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162）

第162章：孤城危局

殘陽墜盡，暮色如墨，將樊城的城牆暈染成一道黝黑的剪影。碼頭之上，宋軍將士們的歡呼漸漸歇了，隻餘粗重的喘息聲，與江水拍岸的嘩啦聲交織。韓拔發將那半截撕碎的元軍帥旗踩在腳下，鐵槍拄著地麵，槍尖的血珠順著槍杆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凝成一個個深色的血點。牛富緩步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清點傷亡，修補工事，蒙寇絕不會善罷甘休。”

韓拔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帶血的牙齒：“牛將軍放心，弟兄們的骨頭，比這碼頭的青石板還硬！”

話音未落，江對岸忽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號角聲，嗚嗚咽咽，竟帶著幾分異域的腔調。眾人心頭一緊，齊齊望向對岸。隻見元軍的營寨之中，燈火驟然亮了起來，無數人影晃動，似在搬運著什麽龐然大物。風卷著夜霧，隱約傳來軲轆軲轆的聲響，像是巨石滾動，又像是鐵器相撞。

“那是何物？”王富眉頭緊鎖，抬手一指。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元軍營寨的前沿，竟架起了數十座黑沉沉的巨架，架上繃著粗壯的繩索，繩索之下，懸著一個個磨盤大小的石彈。石彈通體黝黑，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瞧著便透著一股子凶煞之氣。

“是回回炮！”人群中，一個曾隨軍出使西域的老兵失聲驚呼，臉色霎時慘白，“這炮能擲千斤石彈，尋常城牆，一彈便能轟出個窟窿！”

這話一出，城頭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連那些方才還意氣風發的壯丁，臉上也露出了懼色。黃九爺攥著纏了布條的木棍，手心裏全是冷汗，身旁的小雅緊緊拽著他的衣角，大眼睛裏滿是惶恐，卻咬著嘴唇，不肯哭出聲。

牛富瞳孔驟縮，死死盯著那些回回炮，指甲幾乎嵌進掌心。他深知這回回炮的厲害，昔日西域諸國，便是被這炮轟開了城門。如今元軍將這等利器搬來樊城，這一仗，怕是比先前凶險百倍。

“擂鼓！”牛富猛地拔劍，劍鋒直指對岸，聲如驚雷，“加固城防！沙袋壘牆，木樁護垛！凡能動者，皆上城！”

咚咚咚——急促的戰鼓聲再次響起，打破了暮色的沉寂。軍民們不敢怠慢，扛著沙袋的扛著沙袋，搬著木樁的搬著木樁，腳步匆匆，往城頭趕去。白發老翁放下剛歇下的扁擔，又挑起了沙袋，扁擔咯吱作響，比先前更甚。瘸腿貨郎也顧不得分裝火藥了，拖著瘸腿，幫著兵士們加固城門，額頭上的汗珠混著血水，順著臉頰往下淌。

夜色漸深，江麵上起了霧，白茫茫的一片，將元軍的營寨遮得影影綽綽。忽然，對岸傳來一聲梆子響，緊接著，便是一陣嘎吱嘎吱的絞索聲。眾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放！”一聲暴喝，穿透夜霧。
隻見元軍營寨之中，數十架回回炮的繩索猛地鬆開，那些磨盤大小的石彈，裹挾著風聲，呼嘯著砸向樊城的城頭。石彈劃破夜空的聲響，尖銳刺耳，竟比先前的炮彈還要駭人。

“快躲！”王富嘶吼著，將身旁的一名小卒猛地推開。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巨響，一顆石彈正中迎漢門的箭樓。磚石飛濺，木屑橫飛，箭樓的一角竟被生生轟塌，碎石劈裏啪啦地往下掉，砸在城頭的青石板上，火星四濺。一名來不及躲閃的壯丁，被碎石砸中了腿，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鮮血瞬間染紅了褲腿。

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石彈接踵而至。轟隆之聲不絕於耳，樊城的城牆在石彈的轟擊下，劇烈地顫抖著，城頭的垛口被轟塌了好幾處，沙袋壘起的工事，也被砸得七零八落。火光之中，隻見城牆之上，赫然出現了幾道猙獰的裂痕。

亦思馬亦站在元軍的旗艦之上，望著樊城城頭的慘狀，嘴角勾起一抹獰笑。方才的慘敗，讓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有了回回炮這等利器，他倒要看看，這樊城的鐵壁，究竟能扛得住幾輪轟擊。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沫，厲聲喝道：“繼續放！給我轟！轟開樊城的城門！”

絞索聲再次響起，更多的石彈砸向城頭。這一次，元軍的炮火更加密集，竟似要將整座樊城都夷為平地。

樊城的城頭，已是一片狼藉。碎石遍地，屍骸縱橫，傷者的慘叫聲、兵器的碰撞聲、石彈的轟擊聲，混雜在一起，匯成了一曲慘烈的戰歌。牛富的鐵甲上，濺滿了磚石碎屑，他的左臂被一塊碎石擦傷，鮮血汩汩流出，卻渾然不覺。他拄著長劍，屹立在城頭，目光如炬，望著對岸的炮火，嘶吼道：“守住！給我守住！樊城一日不破，我等便一日不退！”

王富的棗紅馬被石彈驚得連連嘶鳴，他死死拽著韁繩，回頭望去，隻見城牆上的裂痕越來越大，心中一沉。他翻身下馬，撿起一根斷裂的木樁，嘶吼道：“弟兄們！用木樁堵缺口！莫讓蒙寇的石彈毀了城牆！”

將士們齊聲應和，頂著炮火，搬運著木樁，往城牆的缺口處堵去。韓拔發扛著一根粗壯的木樁，剛走到缺口處，一顆石彈便呼嘯而來，堪堪擦著他的肩膀飛過，砸在身後的城牆上，轟隆一聲，又塌了一片。他悶哼一聲，肩膀火辣辣地疼，卻咬著牙，將木樁狠狠砸進缺口，嘶吼道：“蒙寇崽子！爺爺在這兒等著你們！”

城根之下，老弱婦孺也沒有退縮。白發老嫗將磨得雪亮的砍柴刀別在腰間，幫著兵士們包紮傷口。黃九爺將小雅護在身後，掄起纏了布條的木棍，幫著搬運沙袋。小雅看著城頭的慘狀，眼中蓄滿了淚水，卻忽然擦幹眼淚，撿起地上的碎石，朝著江麵的方向，狠狠砸了過去。

夜色之中，樊城的城牆在炮火的轟擊下，搖搖欲墜，卻始終沒有倒塌。那麵宋字大旗，雖被炮火熏得漆黑，卻依舊在城頭獵獵作響，如同一個不屈的靈魂，在風中呐喊。

亦思馬亦望著城頭那麵頑強的大旗，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他沒想到，這樊城竟如此頑固，在回回炮的猛轟之下，竟還能死守。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厲聲喝道：“傳令下去，明日拂曉，全軍攻城！我要親自踏破樊城的城門！”

江風呼嘯，卷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旗艦之上，火把通明，映著他猙獰的麵容。
樊城的城頭，炮火漸漸稀疏了。牛富望著對岸漸漸沉寂的營寨，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靜。明日拂曉，一場更慘烈的廝殺，即將到來。他抬手抹去臉上的血汙，望著身旁疲憊不堪的將士們，沉聲道：“今夜，輪換歇息，養精蓄銳。明日，與蒙寇決一死戰！”

眾人齊聲應和，聲音嘶啞，卻透著一股決絕。
月光慘淡，灑在滿目瘡痍的城頭。江水拍岸，嘩啦作響，似在為這座孤城，奏響一曲悲壯的挽歌。而城頭之上，那麵宋字大旗，依舊在風中，高高飄揚。

殘月西斜，寒星寥落，夜色將盡未盡之際，一抹魚肚白堪堪漫過漢水江麵。樊城城頭的將士們，方才輪換著歇了片刻，便被一陣急促的梆子聲驚醒。

“蒙寇攻城了！”
一聲嘶吼劃破黎明的寂靜，眾人猛地睜眼，隻見江對岸的元軍營寨之中，火把如繁星般亮起，號角聲嗚嗚咽咽，直透耳膜。緊接著，便是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數萬元軍將士，推著雲梯，扛著衝車，黑壓壓一片，朝著樊城的城牆撲來。

“列陣！”牛富一聲暴喝，翻身躍起，長劍出鞘，錚然作響。
城頭的將士們瞬間抖擻精神，握緊手中的兵刃，奔至垛口。弓箭手張弓搭箭，弩手校準機括，那些昨夜被炮火轟得殘破的工事之後，很快便站滿了嚴陣以待的宋軍。

元軍的前鋒已至城下，雲梯被狠狠架在城牆上，鐵鉤死死咬住垛口。元軍將士嗷嗷怪叫著，順著雲梯往上攀爬，刀光劍影，映著拂曉的微光，煞是駭人。

“放箭！”王富一聲令下。
箭矢如蝗，嗖嗖破空，朝著城下的元軍射去。慘叫聲此起彼伏，不少元軍將士中箭墜地，摔得骨斷筋折。但後續的元軍依舊悍不畏死，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往上攀爬。

“滾木礌石！砸下去！”牛富嘶吼著，率先抱起一塊磨盤大小的礌石，狠狠砸向雲梯。

礌石呼嘯著落下，正中一名攀爬的元軍，隻聽噗的一聲悶響，那元軍口噴鮮血，連人帶梯墜了下去。城頭上的軍民齊聲呐喊，滾木礌石如雨點般落下，砸得元軍人仰馬翻，雲梯斷折之聲不絕於耳。

亦思馬亦騎著戰馬，立於陣前，望著城頭的頑抗，眼中凶光畢露。他抬手一揮，厲聲喝道：“回回炮掩護！敢死隊衝鋒！”

軍令一下，那些沉寂了一夜的回回炮再次轟鳴起來。磨盤大小的石彈呼嘯著砸向城頭，轟隆之聲震耳欲聾。剛剛修補好的工事，再次被轟得粉碎，磚石飛濺，不少宋軍將士被碎石砸中，慘叫著倒在血泊之中。

一架雲梯趁勢架上城頭，幾名元軍敢死隊隊員，揮舞著彎刀，嘶吼著翻上垛口。

“殺！”韓拔發怒吼一聲，鐵槍橫掃，槍尖帶著凜冽的寒風，直刺一名元軍的咽喉。那元軍躲閃不及，被一槍洞穿，鮮血噴濺而出。韓拔發手腕一抖，將屍體甩下城頭，轉身又與另一名元軍纏鬥在一起。鐵槍如龍，招招狠辣，元軍敢死隊隊員被他刺得連連後退，卻依舊不肯退縮。

王祀雙刀翻飛，刀光如練，將一名翻上城垛的元軍砍翻在地。他剛想喘口氣，卻見一架衝車狠狠撞在城門之上，轟隆一聲，城門震顫，塵土簌簌落下。

“守住城門！”王祀嘶吼著，轉身朝著城門樓奔去。

城門之下，數十名宋軍將士死死抵住城門，衝車撞擊之聲一下重過一下，城門的木板已出現裂痕。王祀趕到之時，一名元軍竟從衝車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揮刀便砍。王祀眼疾手快，雙刀交叉，格開彎刀，順勢一刀，削斷了那元軍的手臂。

鮮血噴湧，那元軍慘叫著倒地。王祀抬腳將屍體踹開，厲聲喝道：“搬石條來！頂住城門！”

幾名壯丁聞聲，扛著沉重的石條，踉踉蹌蹌奔來，將石條死死頂在城門之後。衝車再次撞擊，城門紋絲不動，反而震得元軍將士虎口開裂。

城頭的廝殺愈發慘烈，元軍的攻勢一波猛過一波。箭矢射盡了，宋軍將士便拔出腰刀，與翻上城垛的元軍近身肉搏；滾木礌石用盡了，他們便舉起身邊的磚石，狠狠砸向敵人。

白發老嫗拄著砍柴刀，守在城頭一角，她的額頭被碎石砸破，鮮血糊住了眼睛，卻依舊死死盯著城下。一名元軍翻上城來，朝著她揮刀砍去。老嫗冷哼一聲，側身躲過，手中砍柴刀順勢劈下，竟將那元軍的彎刀砍斷，緊接著一刀，劈中那元軍的脖頸。

鮮血噴濺在老嫗的臉上，她卻渾然不覺，隻是拄著刀，望著城下黑壓壓的元軍，嘴角勾起一抹決絕的笑。

牛富渾身浴血，左臂的傷口早已崩裂，鮮血浸透了鐵甲。他的長劍卷了刃，卻依舊揮舞著，斬殺著一個又一個翻上城來的元軍。他的身旁，將士們一個接一個倒下，卻又有更多的軍民補上來。白發老翁、瘸腿貨郎、懷孕婦人……他們手中的兵刃各式各樣，扁擔、菜刀、木棍，卻都透著一股同仇敵愾的狠勁。

亦思馬亦看著城頭那道用血肉築起的長城，氣得雙目赤紅。他猛地翻身下馬，抓起一把彎刀，厲聲喝道：“隨我衝鋒！破城之後，屠城！”

元軍將士士氣大振，喊殺聲愈發震天。更多的雲梯架上城頭，更多的元軍翻上城垛。

樊城的城牆，在拂曉的微光中，搖搖欲墜。
但城頭之上，那麵宋字大旗，依舊在風中獵獵作響。

牛富望著蜂擁而至的元軍，望著身旁倒下的弟兄，望著那麵頑強的大旗，忽然仰天嘶吼：“大宋河山，寸土不讓！”

“寸土不讓！”
城頭上，殘存的宋軍將士齊聲呐喊，聲音嘶啞，卻響徹雲霄。他們握緊手中的兵刃，迎著元軍的刀鋒，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

拂曉的陽光，終於刺破雲層，灑在滿目瘡痍的樊城城頭。
血色，染紅了天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