就是錢幣正麵有磨痕劃痕,一眼就可看出其是頑皮少年得到錢後為判定其是不是銅的而打磨的。雖然有此不小的瑕疵,但絲毫不影響這枚錢幣在收藏市場上的價值。
“建炎重寶”鑄行於江浙兩湖一帶。不知道怎麽跑到當時宋金割據的項城這一帶來了,是嶽飛朱仙鎮大破金兀術之前,他手下的糧草官,給部隊買糧買草時,付給老鄉的?還是局勢漸漸平定後,一些南方的商人到北方來采購貨物時帶來付賬的?不知道。隻知道:“有緣千年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識”,歲月流逝,今天,我來了。
把玩這枚古錢幣,如同相逢一個睡美人,身價高貴而不昂貴,隻在期待有緣人。我玩賞著這枚古錢幣,猜想:是誰,曾用這枚幣,買酒江湖中;是誰,曾用這枚幣,換得花數枝,贈與心上人。人易老,情難存,古幣流光歲月深。
幾天沒收獲,見到它,內心自然是驚喜、大喜、狂喜,但我麵上仍保持著矜持,生怕一不小心,煮熟的鴨子又飛了。當下裝模作樣的拿出《曆代古錢圖說》比對。如果沒記錯,《曆代錢幣圖說》上“建炎重寶”的標價是10元。我拿出一張“大團結”遞給他。那兩個少年,接了錢,歡歡喜喜地走了。
回到鄭州,我把錢拿到郵市,向藏友展示,藏友們看了,都連稱“好錢!好錢!”。
可惜這枚“建炎重寶”隻在我手裏停留了不到一個月, 就像窮人家養不起送人的孩子,被迫出讓了。但它讓我掛念到如今。
改革開放前,是中國老百姓生活十分艱難困苦的一段曆史時期,那時候,學徒工每月的工資隻有十八元,正牌大學生畢業後每月的工資五十四元已經是讓人豔羨的高工資了,這種情況一直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改觀也不大。我那時已經參加工作十幾年,每月的工資也隻有四十一元。收集古錢幣,也是很花錢的,雖然住店都是住在招待所等小客店,住一宿收2元錢,但和收入比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再加上吃飯,每次出門,盡管想盡了辦法節省開支,也常常要花掉半個月的工資了。因此經常是羅鍋腰上樹——前緊(錢緊)了。為了盡快回籠錢,當年許多錢幣愛好者都會時不時的把收集到的錢幣挑一兩個賣掉,換成人民幣,聊做下一次出行的“盤纏”,當時泉界把這個,叫做“以錢養錢”。
我賣錢,還有個特點,就是“揀好的賣”。大路貨,買家少,不好出手,回款也少,我沒那麽多時間在市場泡。記得先後被我賣掉的好錢,有“崇禎跑馬”,有“得壹元寶”,還有這枚“建炎重寶”。
購買此錢的是上海的一位藏家,那時,鄭州的郵票市場已經從大學路集郵門市部門前轉移到金水河附近。我倆站在橋頭人少處談買賣,磨磨蹭蹭,談了快一個時辰。記得那次我帶的錢幣還有在上蔡收的十幾枚“乾元重寶”,我最想賣給他的,是這個,他不感興趣,當我拿出“建炎重寶”時,他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我開價五百,他幾乎是沒還價,成交了。
後來手頭寬裕了,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建炎重寶”,很想把它買回來。有一次,一位老兄,拿了一枚品相很不錯的,要價2000元,但和我的那枚形製大不同,不辨真假,總覺得沒有自己那枚好。有句俗語說“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對錢幣愛好者來說,到手的好錢幣,真和兒子一個樣。
建炎重寶現在市場價格在7000元左右,比當初我賣的價格,高出14倍,我似乎賣虧了,不劃算。但我有另外一種算法。我賣它時候,我的工資是每月40多遠,500元是我當時將近一年的工資,而現在,“建炎重寶”的價格隻是我現在一個半月的工資,這樣一比較,當初賣掉它,仍然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不過,如果現在你的手裏有閑錢,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投資標的,我覺得,買古錢幣仍然是一門劃算的投資,“得壹元寶”可比我當初的賣價上漲了40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