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102）

第102章 《火照千城》

“嗚嗚——”朔風卷地，襄陽萬山蒙古軍占領要塞營壘的夜色被六角絳紗燈割裂成片片昏黃。戲台前積雪浸著茜色，檀板“嘚嘚”急響，旦角水袖翻飛如流霞，一曲《西廂》“酬簡”正唱到“月暗星稀曙光微”。軍漢們拍髀狂笑，粗陶海碗撞出“當啷”脆響，羊脂凝邊的酒液潑灑如琥珀。劉整擎碗高呼：“兒郎們！今夕除夜，合效李太白且樂生前一壺酒！”聲未落，“砰啪”爆竹炸裂，金絲菊焰火“唰”地綻在轅門旗鬥，驚起寒鴉簌簌掠空。

醉眼乜斜的隊正踏雪“咯吱”嚷道：“這小娘子蓮步生花，倒似踏著俺襄漢的糍粑坨兒！”宋俘堆裏忽起鐵鏈“晃啷”作響——絡腮漢子隨梆子搖頭，身側小卒拽袖低呼：“王哥兒快看！那甩帕架勢，活脫樊城橋頭賣浮元子的周家妮娃兒！”轟笑聲中，帳頂積雪“撲簌簌”砸落，蓋住一地狼藉。

五裏外真武山軍帳，牛皮簾“嘩啦”掀動。史天澤領著忽剌、阿術等將佐踱出，貂裘大氅掃得積雪簌簌。漢水對岸襄陽城黑魆魆懸在夜色中，更梆“篤篤”聲穿寒而來，竟無半點燈火。
“怪哉！”史天澤捋須長歎，“除夕良夜，合該千門燈火夜似晝，怎生似個鐵饅頭？”佩刀鏘琅碰撞間，阿術忽撫掌大笑，麂皮手套“唰唰”摩擦：“列位大人且看某家手段！”張榮實眯眼嗤道：“兀那漢子，莫非要學江湖術士燈火變影的勾當？”

阿術不答，忽朝對岸振臂高呼：“襄陽父老聽真！今乃歲除吉時，蒙聖主洪恩——”火把“呼呼”燃燒聲截斷話音，親兵已將桐油“滋滋”浸透的火炬甩成火龍。銅鏈“叮當”交錯，阿術在雪地“哧溜”轉出火圈，坡後驀地轉出二十赤膊力士，馬頭琴“嗡嗡”起調，牛角號“嗚嗚”應和。

霎時間漢水兩岸火石“劈啪”爆響，三十裏連營“轟”地燃作赤龍！萬千鬆脂炸裂如星雨，映得漢水熔金淌玉。阿術須發皆赤，鎧甲錚錚反光，忽拍刀而歌：“正月朔風卷寒旌！”諸將鐵甲錚鳴應和：“漢水淬我刀鏑鳴！”張榮實摔碎陶碗接唱：“火照千門血作花——”阿術拔刀指城，刃映烈焰如血：“且看襄陽賀太平！”

咆哮聲震四野：“賀太平喲賀太平喂囉！”火龍首尾相銜，將孤城箍作赤焰金環。火舌舔過鐵甲，忽剌須發盡赤，史天澤金冠流霞灼目，眾軍鋼刀竟似熔作赤練，唯有襄陽城沉默如鐵，在烈焰包圍中巋然不動。

此時此刻的襄陽城頭，呂文煥扶垛而立。寒風吹得他絳袍獵獵作響，身後親兵捧著的油燈“劈啪”爆了個燈花。
“元帥，蒙軍焰火已燃了半個時辰。”副將嗓音幹澀。呂文煥不語，隻凝視對岸火龍——那火光倒映在他眼底，卻點不亮半分暖意。忽然城下傳來孩童哭嚷：“娘！我要看火樹銀花！”婦人急掩其口，嗚咽聲碎在風裏。

“傳令各坊。”呂文煥突然轉身，“將所有燈油送往弩砲營——既無歲燭，便以敵火為燈！”令旗“唰”地劃破夜色，百架弩砲絞弦聲如餓狼磨牙。火油罐“哐當”裝填時，忽見對岸火龍陣裂開缺口——蒙軍歌嘯竟漸次低落，焰火明滅如喘息。

阿術陣中忽起騷動。一騎破雪馳來，馬上斥候滾落驚呼：“宋軍降卒嘩變！搶了火把欲燒糧草！”史天澤金冠驟震，尚未來得及開口，襄陽城頭倏地升起三盞天燈——慘白燈殼在烈焰映照下如鬼目洞開。
“不好！”張榮實刀指蒼穹，“那是呂文煥的敢死隊訊號！”話音未落，漢水冰麵“哢嚓”裂響，十艘艨艟破冰而出，船頭宋軍赤膊縛刀，額纏白巾書“九死”血字！

火龍陣頓時大亂。阿術吼叫著命弓箭手放箭，卻見宋俘堆中那絡腮漢子猛然暴起，鐵鏈“鏗”然崩斷，奪過火把直撲糧車！火苗“轟”地躥上草料，雪地與血泊交融成粉漿。
真武山上，史天澤望見連營火光中竟綻出更多白焰——那是宋軍火鴉箭劃破夜空，如鳳凰泣血，撲向蒙軍營帳。烈焰焚天處，忽聞襄陽城頭鍾鼓齊鳴，萬千百姓同聲高歌：
“漢水竭，襄陽鐵——”
“歲寒鬆柏守孤節！”
歌聲穿透烈焰，驚得阿術麾下戰馬人立嘶鳴。火雨紛揚中，呂文煥倚垛輕笑，指尖在垛口積霜上劃過一道深痕。

［注：本章融合蒙軍火攻戰術與宋軍民守城誌節，通過火光的明暗交鋒隱喻戰爭中的希望與絕望。史載1273年襄陽城破前，守軍曾多次以火攻反擊，文中敢死隊、天燈訊號等細節皆參考《宋史·呂文煥傳》及元代兵書《武經總要》。
（未完待續）