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152)
(2025-10-23 03: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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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江畔孤影》
夕陽熔金,灑在長江浩渺的江麵上,波光粼粼如碎銀傾瀉。岸邊的蘆葦在風中低伏,沙沙聲裏裹挾著水汽的涼意,仿若嗚咽。一株老柳垂下枯黃的枝條,樹下坐著個戴破草帽的漢子,粗布素衣洗得發白,手中的釣竿紋絲不動,目光卻早已穿透粼粼江水,飄向烽煙彌漫的北岸。
高達的指節因常年握戟生滿厚繭,此刻輕搭在釣線上,竟透出幾分不合時宜的溫柔。遠處雁陣掠空,哀鳴刺破蒼穹,他仰頭望去,眼中掠過一絲複雜——那是郢州城頭血戰三晝夜的悍將,也是如今被迫蟄伏田間的失意人。三年了,朝廷的調令石沉大海,昔日的“高達節度使”之名,隻剩江邊漁人口中一句含糊的“高老漢”。
忽然釣線劇顫!水麵轟然炸開,一尾青鱗巨魚騰空躍起,流線型的身軀在夕陽下劃出銀亮弧線。“好個蛟龍出世!”高達眸中精光乍現,沉腰立馬,釣竿彎如滿月。魚尾拍擊江麵,水花四濺,白鷺驚飛,一場角力在暮色中展開。他時而鬆線迂回,時而發力緊收,古銅色的臂膀青筋暴起,仿佛重回沙場執槊破陣。
“爹爹小心!”大兒子高風和小兒子高雨氣喘籲籲奔來,眼見那魚猛然擺尾,竟拖著釣竿竄向江心。高達探身欲抓,指尖剛觸到滑膩魚身,竟被一股蠻力帶得踉蹌!正懊惱間,忽聞馬蹄如雷,十餘名布衣漢子策馬踏浪而來,當先一人朗笑:“節帥莫急,它跑不了!”話音未落,趙誌堅與牛大壯已縱身入水,眾將官七手八腳將精疲力竭的巨魚拖上岸。
《龍鱗映血性》
那中華鱘猶在灘頭掙紮,青玉般的背脊折射霞光,魚尾拍打泥土發出悶響。高風伸手輕觸冰涼的鱗片,驚呼:“這魚比孩兒的腰還粗!”高達拾起短刀,刀背敲向魚頭,鰓蓋陡然張合,噴出水霧映出虹彩。“龍須吻突,金鱗玉帶——是長江裏的活龍王!”他大笑,眼角笑紋裏卻藏著霜雪。
忽而高達屈膝蹲下,粗糲手掌撫過魚鰓:“風兒,這龍種有靈性,豈是盤中之物?”指尖巧妙一探,魚鉤錚然脫落。鱘魚尾鰭掃過高雨腳尖,濺起銀珠沒入江水。高達凝視那道黑影遊向深流,低聲哼起采石磯漁謠。蒼涼調子混著鷗鳴,竟比遠處炊煙裏的蒸魚香氣更綿長三分。
暮色漸濃,高達目光掃過趙誌堅身後那群陌生漢子——雖著布衣,卻個個挺立如鬆,襟袖間隱有金鐵之氣。“誌堅兄,這幾位壯士眼生得緊,倒像漢水浪裏滾出來的蛟龍?”趙誌堅振袖抱拳:“高兄好眼力!此乃呂文德大帥舊部,心係抗虜的肝膽兄弟!”言罷逐一點名:水師提督李龍掌過千帆,火器司提舉張虎擅造霹靂炮,使持節馬漢江胸前箭疤猙獰如蜈蚣……
《裂帛驚濤》
牛大壯忽扯開馬漢江衣襟,露出那道橫貫胸膛的箭疤:“節帥請看!這是去年樊城血戰,蒙古狼牙箭拓下的功名印!”翰林學士王林袖中滑出血漬檄文,紙頁沙沙作響。高達拳風帶動衣袂,放聲長笑:“好!都是挽得動天河的好兒郎!”
笑聲未落,李龍猛然踏前一步,聲如裂帛:“節帥可知賈似道欺君誤國,呂師夔黃口小兒統帥三軍?我等虎賁之士,豈能俯首送死!”吳超鏗然拔劍跪地,劍鋒直指蒼穹:“願先清君側,再誅奸佞!惟請節帥重掌旌旗,北定中原!”眾將齊聲怒吼“反了”,驚起夜鴉亂飛。
高達眉峰驟聚,眸中暗潮翻湧。他緩緩吐息,聲如銅鍾敲在每個人心上:“諸君赤誠,高達心領!然兵變奪權實乃飲鴆止渴——若因私憤動搖社稷,使北虜乘虛南下,我等豈非千古罪人?”字字千鈞如巨石墜江:“武人受屈古來有之,然吾輩肩頭扛著的,是大宋萬裏河山!”
《孤忠照寒江》
一番話如冰水潑入沸油。李龍鐵骨朵“當啷”墜地,張虎喉結滾動啞然,馬漢江目眥欲裂,王林扶冠長歎。唯聞江風嗚咽,混著戰馬不安的響鼻。高達強扯笑意轉向兩個兒子道:“風兒雨兒,去喚娘親備茶飯。”尾音卻掩不住微顫。
待兩個少年身影遠去,高達引客入院的邀請尚未說完,李龍忽抱拳朗聲道:“衙門尚有急務,告辭!”七八騎絕塵而去,碎石劈啪濺草。高達笑容凝固,素衣下的身軀微顫,昔年橫槊虎將竟被這無聲疏離逼得僵立原地。趙誌堅與牛大壯懊悔揖地:“末將糊塗,擾了節帥清淨!”言罷策馬沒入殘陽,鑾鈴漸杳。
暮色四合,高達腳下枯葉被攥成齏粉。他孑立如孤峰,胸中戰鼓捶擊如雷。複職渺望、北伐韜略、將士熱望,皆被“忠義”二字壓入冰淵。忽聞竹節爆裂聲驚飛宿鳥,夕照如血掠過他眉骨箭疤——這舊傷竟比三年前蒙古箭鏃透骨時更錐心。遠處江濤嗚咽,似在吟唱一曲孤忠的挽歌。
高達轉身時,袖中悄然滑落一枚鏽蝕的虎符,半掩入泥。暗處蘆葦叢中,一雙草鞋悄無聲息地踏過虎符,鞋底沾著鄂州水師特製的桐油氣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